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海 （扩写） 第3章 星

江景舟是什么时候突然改变了对孟织星的看法呢？

可能是她因为漏写一张卷子时的一脸窘迫，也可能是和父母放假回家时的一脸幸福。

江景舟忽然发现，孟织星和印象中那些只会一味地死学习的好学生不一样。

初中的时候，江景舟也曾经跟一个好学生同桌过一天。

只有一天。

那个女生就哭哭啼啼地去找班主任调座位，说他上课睡觉看闲书，打扰她学习。

从那件事开始，江景舟就对好学生没什么好印象。

直到这次开学，又误打误撞地和一位中考状元坐到了一起。

看着她上课认真听讲，下课刻苦做题，笔记本和错题本都写得工工整整，说一点感触也没有，那是假的，忽然觉得，自己每天这样虚度光阴，是不是有点不合时宜？

开学前，老妈对自己的叮嘱再次浮现脑海。

“儿子，妈妈不要求你必须考多少多少分，必须考哪所大学，只希望你能掌握一些基本知识，以后能在社会立足。”

-

“同桌，什么时候给我补课啊？大课间的时候怎么样？”

在英语老师再次提议让孟织星帮自己补课的时候，江景舟鬼使神差地问出了这句话。

孟织星本能地偏头看过去，苍白的脸上还带着震惊。

男生穿着普通的蓝白校服，刚刚打过球，刘海微湿，一双桃花眼正亮晶晶地看着她。

孟织星在他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绯红的脸颊。

空气在此刻变得稀薄，孟织星屏住呼吸，悄悄把视线挪开，习惯性地低下了头。

“大课间，不是要做操吗？”

她的声音细如蚊蝇。

江景舟好像没听清般，特意往前凑了凑，右脚直接搭在了孟织星凳子的横杆上，“大课间不行的话，那就下午自由活动时间？”

二人的距离太近，他说话的时候，有温热的气息若有似无地喷洒过来，那是独属于十六岁男生的青春气息，再次增高了她脸侧的温度。

“哦...行。”

上课铃响，嘈杂的教室瞬间恢复安静，孟织星清晰地听到了自己重如擂鼓的心跳声。

这节是物理课，大概上了半节课的时候，孟织星才觉得自己恢复如常，跟着老师的节奏思考着黑板上的公式。

抬手拿演算纸的时候，余光瞥到左侧的男生。

意料之外的，江景舟没有睡觉，没有看闲书，而是坐得笔直，在认真地听课。

这是什么戏码？浪子回头金不换吗？

孟织星没有在意，也许他只是心血来潮，睡觉睡腻了，小说也看完，只好听一听课。

下午第二节课后，就是两节课的自由活动时间。孟织星坐在座位上没动，拿起今天的数学试卷，准备开始写作业。

然而，落下去的笔尖却稍微有些虚浮。

她心底的情绪被期待和犹豫占满，不知道江景舟是否忘记了上午的约定。

如果忘了，孟织星就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如果他没忘......

“同桌，开始吧，我准备好了。”

孟织星的思绪被他打断了，同时被打断的，还有她的笔尖。

那张刚发下来的洁白的试卷，再次被无情地戳了个洞。

漆黑的空洞在白色的纸面上显得如此突兀。

“好，你想先从哪里开始？”

她还是低着头，声音很小。

江景舟有些不耐地啧了一声，拿笔敲了敲她的桌面，才换来孟织星注视的目光。

“哎，同桌，我长得很吓人吗？”

“没...没有啊。”

“那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他语气笃定，仿佛看透了孟织星的心事。

“哪有啊。”孟织星迅速反驳，好像这样就能掩盖住悄悄爬上脸颊的红晕，同时很大幅度地整理自己桌面的东西，语调也变得很高，“你别瞎说，要不先从英语开始吧，你不是单词都读不准吗？”

孟织星试图用自己故意提高的讲话声遮盖自己急促的心跳，生怕男生再发现什么端倪。

她取了自己的英语笔记本递给他，“这里面有我自己的一些记单词的方法，你先看一下，然后记一下第一单元的单词，不会的可以问我。”

江景舟接过本子，无声地挑了挑眉。

真别说，没想到平时看着柔柔弱弱的，正经起来，还挺有老师派头的嘛。

笔记本是淡紫色的，封皮上印着一个坐在云朵上的小姑娘，很符合孟织星的特征。

江景舟打开本子认真地记了起来。

“同桌这个音标怎么读？”

“这个呢？”

“这个又怎么读？”

......

孟织星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合着这是一点基础也没有啊，初中时学的音标一个都不会读。

“来，我教你吧，跟着我读。”

孟织星指着本子上的音标，一个一个耐心地教他。

......

两节课自由活动的时间转瞬即逝。

夕阳的余晖斜斜地照进教室，笼罩在低头认真学习的两个人身上。

晚自习的铃声响起，同学们陆陆续续回到教室，大家看到规规矩矩坐在座位上的江景舟，都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这位可是每天踩着铃进教室的，今天是怎么了？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

王波抱着篮球从前门走过来，嘴里嘟囔着朝江景舟抱怨，“舟哥，你不在，我们都输球了，输给十班了，他们班长，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李飞翔的座位在孟织星右边，中间隔了个过道，他是九班的体育委员，也是球队的一员。

“就是啊，舟哥，我们没你不行啊，你这是怎么了，呆在教室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学绣花呢？”

噗嗤......

