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调局特勤处宿舍区。
林疏月趴在柔软但对她此刻来说依然不够温暖的床上,左肩上覆盖着一块特制的、散发着微弱热力并不断析出黑色液体的凝胶敷料。这是医疗处针对阴气侵蚀伤的特效疗法。虽然怨气被净灵膏和后续治疗控制住了,但伤处依旧酸麻无力,稍微动一下都牵扯得疼。
门铃响起。林疏月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请进。”
门被推开,沈昭明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依旧穿着笔挺的制服,手里没有拿文件袋,反而提着一个……看起来很沉的黑色金属手提箱。
“感觉如何?”他走进来,目光落在她肩上的敷料。
“还…还行,就是胳膊抬不起来,冷飕飕的。”林疏月努力想坐起来一点,牵扯到伤处,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沈昭明没说话,走到床边,放下那个金属手提箱。
箱子打开,里面并非武器或文件,而是一些……奇特的装备:几对大小不一的金属负重腕环和脚环,一根看起来像是金属材质但异常柔韧的短棍,还有几颗散发着微弱能量波动的、鸽子蛋大小的黑色石头。
“鉴于你目前身体状况和任务危险性,”沈昭明的声音毫无波澜,像是在宣读一份技术报告,“从下周起,你的工作安排将增加体能和基础防御训练课程。”
“啊?”林疏月傻眼了,看着那些冷冰冰的器械,“训…训练?沈长官,我是心理咨询师!我的武器是嘴和脑子,不是这些铁疙瘩!”
“你的‘武器’在古籍库没能保护你。”沈昭明平静地陈述事实,眼神锐利,“面对这种等级的怨灵,你的反应速度、身体强度和基础的灵力防护能力,等同于零。灵调局的编制,不是让你躺在后方纸上谈兵。你需要具备在危险环境下自保、至少能撑到支援抵达的基本能力。”
他拿起一根金属负重腕环,掂量了一下:“特制的灵导合金,重量可调,能微幅刺激佩戴者肌肉活性,并缓慢适应灵力流转。初期从最轻档开始。”又拿起那根柔韧短棍:“基础防御术式引导器,能模拟几种低阶防御屏障和灵力冲击,你需要学会激活它并形成有效防御。”
最后,他指了指那几颗黑色石头:“低阶聚灵石,辅助冥想,帮助你更清晰地感知和引导自身的灵力流动。你的能力本质是精神沟通,强大的精神力需要坚韧的体魄作为容器和支撑。”
林疏月看着这一箱子东西,感觉比看到年薪三十万的合同还要头疼。“沈长官…我这伤还没好利索呢…”她试图挣扎。
“所以训练从下周开始,强度循序渐进。”沈昭明不容置疑地打断,“医生评估你的伤情恢复速度符合预期。每天上午两小时体能基础(力量、耐力、闪避),下午一小时灵力感知与基础防御术式引导。由我亲自监督。”
“您亲自?!”林疏月更绝望了。让这位冷面煞星盯着她训练?想想就腿软。
“特勤处人手紧张,你的情况特殊,需要针对性训练。”沈昭明合上手提箱,“这是任务的一部分,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沈昭明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份量:“记住,活下去,才能发挥你的‘专业能力’。好好养伤,下周开始。”
眼看沈昭明就要离开,林疏月顾不上肩膀的抽痛,急忙开口叫住他:“沈长官!等等!”
