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人横死,往往会因为执念和不甘当场化为怨鬼大开杀戒,所以如今大一些的城镇都有宗门的修士驻扎,小一些的村落也会设有防护,鲜少有人不做丝毫防护便敢行刑或下葬,怕惹来鬼的报复。
不少怨鬼的想法都很简单,当人的时候打不过你,都成鬼了还怕杀不了你吗?
按照眼前拦坟山这些坟堆的数量,此地应该早已怨气冲天、阴煞至极,但他们走来也只是始终觉得有浅淡的阴气萦绕四周,并不起眼。若说眼前这些人化作的怨鬼已经被人尽数消灭,又为什么将这些人的尸身聚在这里下葬?阎百川觉得普通人没有这个胆子,只有鬼祟和修士才做得出这种事。
阎百川用刀柄敲了敲刚才被凌云封起来的冰棺,眼神示意:“给我打开,再看一眼。”
刚才凌云盖棺封冰的一套动作太过。行云流水,他除了闻到那股可怕的腐臭味之外什么也没看到,眼下还得再确定一下。
凌云有些迟疑:“当真要开?”拦坟山太过潮湿,加之榕树的根系缠绕上了棺里的尸身,枝叶和尸身的腐臭混合在一起不知道发酵了多久,她想起来都觉得胃里在翻涌。
阎百川看不见尸身的情况就无法作出判断,催促道:“你不是吃了丹药?放心,我只看一眼。”
凌云咬牙撤了棺上的冰,棺木被阎百川用刀刃撬开,屏气往里看去。
尸身腐烂的不成样子,早就不认不出生前的样貌,就连暴露在外的白骨都染上了青苔。阎百川收起断命,随手捡了根树枝将尸身的头颅翻了个面,果然在背后看到了与众不同的地方。在头颅的后脑处,有一个方形的印记。
锦游也凑了过来,有些疑惑的看着这个印记:“这个印记看起来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赢闯一点头绪都没有,捏着鼻子依旧躲得远远的看着。倒是凌云忍着嫌恶凑过来看了一眼,比划了一下印记的大小,问到:“这个大小,有点像官印。”
“官印?”锦游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印记,心里也觉得有点像。但尸身腐烂成这样总需要时间,这枚印记的样子却像一开始就印在后脑一般。如果不是死后等尸身露出后脑才印上,那就只剩生前这一种可能。
锦游这么想着,侧头就去问阎百川,得到了他肯定的回答。
“这确实是官印,不过这可不是人用的,而是鬼用的。”阎百川对尸身失去了兴趣,随手盖上棺木,凌云见状当即将棺木再次冰封起来,大大地喘了口气。
“鬼用的官印?”锦游怀疑地看着阎百川,心里想到的却是先前在地府见到的秦广王他们。正是因为阎百川身死被救,锦游和阎百川才得以知晓地府如今的情景:阴差不存,十殿无王,独独只剩秦广一个在苦苦支撑。
如果这是鬼才能用的官印,是不是说明地上还有阴差行走?
阎百川却嗤笑一声:“阴差?他也配。这煞鬼可是布下了锁魂夺魄阵,造了这些个横死之人,又选中拦坟山这个好地方,就等待号令群鬼呢。”
阎百川话音刚落,一道浓烈的怨气冲天而起,阎百川刀锋一挥,将锦游三人弹出了锁魂夺魄阵之外,大喊:“你们不是他的对手,去外围找线索破阵!”
“阎百川!”锦游准备回去帮阎百川,却发现自己再也进不去阵,正准备硬闯之时被凌云和赢闯拦住:“阵法开了,除非破阵是出不去的,我们分开行动,找到阵法薄弱之处,里应外合才能破阵!”
凌云面色凝重的看着阎百川,说:“在此之前,我们就只能相信他了。”
阎百川手持短命,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穿着官服的男鬼,放肆嘲讽:“怎么,活着的时候没当过官,死后还想着过把瘾?”
“大胆!何方宵小,竟敢与本官如此说话!来人!”男鬼露出身形,阎百川才注意到这男鬼的官服似乎还是个一品大员,拔刀正准备应对,却发现随着官服鬼的一声令下,官服鬼的背后竟真多了许多鬼影,数量似乎比起坟堆只多不少。
阎百川一眼望去,其中大部分怨鬼身上都沾了血煞,手上的人命估计不少。除却怨鬼外,官服鬼的手下更有不少厉鬼。官服鬼已是厉鬼之上的煞鬼,若忽略脸上青白的皮肤,乍一看和凡人竟无两样。
这下怕是有点麻烦了。
官服鬼拂袖而去,似乎笃定阎百川会和误入拦坟山的其他人一样死在众鬼的手下,于是一个闪身回了山林深处的府邸,却在背过身的一刹那被削掉了一缕头发,随即怒不可遏的回头:“刺杀朝廷官员,按律当斩!”
