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常规项目都在运动会的第三天上午结束,而剩下的这一个下午,按照惯例将会进行躲避球友谊赛,今年也是一样。既然是趣味赛,自然有不少好玩的规则,比如随机抽签,任意两个班混作一队,每个班还需要派至少一名老师上场。
“什么?怎么抽到了二班?!”
望着新鲜出炉的分队名单,三班同学大惊失色,毕竟两个班一向是锁死的对手,去年还酣畅淋漓地对打了一场,骤然变成了并肩作战的关系,让人有些适应不良。
“我去?三班?学生会怎么抽的?”
旁边传来同款惊呼,三班同学转过头去,和一脸茫然的二班同学面面相觑,化身两堆石像。
当然,不管是对手还是队友,必要的垃圾话还是不能少的。
“你们二班一个个横冲直撞的,别到时候球没接到几个,队友先全部创翻了。”
“彼此彼此,你们三班一个个四肢僵硬得跟丧尸似的,别到时候一个球都接不到,全被砸下场了。”
老师们也陆续下楼,刘胖捧着万年不变的保温杯,高瘦在他旁边絮絮叨叨地吐槽上次月考出的题目,两个人看着火药味十足的场面,乐呵呵地笑了。
“哟?今年我们又对打呀?那我可得拿出点真本事给高老师看看咯。”
“刘老师的真本事都在嘴皮子上了吧,去年是谁被我砸得满地找假发呀?”
“老师,别说了……今年我们一队……”
“?”
两位老师震惊地挤进前面去看名单了,剩下的学生相互对望,默默无言。
“一群垃圾还要争个最臭的,真是开了眼了。”
刺耳的嘲讽声突然插进来,六班的一群男生站在他们背后,为首的卷毛双手抱臂,表情欠揍,从鼻腔不屑地哼了一声。
“哎哟杨哥,我们今年居然跟书呆子联盟打,这跟躺赢有什么区别呀!”
“那可得小心点,万一把哪个金贵的状元打破皮了,我们还得陪着去医务室呢!”
他身后的小弟连连附和,两个班听得直翻白眼。
“我请问呢?这次运动会我们班第一,二班第二,你们班在哪呢?哦不好意思,我个子太高了,看不到底下的第五名。”
“差一分的冠军嚣张一下就算了,你们是哪根葱?我们都不稀得说学习了,运动会艺术节哪看到过你们的影子?”
卷毛被激怒了,指着最前面同学的鼻子就要动手:“你他妈的说什么!”
“住手!”
眼看着就要演变成群殴,千钧一发之际,两位班主任费力地从人群里挤出来,大喝一声。
“怎么还要动起手了,这像什么话!”刘胖板起脸,装模作样地训斥自己的学生,“说几句就开始要动手,哪里有个学生样!”
高瘦和他如出一辙:“是啊,学生家家的,说话不干不净,还想上手?平时学的礼义都去哪了?”
刘胖回过头上下打量了一下卷毛:“呦呵,小同学这头发哪里烫的?挺好看啊,你们班主任前两天还说想搞个头发,你给他推荐推荐?”
高瘦跟着瞥了一眼:“哎呀,人家这肯定是自来卷,校规上白纸黑字地写着禁止烫发,你以为人家不识字吗?”
碍于老师在场,卷毛也不敢过分嚣张,恶狠狠地留下一句“你们等着”,带着小弟扭头就走。
两个班的学生气愤地叽叽喳喳,刘胖和高瘦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老高啊,想当年你可是我们学校第一球神,现在上了年纪,不知道打这些小孩还利不利索?”
“你放一百个心,就这些毛头小子,都不够看。老刘啊,这么多年没搭档了,手生了没?”
“那不可能的,让他们见识见识我们一中双刀的厉害。还有那个,那个老李啊,把他叫上,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那必须的!诶不对啊,老李教我们俩班,你让他上算谁的?”
“那必须是三班的啊!我们班的孩子可是他嫡亲的竞赛学生。”
“那不行,凭啥教两个班只记一个班的名,你们都嫡亲了,这难得的机会不得让给二班?”
不愧是多年的对头,仅仅同仇敌忾了十分钟,就开始互不相让了,穆和秋和孙多谦两个班长此时生出了一种诡异的默契,领着各自的同学往两边散开,给老师们留下宽阔的舞台。
“三班的同学这边来!想要报名的到我这里登记哦!还是四男四女。”
“二班看这边!想为二班拿下这局的勇士速速前来报名,四男四女,先到先得!”
