阿桂和杨子齐在楼顶装饰完,还剩了不少零碎的,灯啊,塑料花啊,彩色旗帜什么的。
杨子齐出了个主意:“把这些全都扭成一股,挂大门口去。”
“好。”
阿桂拿着梯子跟着杨子齐往下走,经过何景明和小南,冲他们笑着打了招呼。
小南见他过来,身体不自觉想站起来跟他打招呼,后又觉得自己反应过了些,最后坐在位置上对他报以微笑。
何景明看小南略微紧张的动作神情,不禁有些疑惑。
“这家客栈…我最喜欢的就是这棵月桂树,太繁茂,枝叶翠绿,锦簇,你瞧,现在满树的淡黄色小花,远远从门口过,都能闻见。”
小南目光从他脸上移到树梢,微微仰了头,去闻那花香,笑了笑。
“还有就是阿桂,你知道那天我告诉他你同时跟很多人发生亲密关系的时候,他怎么回答我的?”
何景明也想听听看当时的情景再现。
“他居然问我,没有爱也能有亲密关系吗?”小南拿手托着下巴又笑又气,“他不生气,也不责怪,反而在思考,我后来解释说,身体上的满足,跟爱没有关系。我说了你不少坏话,当然也不叫坏话,是实话,你以前跟我讲的,你是嗜欲的,在没有满足以前,是不会去谈爱,去关注对方的内心。”
“是说过。”
何景明恍惚,似乎这是很久很久以前他坚持的信条。
“你当时高谈阔论,说什么,爱是理智的,是需要通过你所有的认知去了解去尊重,去担责任,你会付出你的所有,然后你说那太累了,你不会轻易去说,去触碰。”
小南低头想了想,随后将眼睛慢慢抬起。
“知道吗?阿桂在我说完你这些想法以后,居然问我:那,你觉得爱是什么?”
何景明拿眼去望门口站在梯子上挂着装饰的阿桂,他正举着手,问着下面的杨子齐说:“挂这里?”
“我当时多生气,我在跟他讲你的桩桩件件不负责任的事,他问我我觉得爱是什么?”小南气笑了,“他还真挚地问我,说你跟他说要一起老,要一起组一个家,这是不是就代表爱了?”
“所以你就故意说他是个替代品?”
“这样才合理,”小南身体往后仰,“前提是你还是你,自始至终都没变过。”
何景明也往后靠了靠,手指尖在桌上敲了敲,也不怨恨小南,反而庆幸与这件事后,得到了更自在的关系。
“我本来以为你们会大吵一架,再怎么也要闹个别扭,结果你说他不是替代品,他就信了,没有一点质疑,”小南拿手去握住何景明在桌上点着节奏的手,眼神凌厉,“你有什么值得信的?”
“可能…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
“呵,我不信,”小南质疑一笑,手收了回来,“唯一的解释,阿桂他不一样,他没有私欲,还没有对周围形成固有的看法。虽然现在这个世界,这样的人存在本身就是个bug,但你也不得不去承认,他就是这么个人。后来我想,要是换另外一个人出现在他身边,他肯定也会这样傻傻地去信,并不是因为你有多好。”
“?”
听到这里,何景明才有所警觉,这句话,在他心里开了个口子。
想起一路走来,阿桂就是慢慢在他的关心里喜欢上自己的,一旦他有想不通的,不懂的,他只要一讲,阿桂就去信。
难道真如小南所说,不管换成谁,都是一个结果?
自己只是…一个偶然?
“你觉得,要是从现在开始,不停有人出现在他身旁,也那么去关心他,照顾他,再聊些无关紧要的想法,他会不会去思考,去质疑呢?”
小南说完,站起身,垂眼去瞧何景明,嘴角含着不明的笑,这让何景明觉得背后有些凉,暗想:难不成他另有目的?为谁?阿桂?
“你还跟我说过,人是会变的。因为你自己变了,别人就得承担你变了的后果。我以前觉得这很不公平,现在觉得这个定理不错,我记着呢。”
小南说完准备走。
“你等等,”何景明起身拉住他的胳膊,“你惦记阿桂?”