沈昭明停在门边,侧身看她,眼神里带着询问。
“那个…陈墨,”林疏月吸了口气,忍着痛楚,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专业些,“昨天晚上…古籍库那边…它有没有再活动?有没有造成新的…呃…损伤?”她心里有点打鼓,既担心那学霸鬼又搞出大事,又有点隐秘地希望它动静大点,证明自己之前分析的“寻找知音”方向是对的。
沈昭明转过身,正对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变化,但眼神似乎更沉凝了一些。
“有活动。”他言简意赅地肯定。
林疏月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强度比前几晚显著增强。”沈昭明继续道,声音平稳,像是在做简报,但每个字都透着凝重,“目标怨灵的能量波动在午夜后达到峰值。它没有直接攻击驻守人员——防护措施加强了,它似乎也有所忌惮。但它的‘书写’行为变本加厉。”
“书写?”林疏月追问。
“嗯。”沈昭明点头,“不仅仅是修复台上的纸张。库房内,七处不同年代、不同材质的古籍书页上,凭空出现了新的墨迹。内容依旧是八股文片段,但…”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怨毒之气更盛,字迹更加扭曲狂放。其中几段,直接覆盖了原书的重要批注和印章,造成了无法挽回的污损。尤其是一本明万历版《永乐大典》的副本,被它用墨汁在扉页上写满了‘有眼无珠’、‘明珠暗投’之类的愤懑之词。”
林疏月听得心头一紧。污损古籍!这对一个图书馆、对历史研究来说简直是灾难!这陈墨的破坏欲在升级!
“更值得注意的是,”沈昭明的目光锐利地锁住林疏月,“它似乎…在‘呼唤’或者‘挑衅’。”
“挑衅谁?”林疏月下意识地问。
“所有能‘看懂’它文章的人。”沈昭明道,“在其中一份被‘书写’的书页空白处,它留下了一句显眼的、能量波动异常强烈的句子——”他微微眯起眼,复述道:“‘满纸荒唐言,谁解其中味?若无知音赏,焚尽又何妨!’”
林疏月倒吸一口凉气,感觉肩上的伤处似乎又冷了几分。“焚尽又何妨…”她喃喃重复,这正是那张神秘便签纸上“陪葬”宣言的升级版!这家伙不是说说而已,它真的在积聚力量,准备搞个大动作!找不到“知音”,它就要把整个古籍库连同里面的知识付之一炬!
“现场的能量分析也证实了这点。”沈昭明补充道,“残留的阴性能量中,除了固有的怨念,还混杂着一种强烈的‘毁灭’倾向。它在加速汲取古籍库本身的古老文气来壮大自己,就像一个即将引爆的炸弹在疯狂吸收周围的能量。时间…不多了。”
林疏月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她之前的分析方向没错,但这学霸鬼的执念之深、行动之快、破坏性之强,远超预期!所谓的“心理咨询”窗口期正在急速缩短,一旦它觉得彻底无望,或者力量积蓄足够,随时可能引爆!
“所以,”沈昭明看着她骤然苍白的脸和眼中无法掩饰的惊惧,语气加重,“你的‘知音’方案,是我们目前最优先、也是风险最低的选择。必须在它彻底失控之前实施。而你,”他的目光扫过她依旧捂着肩膀的手,“必须尽快恢复,并且拥有足以在它面前支撑到你‘专业能力’生效的自保之力。训练,刻不容缓。”
这番话如同重锤,彻底敲碎了林疏月最后一点关于“慢慢来”的侥幸心理。年薪三十万和京市户口带来的短暂喜悦,被眼前迫在眉睫的危机和肩上冰冷的刺痛彻底覆盖。
“我…我明白了。”林疏月的声音有些干涩,但眼神里多了一丝被逼出来的狠劲,“我会…尽快好起来。那个‘知音’…局里准备得怎么样了?”她现在只关心这个救命稻草。
“已经在进行最后的‘唤醒’和‘适配’调试。”沈昭明没有透露更多细节,“等你具备初步的防御能力和进入现场的心理准备,就是行动之时。”
他再次看了一眼林疏月肩上的敷料:“集中精神养伤。下周的训练场,别迟到。”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离开,房门轻轻合上。
房间里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林疏月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她低头看着自己依旧隐隐作痛的左肩,又想起沈昭明描述的昨夜那充满毁灭气息的“书写”和那句“焚尽又何妨”,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了心头。
“陈墨…陈墨…”她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神复杂,有恐惧,有紧迫感,也有一丝被激起的斗志,“看来,咱俩的‘第一次正式咨询’,非得来点硬核的不可了…”
她挣扎着坐起来一些,目光投向地上那个装着训练器械的黑色手提箱。这一次,她的眼神里少了几分抗拒,多了几分咬牙切齿的决绝。为了活下去,为了保住那个还没焐热的铁饭碗,更为了不让那个偏执的古代学霸鬼真的把人类的文化瑰宝给点了…这“铁人三项”,她练定了!
