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廿一,末伏,太后大寿。
空气中带着些许闷热。
永寿宫内热闹异常,特意请了京城有名的戏班子,在台上唱着《八仙庆寿》,咿咿呀呀的伴随着锣鼓声。
年岁尚小的女眷们在后院赏花吃果子,前头都是爷们在吟诗走花令,仅以一方湖而隔开,稍稍留些心思就能互相瞧见。
名义上是男女有别,可谁不知道,这不就是相看人家的好时候。
殿内燃着檀香,穿着吉服的太后高坐上方,同下头的女眷们谈笑,为首的是太后娘家的人,也就是镇国公夫人,太后的兄嫂。
乔姒则是坐在另外一边,经受着这位镇国公夫人三不两时的打量以及柔敏那恨不得刮了她的眼刀子。
她对此脸上依旧维持着笑,瞧不出半点彷徨失措来。
镇国公夫人蒋氏看着这位传闻中的乔二姑娘,即便是做足了准备,可还是忍不住被晃了眼。
这姑娘颜色容貌未免太过出众了,是男人们都偏爱的柔弱妩媚,相比之下柔敏的外貌就要逊色几分。
她忍不住担心若日后柔敏入主宫中,能不能压得住。
眼中心思一闪而过,蒋氏面上笑的和蔼。
“都说乔二姑娘容盛京都,往日不大见到,如今看来当真是名不虚传,让我这个女子瞧了都心颤。”
乔姒自然知道蒋氏没这么好心夸她,不过她也只是笑着应下。
“夫人这话,可是叫我无地自容了,不过是蒲柳之姿,得陛下垂怜罢了。”
她姿态摆的低,倒是叫蒋氏找不出错来,便只能扯着笑互相奉承着。
殿内笑声连连,一派和谐模样。
很快,外头就来了嬷嬷,说是正席已经备好,请太后入座。
太后笑道:“好好好,那且就动身吧,今儿个高兴,你们啊可不许拘礼才是。”
蒋氏笑着附和,“太后这是哪的话,都是一家人,怎说两家话。”
说着她眼神一转将身旁的柔敏推到太后身旁去。
“你姑母疼你,还不好好孝敬,扶着,你这孩子,往日的机灵劲呢!”
柔敏自然知道母亲打的什么主意,她上道的挽住太后的手,驾轻就熟的撒着娇。
“这不是怕姑母嫌弃敏儿笨手笨脚嘛,待会要是出丑,姑母可不许笑我。”
她说着吐了吐舌头,一派俏皮的少女模样。
太后被她逗乐,点了点她的鼻头。
“你啊,小孩子心性。”
柔敏摇了摇太后的手,眼神却是望着乔姒的。
“阿敏还小嘛,比不得乔姐姐稳重大方,这些日子有乔姐姐珠玉在前,只怕姑母都要忘了阿敏才是。”
这话一出,柔敏打得什么主意,在场只要不是个蠢的都心知肚明。
这是郡主和这位新晋小主打擂台呢。
不少人都去瞧着乔姒的反应,都想看看这位乔二姑娘的笑话。
可乔姒只是笑着,既没出声否认,也没应承。
毕竟这种时候,越是有反应,那这位小郡主可就越来劲。
即便争个输赢高低也是没趣,半点帮不上她什么忙,既如此,还不如不说话来的好。
太后闻言也只是笑而不语。
一行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离了殿。
宴席之上,众人见太后降临皆是行礼拜见。
甫一入座,柔敏旁边来了个小宫女,神色慌张。
原还是上次鼓上舞的事情,虽得陛下斥责,可柔敏并没有放弃,只是让人撤下鼓继续练,毕竟练了许久,她并不想一朝放弃。
上次虽是少了一个,可教坊多的是天资聪颖的舞娘,可没想到到这关键时候竟是给她出了岔子。
领舞的舞娘突发高热,只怕难以继续。
闻言柔敏握紧了手,面上神色温和,可与小宫女说话的声音却是阴寒无比。
“告诉她们,若是出了岔子,一个都别想活,就算是死,也得给我跳完了死,若不然,掂量掂量自己那一家子值多少份量。”
小宫女被吓得一哆嗦,只能咬牙领了命令吩咐了下去。
这点小插曲被不少人收入眼中,本以为出了什么事,可转瞬丝竹之声响起,琴箫合鸣,身穿霓裳羽衣的舞娘鱼贯而入。
个个身轻如燕,丝带横飞,叫人目不暇接,也就无暇去想方才的事情。
等到这时,柔敏看了又看都没见到陛下的身影,不免有些着急。
可看着姑母镇定的模样,她咬紧唇想了想才出声道:“今日姑母寿辰,陛下莫不是想压轴出来给姑母一个惊喜才是?”
柔敏这点小心思在太后那里根本就不够看,太后眼睛看着下头的舞蹈,不紧不慢的回答。
“陛下是天子,事务繁忙,不必叨扰,今儿个咱们一家人乐一乐就是。”
可是姑母不是已经答应了父亲会让她如愿嫁给陛下的吗?
柔敏心急如焚,却不敢再去催,只得扭头与下头的乔兰对上眼。
乔兰眼神微闪,挪开了眼神同旁边的袁戚风交谈着。
“戚风,你说届时成婚,喜帕上绣什么才好?”