“呵,”小南站立,用另一只手碰了碰何景明拽着他的那只手,“你这么说,我还挺失望,就从那天我在餐厅见到你的时候开始,我才发现,我惦记的,一直都没变过。”
杨子齐同阿桂进院儿来,见到月桂树下的一幕,瞪大了眼,嘴巴微张,不可置信,结巴:“景…景…明哥?“
阿桂也站在一旁发愣。
月桂树猛烈摇晃,些许没栓紧的彩色塑料球掉落。
黄色小花飘落了些在小南和何景明的肩膀上,头上,他们的肩膀和脑袋此时挨得很近。
何景明推开小南,他的眼睛瞪得比杨子齐还大些,忙顾着去瞧阿桂的神色,见他只是发着愣,暗自想等会儿怎么简短快速地去解释前后原因。
小南见他慌张反应呵呵笑,转身看见呆立的阿桂,慢慢走上前,悠悠然。
“阿桂…抱歉了,不过那天你问我觉得爱是什么,我觉得嘛,爱是可以共享的,你觉得呢?”
“他…你…”杨子齐依旧呆傻,不知道什么情况,走到何景明旁边,“景明哥,什么情况?”
“灾难片…”
何景明等小南走了立马去拉阿桂,阿桂被他一拉,往前走了一步,眼神依然朝向小南远去的身影。
“哎…不太平。”杨子齐摇摇头,又一脸激动地往谭易那边跑,进去就说,“谭易,那个小南,真的太敢了。”
“怎么了?”
谭易在沙发里记着账,放下手中的笔。
“直接当着我跟阿桂的面,亲了景明哥。”
“何景明还真是魅力不减呢,”谭易听完,取笑般哼了哼,继续在本子上记录着数字,“都多少年了?”
“嫉妒呢——”杨子齐见他不惊讶,凑上前,“你还想做回当年的今晨五吗?”
“胡说,我的雷达可早就关了。”
杨子齐去摸他的头:“关了吗?我看看…”
王越在前台里边儿惊讶且激动地听他们对话,并朝沙发里的他们投以看不够的目光。
“阿桂?”
何景明叫了阿桂两声,见阿桂终于收回目光转头,但是不去看他,而是去仰望月桂树。
半天后才转头对着何景明说:“他说爱可以共享……”
忽听院外有人喊:“阿桂——”
阿桂朝那边看去,发现是曾强。
他走过来递给他几盒中秋礼盒:“梁叔让我拿给你的,祝你中秋快乐。”
“谢谢,”阿桂接过礼盒,“梁叔呢?他又来雁城了?”
“跟他一老朋友见面呢,说你有人照顾就不过来看你了,不过…”曾强瞧见何景明一脸的憋屈,阿桂一脸的茫然,意会过后,“你们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要是真的不行,可以考虑考虑我…”
“不劳你费心了,我们好得很。”
何景明将那礼盒抢过来往桌上一丢,跟刚刚小南放的礼盒堆在了一起。
“不费心,”曾强对着阿桂挤了挤眼睛,“走了啊,空了再来看你。”
“好,帮我跟梁叔问声中秋好。”
“一定帮你带到。”
等曾强走远,阿桂将那几盒礼盒抱起:“我先拿去给刘凯放着,到时候分给大家,你要不要去餐厅吃午饭了?”
“你不问问我?”
何景明有些生气。
“问什么?”
何景明一时无法说出自己的不痛快,心里头失望得很。
这么不在乎吗,就连他说爱可以分享,你都不生气?
难不成真的,任谁这么对你都可以?
阿桂见他不说话,对讲机又喊他去通下水道,就没多问,往厨房走了去。
傍晚,陈鹏他们在楼顶把乐器弄好,试了试音,就开始吃着烧烤,喝着酒,偶尔有住客会过去拿音响链接上手机蓝牙,唱几首自己喜欢的歌。
祝芳和小微到酒店楼顶花园的时候,黎歌惊喜:“不会是专程为了我来的吧?”
“那一定是的,上次别过,忙得没有时间,只能在微博上支持你,知道你们又来雁城,我和小微就约着一起来玩儿,我们还去山顶,还喝到不醉不归。”
祝芳抱着黎歌蹦跳,难见面,见面就散发这热呼呼的情谊。
“上次说不去看你演出就请喝酒,”小微嘻嘻笑,“放心,我钱包塞满了来的,保证喝个痛快。”
刘凯接了个电话:“明天下午吗?我开车去接你?呵,那好,到了直接来找我,好。”
“是阿梅吗?”阿桂翻了翻烤排骨,“她明天要过来一块儿过中秋?”
