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樊林对他母亲的熟悉,这种有强烈目的性的对话,他母亲一贯的作风是直入主题,多的都不说,一点也不拖沓。比如要是想问他考试考的怎么样就绝不会先问他吃饭了没有。
让他觉得事情开始有些脱离的自己掌控的是樊林发现母亲并没有很急切的说正事,而是看起来真的像是在关心他的生活。他回答了一个个问题,说了最近还不错、认识了几个新的朋友关系很好、又学会了做几道菜没有怎么吃外卖、每天都有事情要做过的很充实等等近况,哪怕这些问题其实不太应该出现在他跟母亲的对话里,他也几乎是做到了有问必答的程度。
但即使是这样,对于父母和孩子来说,这样一问一答像是审讯犯人的对话模式总是有些奇怪,哪怕樊林已经尽力去主动分享自己的生活碎片,对于两个都不擅长表达的人来说,想要改变这种对话模式还是为难了些。
樊林非常清楚这通通话的目的是什么,在这个认识之下的每一句话对于他来说都像是温水煮青蛙,让紧张的心理在这样的温情氛围中不断蔓延扩张,直到紧张的情绪充斥他的大脑才肯罢休。
“听你小舅说你现在跟班上几个同学玩的不错?”女人的声音有刻意放轻,显得平时凌厉的形象变得格外温柔,“你刚刚好像也提到了,跟我说说他们?”
已经放松下来的弦又重新绷起来,樊林想了想,只挑了一小部分来说,说他们是一个班上的,经常一起写作业相互帮助。倒不是他觉得说那些有的没的有多难为情,以母亲的行事作风,要是让她察觉到什么,势必少不了一番推敲,到处打听了解这些是什么样的人,这样的调查只会围绕一个方面进行——成绩。
多说多错,樊林选择缄口不言。
“他们人都挺好的。”樊林顿了顿,“有帮到我很多,我很喜欢他们。”
女人听着“嗯”了几声,似乎能看到到在电话的另一边,她点头认同的样子。这一点樊林倒是跟她很像,听别人讲话时有认可的地方总会不自觉的点点头。
“你爸让我问问你,放假要不要飞来我们这边一起过?”
樊林摇摇头:“不了吧,跟小舅他们一起就可以了,省事。”
反正去了跟没去也没什么区别,一个人在家等你们下班回家,最后一直等到天亮,等来一通电话说不回来都算好的了。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电话对面的声音多了几分赞同感,“就你爸事多。这样你放假省的来回跑了,好好在家学习吧,住你小舅家也行,你舅妈前两天才说让你去她那里住。”
“哦。”
一时间双方都没有再说话,尴尬的沉默了一段时间后母亲才缓缓开口:“对了,还没问你,期末考考的怎么样?”
“还可以。”樊林“嗯”了一声,照着往常的习惯进行补充:“总分687,班级第一,年段第二。”
话音一落,樊林莫名有种不安的情绪涌上心头,并且越发愈演愈烈,但完全没有办法,只能焦急的等待对方的回答。
他发现他经常会在跟母亲的对话中产生这种情绪,似乎是从初中那段时间就开始了,那时候的他本身状态就不好,心里想的多,也就没在意到这种突发的情绪,直到后来越来越习惯也就没再在意。
可能是这段时间过得太放松了,再次察觉到这样的情绪时,似乎将以前从来没感觉到的全都堆积在了一起,压力、急躁、焦虑……
对面等了一会,再说话时连声音也沉了下来,缓缓开口道:“我记得,你是不是在特长生班?”
话音落后便是一阵沉默。
无论是樊林还是对面的女士都保持着沉默,樊林似乎在这样的沉默中找到了一种平衡,在清楚的知道是风雨欲来的氛围中竟然还有些贪恋这样的短暂和平。
良久,那边开了口。女人的语气不知不觉间变得有些沉:“再开学就高三了。”
她没有明说,但无论是他们的哪一个都很清楚这是什么意思。
“好好学,这个成绩要保持,还能上升。我会跟你们教导主任说给你转个班级,最好转到尖子生班,你现在的成绩应该没问题吧?”
“妈,我……”樊林再开口时声音都有些沙哑,如果面前有面镜子他就会知道自己的眼角已经泛红。
“你不想换吗。”她的语气没有上扬,与其说是询问,倒不如说是逼问。明明是个疑问句,却说的斩钉截铁,早就明里暗里地替他做好了决定。
“我,我已经习惯这个环境了……”樊林有些焦急,变得有些口不择言:“同学们对我很好,老师也是,我的成绩也没问题就算在这个班上成绩也很好,能不能……”
哪怕心里清楚他在想什么,话说到了这个地步,对面仍然不为所动,斩钉截铁地打断道:“樊林。”
樊林顿时噤了声,房间里只剩下略显沉重的呼吸声。
“行了,就这样吧,记得早点睡,好好休息。”
反应过来时对方已经挂掉了电话,樊林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站起来了,他想应该是在最后那段时间吧,情绪激动地为自己辩驳,但是完全没有用。
他站在只有他一个人的空荡屋子里,双手无力的垂落,低着头,长久沉默着。
*
“开头这段我勾好线了,你看看效果怎么样,划过云的效果会不会显得乱?”
樊林接过平板,用整体浏览模式看了一遍这个三十五秒的片段,点了点头:“很棒,很有穿云而过的感觉,我觉得纸飞机可以再表现得柔软一点,现在看着太硬了,像是铝合金的。”
迟雨拿回平板又看了一遍,一边嘀咕:“这么夸张吗……”
“也还好。”樊林面无表情继续手里的动作,一张一张设计分镜。在邵璟跟他说了大概想要的画面时他脑子里就有了具体的想法,从语序混乱的话语演变成有华丽辞藻的文字,再变成一幅幅像电影一样的画面,他知道有些人没有这种能力,比如看书的时候脑子里没有画面,于是他觉得这是他的某种天赋。
他画着他的草稿,迟雨那边也没了动静,他们俩盘腿坐在客厅的地毯上自己做自己的事,一时间没人说话。
直到迟雨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
樊林抬眼看他:?
“累不累?”迟雨学着他笑着眨眨眼,“要不要出去走走?”
樊林习惯性眨了两下眼,他觉得迟雨好像画的挺来劲的样子,不应该会想打断才对。这么想着他也就这么问出来了:“怎么突然要出去走?”
“因为,”迟雨笑的有些无奈,“感觉你心情不好。”
闻言,他愣了一下,呆滞的表情看的迟雨属实是既无奈又觉得好笑。最后还是迟雨撑着地先站起来,拍拍手后把手递给他:“走吧?”
……
樊林没有回话,自己站起身后理了理衣服才将手搭在他的手上,像是满足了某种仪式感。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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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