窗外的阳光似乎都带上了一丝肃杀的气息,预示着即将到来的训练和那场与时间赛跑的“心理干预”,绝不会轻松。
唉!好疼!
林疏月躺在床上,肩膀一抽一抽,痛得厉害。出师未捷,本以为是成功上岸享福了,结果啊!
距离沈昭明离开不过十几分钟,她的一腔斗志就在肩膀的疼痛中瓦解了大半。
她的命怎么这么苦!
她沮丧地翻了个身,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床头柜上放着的崭新灵调局证件。证件半开着,她忽然发现,证件后面,似乎夹着个什么东西。
那是什么?
她好奇地将那东西抽了出来。
是一张泛黄的纸条。非常旧,纸张泛黄发脆,边缘带着被时间侵蚀的锯齿。上面的字迹是用一种深褐色的、早已干涸的墨汁书写,笔迹瘦硬枯涩,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和古老感:
“找到你了。”
“唯一能平息万鬼心魔的——‘灵钥’。”
“灵钥…钥匙?”林疏月翻来覆去,把纸条看了几遍。
粗糙的纸张,模糊的字迹,没有任何阴气,就像一张普通的旧纸片。但它怎么会出现在自己的证件里?是沈昭明放进来的?跟那个陈墨有关?还是…别的麻烦?
她捏着证件,看着纸条,又看看地上那个装着“刑具”的黑箱子,只觉得前途一片黑暗——充满了冰冷的铁环、累死人的训练,还有这个甩不掉的冷面教官。
新生活的铁饭碗,还没捧热乎,就硌得她浑身疼。而更大的谜团和训练场的“折磨”,才刚刚开始。
三天后,林疏月左肩上的青黑色瘀痕终于淡去,虽然用力时还有些酸软,但总算能自由活动了。
她第一时间就回了趟那间承载着她“个体户”生涯的小出租屋。房东大妈看到她回来,眼神复杂,欲言又止,大概是被前几天灵调局派人来“清理”残留阴气顺便支付她拖欠房租的阵仗给吓到了。
林疏月没多解释,只说是找了份正经工作要搬走。她把那盆半死不活的发财树、几本翻烂了的心理学大部头,还有抽屉里的几件“诊金”,一股脑塞进了灵调局配发的、容量惊人的战术背包里。告别了充满“鬼气”也充满“财气”的小屋,正式入驻特勤处单人宿舍。
短暂的安宁在周一清晨被无情打破。
六点整,宿舍门铃以毫无感情的、规律的间隔鸣响,精准地钻入林疏月的美梦,将她从“躺在冥币堆里数钱”的美好幻想中硬生生拽了出来。
门外,沈昭明一身利落的黑色训练服,身姿笔挺得像一杆标枪。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清醒锐利得仿佛从未睡过觉。
“换上训练服,拿好手提箱。五分钟,楼下训练场集合。” 他的声音比清晨的空气还要冷冽,不容置疑。
林疏月顶着鸡窝头,睡眼惺忪,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哀嚎的尾音,门就被关上了。她手忙脚乱地套上同样材质的黑色训练服,感觉布料粗糙又沉重,毫无舒适度可言。她跌跌撞撞冲下楼,感觉自己像被赶上架的鸭子。
灵调局的地下训练场比她想象中还要大,还要冷硬。冰冷的合金地板,高耸的天花板下悬挂着各种奇形怪状的训练器械,空气里弥漫着金属、汗水和某种微弱能量场混合的独特气味。空旷的场地中央,沈昭明已经等在那里。
“打开手提箱。”
他一点多余的废话都没有。
林疏月按他说的,打开了手提箱。
“戴上。”他指着箱子里那对最小号的金属负重腕环。
林疏月苦着脸,拿起腕环。入手冰凉沉重,即使是最轻档,也让她纤细的手腕感觉一沉。金属环内侧似乎有细微的能量在流动,贴上皮肤的瞬间,一股微弱的酥麻感传遍手臂。
“开始。热身,绕场慢跑十圈。”沈昭明的命令简洁得如同机器指令。
“十…十圈?!”林疏月看着这堪比标准操场的巨大训练场,眼前一黑。她平时最大的运动量就是追着迟到的客户鬼飘几米!