她眉眼弯弯,满是憧憬,带着女儿家的娇羞之色。
袁戚风望着面前的舞,不可抑制的看到了对面不远的乔姒。
与她往日温婉素然的装扮不同,她今日穿着绯红的衣裙,衬得她肌肤如玉,乌发上精巧雅致的钗环交相辉映,不及她眉眼半分。
本以为她当初是被强抢入宫,可如今看她神色温和,并无半点害怕惶恐,想来过得也算不错。
思及此袁戚风有些出神,听到乔兰的话也只是淡淡回了一句。
“都可。”
郎君的话语听着实在是敷衍,乔兰脸色微微僵硬转瞬又扬起笑意。
“也是,左右都是好兆头,不是吗。”
袁戚风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
这下乔兰的脸色才真正垮了下来。
袁戚风自然是看见了的,可他并无打算去安慰,也觉得没必要。
乔兰的婚事是乔夫人母家原家,文官清流,且幼时乔家女也在袁家书塾读过书,算是有些情谊。
袁戚风更是在去年科举中一举得中,名列三甲,任翰林院修撰,不日将入户部,可谓前程大好。
而两家的婚事也不远了,因此这段日子时常走动。
乔兰温婉大方,在京都颇具盛名,袁家对于乔兰也很是满意。
袁戚风虽对乔兰无感,可碍于家族命令,他便只把乔兰当个相敬如宾的主母,左右世上夫妻大多都是如此。
世家子弟的婚事更是由不得自己。
可前提是,如果没发现她做的那些事的话。
谁能想到在外人眼中温柔贤惠的乔家大姑娘竟是个不折不扣的蛇蝎心肠。
这些年凡是与他稍许亲近的,明里暗里,不是坏了名声就是失了消息。
他本以为是错觉,可直到上次中秋月宴,他喝多了在后院散酒,只是扶了一把不小心摔在地上的乔姒。
可待第二次他上门时,竟无意间瞧见乔兰对乔姒恶语相向,还让乔姒跪在满是碎石子的路上。
姑娘家都娇弱,稍有不慎,就可能落下病根,那便是一辈子的事情,更何况乔姒还是她的妹妹都尚且如此,那那些无辜的女郎呢。
袁戚风不敢去想,对乔兰的态度便也不咸不淡,只当是娶个摆设在家。
乔兰自然也瞧出了这位对她的态度,她将这一切的原因都怪在了乔姒身上。
她认定了乔姒就是故意勾/引袁戚风。
想到袁戚风这些日子对她的冷淡,乔兰握紧了手,心中满是不甘心。
尤其是见到袁戚风瞧着乔姒出神的模样,原本犹豫的心思在一点点坚定下来。
她拿过丫鬟递上来的酒盏,想递给袁戚风,可不知怎的,转身撞在了他身上。
酒盏里装着西域岁贡的葡萄酒液,紫红色的液体很快将一片衣衫都染脏。
乔兰惊呼一声,脸上带着歉意。
“戚风,实是抱歉,要不让宫女带你下去处理一下吧。”
如此场合,若穿着脏裳,实在是失礼,更何况还是皇家宴会,稍有不慎就是一个藐视皇家的罪名。
是以袁戚风并没有推辞,而是与旁边的宫女一道离开。
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乔兰原本担心的模样骤变,浓黑眸子轻眯。
袁戚风,要怪就怪你实在是个不知好歹的。
只要如今一箭双雕,除掉了乔姒,搭上了郡主府这条线,就是搭上了太后。
到时候区区一个翰林院修撰算得了什么。
一想到乔姒马上就会坠入泥地永世不得超生,乔兰的心没来得加快几分。
另一边瞧着乔兰识相的按照她的计划行事,柔敏心下稍安。
她眼眸流转,端起眼前的酒盏望向对面的乔姒,声音不大不小,足以让人听清。
“乔姐姐,今日借着姑母寿宴,我得向你道歉才是。”
这话说的,不仅乔姒惊讶,就连太后都有些侧目。
要知道柔敏是个骄傲的性子,说难听点就是被家里头惯坏了,从来都是拿下巴尖看人,今日难不成转性了?
柔敏皱着眉头眉头,声音带着歉意。
“当初我因着这支寿舞心急如焚,竟昏了头冒犯了乔姐姐,如今想来真真是该打,不过如今你是陛下的人,也就是一家人,我这心头实在是难安,如今这杯酒算是我向你赔罪了。”
说罢,柔敏自顾自的将那一盏酒尽数饮下,颇为豪爽,瞧着像是个大大咧咧性子的姑娘。
可与柔敏打过交道的乔姒怎会相信这位小郡主竟是突然好心。
事出反常,必然有妖。
她摸不清人的路数,便顺着人道:“郡主折煞妾身了,妾身哪里敢怪郡主呢,郡主天性率真,妾身只觉得心生羡慕呢,不过妾身酒量不好,怕惹了笑话,便以茶代酒了。”
一言一语,尽显机锋。
乔姒所回毫无破绽,柔敏不肯放过这大好时机,见状不免有些着急。
“这酒可是西域特贡,不醉人,对女子可是上好,乔姐姐莫不是不愿意原谅我,故有此话?”
柔敏有些失落的低着头,可怜巴巴的望着太后。
“姑母,阿敏是真心的,可乔姐姐看来是把我当成奸佞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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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寿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