由于去年上过场的同学失去了今年的优先权,人员很快就确定下来,徐之闫、宋栀芝和秦江然在列,二班也有孙多谦和许晓铃两个熟人,因此这支队伍的氛围还算和谐,赛前还能一边热身一边闲聊。
“请双方各派一位代表上前抽取己方道具!”
这也是变化后的规则,这场比赛使用的并不是常规的球,而是各种意想不到的物品,抽到什么全凭运气。
孙多谦看向徐之闫:“抽奖环节必须得是福气锦鲤啊!”
徐之闫的好运气连二班都有所耳闻,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嘴里谦虚着“都是侥幸”,上前去抽签了。
“3号签。”
负责人确认无误后,一旁的工作人员递上贴着3号的小盒子,万众瞩目之下,徐之闫屏气凝神,拆出了一堆……五颜六色的小球?
“这……是啥?”
“好像是弹力球?我小时候可喜欢玩了!”
“但是这么小的球,好用吗?”
徐之闫欲哭无泪,一叠声道:“我有罪,我负荆请罪。”
穆和秋拍拍他的肩:“没事,小球说不定还不好躲的,只要我们好好用,什么道具都是杀手锏!”
“哈!垃圾人配垃圾球,人烂就别多找借口,看看我们的球,现在求饶还来得及!”
卷毛夸张的笑声再次打断他们,六班的小弟挑衅似的抛着手上的气排球,做出难看的鬼脸。
在场的同学都懒得理他们了,闻言纷纷翻了个白眼,各自找到位置站好,准备用实力给他们两耳光。
“重申一遍规则,每轮8人持球,扔向对方阵营,球全部落地或出界视为一轮结束。除手以外任何部位被击中的人淘汰,用手接住对方阵营球的人可以复活任意队友。特别强调,比赛时务必带好护具,绝对不允许攻击肩以上的部位,一切以安全为主!”
“现在,各就各位——预备——”
“开始!”
随着学生会裁判一声令下,大小不一的两种球像下雨一般交错着满场飞。安全起见,二班三班抽中的弹力球是泡沫材质的,重量较轻,因此不少队员在第一轮投掷的时候找不到手感。但弹力球胜在体积小,难以被对方抓住,并且触地后还能略微反弹,出其不意,不好躲避。
气排球虽然很好上手,可目标明显,好躲避,还容易被对手反打回去击中自己人。所以整体上二班三班还是占优势的,一轮下来仅淘汰两人,而对方淘汰了三个人。
至于为什么会有两个人淘汰……
“吃我一掌!”
某个二班的同学抡圆了胳膊,看准角度,对着飞来的排球就是一掌,精准地打在了徐之闫的屁股上。
“我去!你能不能看看清楚!!我是你队友啊大哥!!”
“妈耶!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条件反射了,忘记我们是队友了……嗷!”
男生正道着歉,猝不及防地被背后三班某个女生打回来的排球击中了大腿,于是双双下场。
“啊啊啊啊!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刚刚没找好方向!”
“这样不行啊,我们都自相残杀了。”
一轮结束,大家下场休息,孙多谦拿起毛巾粗糙地揉了把脸。
“咱们还是不能太贪,排球再打回去能击中对方的概率小,容易被接住再扔回来,还会误伤队友。”
刘胖的体积大,刚才左右闪躲耗费的体力也多,此刻有些呼吸不稳了。
穆和秋帮忙总结:“要不你们就专心换复活机会吧,接住然后丢出界,不给他们提供弹药。而且你们的弹力球命中率高,他们也不好接,这样能拉开队员数量。”
“可以的!哦大家也注意一下,还是以躲避为主,要是感觉接不住千万不要硬上,白送人头哈!”
孙多谦兴奋地一甩毛巾,又嘱咐大家一句,便招呼着上场进行第二轮了。
熟悉以后,同学们慢慢进入了状态,投球的准头提高了,偶尔有队员不幸中球也能靠复活机会挽救一下。反观对面,被满地跳的弹力球弄得兵荒马乱,要不就是想抓球却被碰到了其他部位,要不就是躲过去了不注意身后,被弹中了小腿。
到了第四轮,六班九班联队包括老师只剩下七个人了,二班三班只淘汰了四个人。只不过剩下的人越少越好躲,二三联盟的命中率大幅度下降,还因为人数过多,躲的时候常常相互妨碍。
双方纠缠到第七轮,也是最后一轮前,六班九班还有五个人,二班三班也只剩下八个人。
“最后一轮了!大家坚持住,坚持就是胜利!”