“巧了,”阎百川用断命指着官服鬼,喉咙里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看着官服鬼的眼神就像在看自己最中意的猎物:“我手上的断命是秦广老儿给的,你说我这算不算是,奉命杀你?”
阎百川动作飞快,下一刻断命已然砍向了官服鬼的脖颈,被官服鬼躲了开来,反手一掌就往阎百川心口拍去,被阎百川用刀背拦下:“就这点本事?你那官印现在还不拿出来,是想让他陪你入土吗?”
阎百川说完却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笑了一声:“对不住,忘了你早入土了,老东西。”
官服鬼被阎百川刺激地双目通红,再也顾不上许多,反手拿出一方小巧玲珑的官印,将鬼力倾注进去,口中喃喃念到:“十方厉鬼,听我号令,攻!”
只见官服鬼召集的众鬼脑后留有印记之处突然发出红光,痛苦地闭眼抱住了脑袋,再次睁开眼时双目通红,理智全失,霎时间全部朝阎百川攻了过来,却被阎百川一刀挥开:“这煞气斩你们可遭不住,给我滚开!”
不少实力不济的怨鬼碰到断命的煞气当场魂飞魄散,化作道道黑烟永远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其他鬼却依然像不要命一般朝着他扑过来,大有飞蛾扑火之势。
折损了不少手下,官服鬼收起先前对阎百川的轻视,开始忌惮他的实力,又向官印中注入更多鬼力,企图将他按死在这里,却随着阎百川的再次挥刀又失去了一批手下。
官服鬼生前是聪慧之人,眼珠一转收起了官印,在众鬼的掩护下悄悄退去,失去了踪影。
“真是烦人!”阎百川抽刀正准备看向厉鬼,却发现有一只厉鬼脑后的红光似乎比其他鬼更盛,决定从这只鬼开刀,刀锋一挥就要向他砍去,一道瘦弱的身影却挡在了厉鬼身前,目光哀戚地恳求阎百川:“求求大人不要杀我哥哥,他并不是有心伤害大人,求求大人了!”
阎百川皱眉看着眼前这个小女孩,魂魄凝实,身体隐隐散发着代表良善之人才有的淡淡白光,显然这是个没做过恶的鬼,是阎百川杀不得的善鬼。
阎百川暂时停下了动作,但其他厉鬼可没有停手的意思。女孩见状用小手摸了摸恶鬼脑后的印记,厉鬼的眼神忽然迷茫起来,也不再企图攻击。小女孩来不及解释,急切地对阎百川说:“大人请跟我走!”
或许是变成了鬼的缘故,女孩脚步飞快,带着个厉鬼速度也不见慢,很快就印阎百川到了一处小小的山洞。
看着山洞外两个比外头整齐许多的墓碑,阎百川猜到这里大概是这兄妹二人在山上的“家”。
鬼还有家?真是怪哉。阎百川摇摇头,跟着女孩进了山洞。
女孩扶着厉鬼躺下,跪在地上对阎百川磕头:“多谢。大人救命之恩!我愿将这山上之事全部告诉大人,只求大人救我们出去。”
阎百川见不得这种场面,啧了一声让她起来,有些不耐烦地说:“说说这山上发生了什么事,还有那个官服鬼的来历。敢说一句谎话,别怪我心狠手辣。”
小女孩连连点头,小心地看着阎百川的脸色,这才缓缓开口:“不瞒大人,我名为谭梓若,刚才想要攻击您的厉鬼是我哥哥,谭子业。我们兄妹二人原本生活在距离这里不远处的兴县,那官服鬼操纵的不少鬼怪,原先也是兴县人。”
阎百川听罢,若有所思地说:“听起来这官服鬼跟你们兴县关系不浅啊。”
谭梓若叹了口气,看着阎百川的目光澄澈干净:“小女子不敢欺瞒大人,大人遇见的那位官服鬼,正是兴县原本的县令,陈正。”
县令?还当真是个官,只可惜和他身上的一品官服不太匹配。
谭梓若继续说着,目露悲哀:“陈县令为人清廉,从不错判任何一件案子,包括我们兄妹二人在内的兴县中人都十分敬重他。但也许正是因为如此,似乎陈县令上头的大人们不喜他这种个性,陈县令明明政绩不错,却一直难有升迁,逐渐变得郁郁寡欢。”
阎百川了然一笑,人性是世间最难捉摸的东西,这陈正因此性情大变也并非不可能。
“我谭家在县上家境不错,曾听闻陈县令喜爱印章刻物。许是因为久久不得志,陈县令对于刻石上了些心思。也正是因为这刻石,引起了之后所有不幸之事。”谭梓若看着一旁茫然的兄长,眼里的血泪欲落不落,捏紧自己的裙角低声说:“有人以感念陈县令恩德为名,献上了一枚印章。”
“正是大人刚才看到的那枚,鬼差印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