“计时开始。”沈昭明根本没理会她的震惊,按下了手腕上一个微型计时器。
林疏月只能咬牙开跑。第一圈,她还能勉强维持慢跑姿势。第二圈,呼吸开始急促。第三圈,双腿像灌了铅,沉重的腕环仿佛有千斤重,每一次摆臂都无比艰难。汗水很快浸湿了她的鬓角和后背,训练服黏糊糊地贴在身上。
“调整呼吸!步伐节奏!手臂摆动幅度!”沈昭明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鞭子,在她每次动作变形时精准抽打过来。他就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教官,目光锐利地捕捉着她的每一个错误。
第五圈,林疏月感觉肺像要炸开,喉咙里满是血腥味,眼前阵阵发黑。她几乎是拖着腿在挪动。就在这时,沈昭明的声音再次响起:“负重脚环,戴上。”
林疏月差点当场跪倒。她颤抖着弯腰,拿起那对同样冰冷的脚环套在脚踝上。瞬间,本就沉重的双腿更是如同被焊在了地上!每一步都像在泥沼中跋涉!
“继续!速度太慢!想死在怨灵手里吗?”沈昭明的呵斥毫不留情。
林疏月咬破了嘴唇,尝到一丝铁锈味,凭着被“焚尽又何妨”和“铁饭碗”双重刺激出来的求生欲,榨干最后一丝力气往前挪。汗水流进眼睛,辣得生疼,她连擦的力气都没有了。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跑完…跑完就能休息了…
十圈!当她终于踉踉跄跄冲过沈昭明身边的“终点线”时,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直接瘫软在冰冷的地板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眼前金星乱冒,连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
“休息三十秒。”沈昭明的声音依旧平稳,仿佛她刚才只是散了个步。
三十秒?!林疏月连气都没喘匀!
“起来!力量基础训练!”沈昭明毫不客气地踢了踢她的小腿。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对林疏月来说就是一场活生生的地狱酷刑。
平板支撑——她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不到二十秒就“砰”地砸在地板上。沈昭明面无表情:“姿势不标准,核心无力。重来!”一遍又一遍,直到她感觉腹部的肌肉都在悲鸣撕裂。
深蹲—— 戴着沉重的脚环,每一次下蹲都像在对抗地球引力,膝盖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沈昭明纠正她的姿势,手掌按在她背上施加恰到好处的压力,让她几乎崩溃。“膝盖不要超过脚尖!背挺直!蹲下去!”
简易障碍闪避——沈昭明操控着场地边缘的机关,冷不丁弹出软质的障碍物。林疏月拖着沉重的身体,反应总是慢半拍,要么被障碍物轻轻撞到,要么狼狈地摔倒。沈昭明在一旁精准点评:“预判为零!反应迟钝!你在怨灵面前就是活靶子!”