刘胖由于目标偏大,在上一轮不幸退场,高瘦继续在场上指挥。第七轮开始前,他抹了把头上的汗,大声鼓劲。
刚投完手里的球,许晓铃的鞋带不小心被旁边人踩开了,她忙举手向裁判示意暂停,队友们也停下动作。
就在大家放松警惕准备重新开局的时候,一颗气排球朝许晓铃袭去。她为了向裁判展示鞋带,离中线很近,这颗球就从中线后面一点飞出,速度很快,猛地打在了她的脸上。
“铃铃!”
宋栀芝慌张地扑过去查看,许晓铃痛苦地捂住鼻子,鲜红的血液从她指缝中溢出来。
“靠!你们有毛病吧!这是恶意伤人!”
孙多谦火气上头,撸起袖子往对面冲去,几个场下的男生急忙拦住他,以免爆发冲突。
“杨文铜,你刚刚是干什么?!都暂停了还往人家脸上打!你要不要脸啊!”
徐之闫跟过去扯住孙多谦,隔着中线愤怒地冲卷毛大喊。
“我可什么都没干,就是没看见暂停正常发球啊,她自己非要走到这地方,恰好撞上了呗,运气不好能怪谁!”
二班和三班的同学本就憋着气,他这样的态度无疑是火上浇油,一时间全都中气十足地骂起对面,直接盖过了整个操场的声音。
“先不说这个了,”穆和秋压着火气瞪了杨文铜一眼,示意孙多谦一起将许晓铃搀去医务室,“后面再算账。”
原本只是两个班的班主任喊来学生家长协商就行,但杨文铜一口咬定自己是无心的,不肯道歉认错,他的富商父亲跟着污蔑许晓铃是碰瓷,针对他的宝贝儿子,吵着嚷着要让校长过来,于是这事就转交给了系主任处理。
杨文铜入学的时候,他爸爸给学校捐了一栋实验楼,许晓铃和她妈妈又都不是强硬的性格,操场没有监控,两个人抵不过对面的胡搅蛮缠,有理说不清。系主任怕事情闹大影响自己,也觉得砸破个鼻子不至于不依不饶,就偏向不讲理的一方,做主让杨文铜家出了双倍的医务费,就算结清,后面也别提什么道不道歉处不处分的事了。
连三班听说这个处理结果后都愤愤不平地说要给杨文铜也来一球,别说二班,直接全班联名上书给校长,要讨个说法。一边是竞赛班为校争光的好苗子,一边是家大业大不讲理的关系户,校方只想赶紧把事情压下来,接连找许晓铃和她妈妈谈话,软硬兼施,劝服她们没必要把芝麻点小事闹大,许晓铃受不住压力,含泪接受了,又用记过处分去压二班的好学生,事情是暂时平息了,但二班三班的气氛低迷了好一阵。
周五的晚自习,刘胖夹着教案走进教室,看到底下一片消沉,不禁笑了声,敲敲讲台。
“这是怎么了,一个个垂头丧气的。”
同学们沉默不语,刘胖推了推眼镜,慢悠悠地开口。
“我平时总教同学们一句话,先做人,再做事,在我看来,这次同学们做得很好。那位杨同学嘛,一点儿都没做到位,所以,学校对他新增的处罚——当着二班所有人的面向许同学道歉,直到她接受为止。”
大家还没反应过来,直到隔壁的二班爆发出一阵夹杂着“高老师万岁”的欢呼声,他们才如梦初醒般笑起来,跟着高呼“刘老师万岁”。
虽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书面惩罚,但他们都知道,这是两位老师为学生、为自己的教育理念抗争到的文明处理中的最优结果了。
刘胖更加用力地拍着讲台,试图控制场面:“好了好了!我们班这次运动会勇夺第一,都还没庆祝呢!周六下了最后一节课,我请大家聚餐!”
“好耶!老师,我想吃江河日上!”
江河日上,全江城最贵的酒店。
“想都别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