孟织星听着李飞翔一点都不恰当的比喻，没忍住笑出了声。

笑了一下，孟织星才知道自己有点唐突了，赶紧敛起笑容，手里抓着笔，在笔记本上假装地写写画画。

好在李飞翔他们的注意力都在打球上，并没有注意到她。

江景舟估计是有些被气到了，直接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放出豪言。

“明天，跟十班约一场球，虐他们丫的！”

“好，舟哥威武！”王波和李飞翔举双手双脚赞成。

他说话的时候，居高临下，颇有气势，挥动手臂的瞬间，仿佛有一阵风从孟织星头顶吹过。

孟织星不关心哪个班的篮球打得更好，她只关心，明天，江景舟还要不要跟她补课？

-

晚自习下课后，孟织星总是等到大部分同学都离开后，才开始往寝室走。

等她回到寝室，其他三个舍友早已洗漱完毕，坐在床上聊天。

孟织星一进门，刚才叽叽喳喳的聊天声戛然而止。

孟织星依稀听到了几句尾音，聊天的内容仿佛涉及江景舟。

“她回来了，哎，你问问她。”

“还是你问吧，你问吧。”

......

孟织星知道，她们说的是自己，但她不想理，拿起自己的洗漱用具，转身去了洗手间。

等她洗漱完回来，三位舍友眼神交流了一番，最终，跟孟织星睡对面床铺的李雨薇突然开口了。

“哎，孟织星，问你件事。”

孟织星停下动作，嗯了声，“什么事，你问吧。”

“你的同桌，就是那个帅哥江景舟，你知道他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吗？”

孟织星习惯性低了低头。

这是什么问题？我跟他刚坐了几天同桌，怎么会知道人家的生日？

难道，他们的关系，已经让同学误会到这个地步了吗？

想到这里，一股热浪从心里涌了起来，染红孟织星的脸颊。

“我...我不知道啊，不知道。”

孟织星如实回答。

“不知道就问问他呗，这有什么难的？”这句话是床铺靠门口的黄晶晶说的。

孟织星正铺床，听见黄晶晶说话，眼神不由自主地望过去，看到了黄晶晶那张得意的脸。

黄晶晶的家庭条件不错，吃穿用度上都比她们几个好，李雨薇和另外一个室友吴嘉欣，每天众星捧月般围在她的身边。

“我...我....”

李雨薇有点着急，“别我我我的了，明天你就帮我们问问啊，问了告诉我。”

她们没有给孟织星拒绝的机会。

十点钟，寝室准时熄灯。

孟织星躺在床上，眼睛空洞地望着白色的天花板，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种焦虑的情绪里。

她们想知道江景舟的生日，大概是为了计算他的星座吧，这段时间，班里的女生都很迷这个，孟织星无意中听了一耳朵，她们好像还在给每个星座进行配对。

比如双鱼配天蝎什么的。

只是，她们为什么要让自己去问江景舟呢，她们明明可以自己去问啊。

到底要不要问呢？

.....

孟织星在一堆纠结的情绪中入睡，就连梦里都是她鼓足勇气询问江景舟的生日却被对方拒绝的场景。

惊醒后，发现是一场梦，孟织星暗自庆幸，还好只是一场梦。

-

第二天上午，第一节课下了。体育委员李飞翔突然走上讲台。

“哎，同学们，下午自由活动时间，我们班要跟十班来一场篮球赛，大家一定要去篮球场给我们加油啊，咱们得啦啦队可不能输给十班。”

“好啊，好啊，我们一定去。”

有几个平时就很活跃的女生答应一定会去捧场，其中包括孟织星的三位室友。

因为昨晚的事，孟织星从起床就一直在躲着她们，生怕她们会抓住她，问她江景舟的生日到底是哪天。

她还没问，也没打算问。

只好躲着，别无选择。

大课间的时候，学生们蜂拥而出到操场做广播体操。

往常，孟织星习惯性走在最后，等教室里几乎空了她才会出去。

但是今天不行，怕被李雨薇她们几个堵住问，下课铃刚刚刚响起，她就混在其他班的人群里一起下了楼。

到了十月份，黄叶似乎一夜之间就覆盖了云港所有的树木，学校里的梧桐叶子落了满地，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孟织星站在第三排的位置，认真地跟着领操的体育老师完成每一个动作。

她从小身体不好，广播体操大概是她唯一能够参加的体育活动。

就在她庆幸能够逃过一劫的时候，做完操回教室的路上，有人从背后敲了敲她的肩膀。

九班的教室在教学楼的三楼最东侧，孟织星混在人群里走到三楼楼梯转角处，被李雨薇叫住了。

孟织星本能地回头，看到了李雨薇，黄晶晶和吴嘉欣三张期待又兴奋的脸。

楼梯转角处狭窄逼仄，还有源源不断地人从下面涌上来，孟织星被三个并排站在一起的身体堵到了角落里。

她低着头，身上穿着统一的蓝白校服，因为尺码不标准，160的尺码却跟180的一样宽大，像一个巨大的罩子将瘦小的孟织星罩在里面。

李雨薇抱着双臂，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冲孟织星抬了抬眉，“孟织星，这都上了两节课了，你到底问江景舟了吗？”

孟织星努了努嘴，不知道是不是要实话实说。

她没问，并且不打算问。

她不确定，如果说了实话，三个女生会不会生气，会不会对她怎么样？

毕竟，这样的事情曾经在初中的时候发生过，孟织星因为不肯给班里一个自称“大姐大”的女生抄作业，被她和她的小姐妹堵在卫生间教训了一顿。

“问你话呢，到底问江景舟了没？”

见她一直沉默不说话，吴嘉欣有点看不下去了，伸手拍了一下孟织星瘦弱的肩膀。

“我没......”

“你们干嘛呢，别欺负我同桌啊？”

少年手里拎着一罐百事，校服外套被他脱下来搭在肩头，只留里面一件灰色连帽卫衣，说话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震慑到角落里的四位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