汗水像小溪一样在她身上流淌,训练服湿得能拧出水。头发黏在脸上,狼狈不堪。肌肉酸痛得如同被无数根针同时扎刺,每一次发力都伴随着撕裂般的痛苦。沉重的腕环和脚环更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身体的笨拙和无力。
她无数次想放弃,想躺在地上装死。但每当对上沈昭明那双毫无波澜、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弱的眼睛,想到古籍库里那个随时可能发疯的学霸鬼,想到那句“焚尽又何妨”,还有那张写着“灵钥”的诡异纸条带来的未知压力,她就只能把涌到嘴边的哀嚎咽下去,咬着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爬起来,继续这非人的折磨。
上午训练结束时,林疏月感觉自己已经变成了一滩会呼吸的烂泥。她瘫在地上,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沈昭明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下午两点,灵力感知训练室。迟到一分钟,加练一组障碍闪避。”他丢下这句话,收起地上的器械,转身离开,留下林疏月一个人在空旷冰冷的训练场里,感受着身体每一处肌肉都在疯狂抗议的极致酸爽。
“沈昭明…你绝对是魔鬼转世…”林疏月对着天花板,气若游丝地控诉。她艰难地翻了个身,脸贴着冰凉的地板,试图汲取一丝凉意缓解身体的滚烫。汗水顺着下巴滴落,在光洁的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深色水迹。
就在这时,她贴身口袋里的灵调局证件似乎微微动了一下。那张写着“灵钥”的泛黄纸条,在她汗水浸透衣物的瞬间,仿佛吸收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活人生气,纸条背面,一行比正面更淡、几乎难以察觉的字迹,如同水渍般缓缓浮现,又迅速隐去:
“…心锁…亦需钥…”
疲惫到极点的林疏月毫无所觉。她现在只想爬回宿舍那张柔软的床上,昏死过去。至于下午的灵力感知训练?她连想都不敢想。
中午,食堂。
灵调局的食堂宽敞明亮,弥漫着一种混合着消毒水和某种能量食材的特殊气味。林疏月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几乎是挪进来的。她打了一份据说是“高能营养餐”的东西——颜色奇怪、质地黏糊,但散发着淡淡的草木清香。她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每动一下叉子都牵动着酸痛的肌肉,让她龇牙咧嘴。
就在她机械地往嘴里塞着食物,脑子里还在回放上午沈昭明那张毫无表情的冷脸时,旁边空着的座位忽然坐下了两个人。
是两位穿着藏青色制服的男队员,一个剃着板寸,眼神精悍,另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斯文些。他们身上带着训练后的汗味和一种干练的气息。
“嘿,新面孔?”板寸头队员很自来熟地打了声招呼,目光落在林疏月身上崭新的训练服和她那副仿佛刚从泥潭里捞出来的狼狈样上,“特勤处的?”
林疏月勉强咽下嘴里的食物,有气无力地抬了下眼皮:“特勤处……林疏月。刚报到没几天。”
眼镜队员推了推眼镜,有些惊讶,“特勤处新招的?你是战斗序列?看着不像啊……”他上下打量着林疏月过于纤细的骨架和此刻蔫巴巴的状态。
“不是,”林疏月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心理咨询师……暂时的。”
“心、心理咨询师?”板寸头队员差点被自己的汤呛到,瞪大了眼睛,“特勤处招心理咨询师?还搞训练?这什么路数?”他显然对特勤处这种“战斗狂人”聚集地招文职感到不可思议。
“呃……工作需要,特殊安排。”林疏月含糊其辞,实在没力气解释那个“知音”计划。
“懂了懂了,”眼镜队员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带着点同情,“那你这训练……谁带的?不会是……”他压低了些声音,眼神瞟向食堂门口方向,带着点敬畏和忌惮。
“沈长官……沈昭明。”林疏月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说出这个名字,肩膀都下意识地缩了一下。
“嘶——!”板寸头和眼镜男同时倒吸一口冷气,看向林疏月的眼神瞬间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怜悯,仿佛她不是个人,而是即将被送上祭坛的可怜祭品。
“沈阎王亲自带?!”板寸头的声音都拔高了一点,随即又赶紧压低,“妹子!你……你保重啊!”