“是,你说明天除了大闸蟹,月饼,还需要做什么菜?”
刘凯拿了夹子,快速翻着鸡翅和牛肉粒。
“嗯…荷叶鸡,芙蓉糕,还有茴香排骨,杨大姐和陈楚楚她们说的。”
“那明天一早我们一起去买。”
“好。”
付洪从刘凯手里拿了肉,来到自己桌子旁,杨子齐和陈鹏还在聊音乐的事,他给自己女朋友递了鸡翅,加入他们讨论的话题。
何景明在吧台喝着闷酒,谭易调着酒,憋笑安慰:“有人惦记你说明你魅力不减,怎么还愁成这样?”
“我哪是愁那个?我是愁我在人心里的位置,太单薄。”
“太单薄?什么意思?”
“呐,小齐要是被什么人亲一口,你怎么想?愤不愤慨?想不想去揍那个人?”
“那肯定想,不仅揍那人,还得教育教育当事人,怎么能随便让人亲呢?”
谭易瞥他一眼,似乎另有所指。
“我当时还没反应过来呢,怪我?关键不是这个,你能相信他跟没事儿人一样,不对小南生气就算了,还默默目送他离开,过后也不问我发生了什么。”
“啊,你是在生气这个…”谭易想了想,“那是不太能解释,不过阿桂有时候想事情好像是不太跟我们一样,具体还是要直接问,你也知道,你问他什么,他也从来不遮掩。”
“哼…”何景明闷着气,“有时候庆幸他什么都不懂,你可以教他,有时候又烦恼他就是什么都不懂,没有情绪。”
“个人的选择,个人就得担着…”
谭易递给他一杯金色鸡尾酒,自己开了瓶啤酒喝了半瓶,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有些不胜酒力,有些头晕,吞咽的时候喉咙还有些痛。
王念念这个时候才跑上来:“爸爸,我跟向暖约好了,她明天一来,我们就还住一起,晚上还玩儿扮演游戏。”
“她几点到?”
阿桂给她一个盘子,夹了两根烤肠和牛肉。
“中午,我在门口接她。”王念念接过盘子,找了个位置爬上吧台,谭易给他开了瓶可乐,乖巧道谢,“谢谢谭叔叔。”
话筒里传出一女声:
“嗯嗯…各位,今天为了庆祝我朋友黎歌专辑大卖,虽然她们乐队名气依旧属于垫底…我呢,主办的杂志热销,虽然也是初具成效,对了,还有我好朋友小微,她的漫画已经在网络上发表,虽然受欢迎程度还有待日后提升…”
祝芳站在台上,喝了口酒,开了手机蓝牙。
“现在我来唱首歌,来祝贺我们三个终于实现人生一部分理想。”
黎歌小微在下面给她拍手鼓励她,有20几个住客,吃着烧烤,喝着酒,也在下边儿热烈鼓掌。
“那,我就来唱一首我比较喜欢的一首歌,后海大鲨鱼的《心要野》”
“wu——”
“wowu——”
下边儿有人高呼,很给面子,祝芳拿着话筒,听着前奏,身体轻轻跟着节奏蹦哒,开始唱:
我想为你唱一首快乐的歌——
一首让你忘了所以悲伤的歌——
我们漂泊在那平庸之海——
不管变成钻石或者成为尘埃——
等祝芳唱得热乎,小微也上台去,拿着另外一个话筒开吼:
谁想永远活在这无人的旷野——
谁又想就这样消失在黑夜…
就这样——随便吧——
就算,眼泪,掉下来…
看客开始跟着间隙音乐律动,黎歌也上去站在她俩中间,激情高歌:
就这样!随便吧!
嘲笑我们的孤独吧!
我们生来不属于什么地方——
暂时让我们忘记所有悲伤——
三人唱得忘我,唱完不忘给自己一个热烈的高呼:“wuhu——”随后爽朗笑着回到自己的圆桌旁,将啤酒瓶举过头顶,哐当一碰撞…
祝芳:“敬理想!”
小微:“敬生活!”
黎歌:“敬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