“阎王?”林疏月捕捉到了这个让她心惊肉跳的绰号。
“嘘!”眼镜男紧张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左右看了看,声音压得更低,“就是沈昭明沈长官!他那‘魔鬼教官’的称号可不是白叫的!你知道这称号怎么来的吗?”
林疏月立刻竖起了耳朵,连肌肉的酸痛都暂时忘了。她太需要了解这个“冷面煞星”的底细了!
“据说啊,”眼镜男凑近了些,声音带着点讲述恐怖故事的意味,“三年前特勤行动处来了个刺头新人,仗着有点家传本事,嚣张得很,连沈阎王的命令都敢阳奉阴违。结果你猜怎么着?”
林疏月紧张地摇摇头。
“沈阎王二话不说,直接把人拎进了训练场!”板寸头接过话头,脸上带着心有余悸的表情,仿佛亲眼目睹过,“整整三天!除了必要的能量补充和医疗舱修复,就没让那小子出来过!据说练到后来,那刺头看见训练场大门就吐,听到沈阎王的脚步声就腿软打摆子!出来的时候人都脱相了,但一身臭毛病全改得干干净净,乖得跟鹌鹑似的!从那以后,‘魔鬼教官’、‘沈阎王’的名号就在训练部传开了,私下里没人不怕的!”
“何止特勤处!”眼镜男补充道,“但凡被他盯上搞特训的,哪怕是老队员,不死也得脱层皮!他对‘标准’的要求简直变态!力量、速度、反应、灵力控制……每一项都要精确到毫厘!达不到?那就练!练到废为止!反正医疗处有最好的修复舱,只要还有口气,他就能给你练出来!不过……”
眼镜男话锋一转,带着点复杂的敬佩:“凡是从他手底下熬出来的人,实力提升都是实打实的。出任务的时候,活下来的概率也确实比别人高一大截。所以大家是又怕他,又不得不服他。”
林疏月听得脸都白了。三天?!练到吐?!练到脱相?!医疗舱修复?!这哪里是训练,分明是酷刑!她想起上午那地狱般的两个小时,那仅仅是开始!下午还有灵力感知训练!明天还有!下周还有!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她感觉自己不是捧上了铁饭碗,而是签了份通往地狱的卖身契!
她好想哭!
就在这时,食堂入口处似乎起了一丝微不可查的骚动。原本喧闹的交谈声瞬间低了下去,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板寸头和眼镜男几乎是同时身体一僵,脸色骤变,眼神惊恐地越过林疏月的肩膀看向门口。
林疏月的心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她僵硬地、一点点地转过头去。
只见沈昭明一身笔挺的制服,身姿如松,正迈步走进食堂。他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平静地扫过整个食堂。所过之处,队员们纷纷低下头,专心致志地对付自己盘中的食物,连咀嚼都变得小心翼翼。
当他的视线扫过林疏月他们这一桌时,板寸头和眼镜男如同被烙铁烫到一样,“噌”地站了起来!
“沈长官好!”两人异口同声,声音洪亮得有些刻意。
沈昭明微微颔首,目光在林疏月苍白惊惶的脸上停留了不到半秒,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仿佛只是确认一个物品的存在。然后他便径直走向取餐窗口。
“那个……林、林医生!我们先走了!你……保重!千万保重!”板寸头语速飞快,眼神充满了“自求多福”的意味。
“对对对!下午训练加油!”眼镜男也忙不迭地点头,端起几乎没怎么动的餐盘。
两人像躲避瘟疫一样,逃也似的离开了座位,迅速消失在食堂的另一端,留下林疏月一个人僵在原地,面对着沈昭明取餐的背影,只觉得那身制服都散发着森然的寒气。
“魔鬼教官”……“沈阎王”……
林疏月看着盘子里剩下的那点奇怪食物,彻底没了胃口。她捏紧了口袋里的证件,那张写着“灵钥”的纸条似乎也变得更加冰冷沉重。
前途……果然是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