轨道 第31章 乖小孩

周五的放学后，樊林像之前一样在学校顶楼的画室等老林收好东西带他回家。最近几周因为马上期末考试，老林对他格外上心，带着林嫂一起留他周末在家里住下。

老林家里是有他的东西的，日用品都有一份他的，房间也经常收拾。但樊林其实更喜欢在自己家里呆着，有种归属感，自己一个人也觉得更自在。

眼看着已经没法拒绝了，正巧迟雨给他来了个电话。樊林在老林车上按了免提，故意让老林听见。

“明天想吃点什么？我买了菜再去。”

樊林靠着车窗，一手撑着脸，想了想说:“海鲜面。”

挂了电话，老林通过后视镜扫他一眼，试探着问:“你们明天约好了？你们俩关系处的不错嘛。”

“嗯。”他说:“是不错，大雨周末会来我这里，一个复习互帮互助双人小组，所以林哥，你晚上还得送我回去。”

“行。”

路过一个十字路口，正好赶上绿光闪烁，他们刚到拐弯的位置就变成了红灯。老林转过身，胳膊搭在前座中间的储物盒上，探出不太灵活的身子看着樊林。

“哎，马上期末考完，现在这一届就该艺考了，你怎么说？要走艺考吗？该决定了，找你爸妈商量商量……还是我替你说？”

问题一连串的说了好几句，樊林倒是一个问题的答案都没有。

“我再想想吧，考完试再给答案还来得及吗？”

“可以是可以，但是我还是得再跟你强调一遍。你要想好啊，这条路可是很难走的，毕竟它不像学校里教的公式，画画可没有标准答案，改卷老师那一眼就决定你能上什么大学了，这个过程都用不到一秒网上的段子啊视频啊确实都是真的。”

“嗯，我知道。”

他握着手机的双手不自觉的握得更紧，手机页面停在跟妈妈的聊天页面上，最新一条消息还是三个月前。

“我再想想吧。”

在他考虑的过程中，时间并没有因此而变得缓慢流逝，期末考试如约来临。这件事暂时被樊林扔在一边，他并不着急于去立马得到一件事的答案，往往都是顺其自然，到了该有结果的时候，心底早就存在却一直犹豫不决的选择就会自动浮现出来让人察觉的。哪怕是毫无头绪，在这种时候也总会发生些什么能让你下定决心选择一个方向的事情，他并不担心。

最后一科考试考完，樊林等老师收完卷子说可以离场后，凭借他考场座位第一排最靠门的地理优势，毅然决然第一个冲出考场。

他去了迟雨的考场找他，站在门口观望了下，看见里面迟雨正在跟王镜对答案，两人一前一后围在一张桌子边上，倒显得这张桌子很弱小无助。

迟雨似乎是注意到了另一方向的目光，张望四周后在门口看见他，冲他招招手示意他进来。

“你生物卷子给我对对答案。”

“哦。”一边答应，樊林一边扯过背包翻出一小沓这两天的卷子，“你自己找。”

他眼看着迟雨一手指着自己卷子的答案慢慢往下对，越对越动作缓慢，表情变得僵硬。

对完选择题，迟雨就收了手不往下对了。樊林结果他递回来的卷子，大概扫了一眼自己的答案，问他:“不一样的很多吗？”

“挺多，七八个不一样，一共才十五道选择。”王镜替他回答，大概扫了眼觉得不太对劲。

这段时间以来，不管是上课还是在宿舍，迟雨的时间很多都着着实实的用在了学习上，正常发挥确实是不至于还跟之前一个水平，怎么说也该看见点进步。

“我看看。”樊林探头去看他手上的卷子，迟雨让了让，干脆把卷子直接给他。“哦，你看，这个，还有这个，这些都是对的。还行，大题也还挺好的，考的应该不低。”

“我看看……大题这道也答上来了，嗯……但是这里错了，表达不准确，不会给分的，这个怪我，没注意讲过这个。”

对方一直没回话，樊林一抬头，面前两人一致的表情一脸凝重的盯着他看，像是在思考什么人生哲学。

王镜:“所以……你知道每道题的正确答案？”

迟雨:“你是故意选错几个压分？”

“倒也不至于每道题全都对，”樊林无视掉他们快要实体化的怨念，想着要不直接敷衍过去算了，又一想，还是实话实话，毕竟他俩谁也不会觉得自己在炫耀或者是别的。耸耸肩，满不在意的回答:“分高太打眼了我不想出名。”

两人对视一眼，默默点点头。

迟雨叹了口气道:“……有道理。卷子再拿来我对对后面。”

王镜一会看看迟雨，一会又扭头看看樊林，忽然笑了两声，抬头虚握着拳挡在嘴前，调侃着说:“我看你俩挺配啊，连智商都能互补。”

樊林小幅度的点了下头:“谢谢。”

迟雨:“……操。”

“现在开始就算是放假了，有什么计划吗？”离开学校，迟雨跟樊林并肩走在路上，见他有些心不在焉的边走边扒拉路边一个接一个的小树墩，便开口问道。

小树墩树枝弹回来狠狠抽了一下樊林的手背，在上面留下一道留不久的红痕。樊林顿时觉得还是别手贱了便放弃骚扰小树墩，改去踢路上的小石子，走一步踢一步地把石子往前带。“没有，你想说什么？”

他说话的时候特意扭头看了他一眼，眼里含着笑意。踢石子的动作因为视线的离开出现了误差，一下子踢外了，他停住步子，看着错过去的石子沉默了一会，然后倒着走了一步，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踢这颗小石子。

迟雨看着他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心里中了一箭一样，心里的小人替他伸手捂上心脏脸红心跳，而他就像个没事人一样，绷着脸一言不发。

怪可爱的，平时怎么就看着那么冷酷呢？要是别总是面无表情的，多笑笑多好。

“嗯？”樊林出声催促他回答。

“哦。”迟雨压了压有些燥乱的思绪，开口时嗓音变得有点沙哑:“想约你，有空赏脸吗？”

“看你诚意。”

“那看来你必须答应了，”他揉了把身边人的脑袋，“我对你的诚意天下第一。”

迟雨大概不知道吧，樊林猜测着。这话本身没什么问题，但在樊林这个本来心里就有点别的心思的坏孩子听来就变了个味道，听的他顿时觉得脸上发热。

樊林快速扫了一眼迟雨，还好他没往自己这边看，自己现在脸肯定很红，绝对一眼就能看出来。

丢脸。

他第无数次这么想，很巧，基本上每次都是在迟雨旁边。

小石子被用力的踢得远了些，节奏乱了，下一步也够不到这颗石子，樊林干脆放弃这一项转移注意力的法子，自暴自弃似的，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什么事都没有不要怂。

“那好啊。”他稳住声音不要虚，强装镇定的回答:“悉听尊便。”

两个人走在一起，靠的很近肩挨着肩，但谁也不知道对方现在是个什么心理。所有想法明明白白的都写在脸上了，但凡有谁侧过去看一眼都能看明白对方的想法，可就愣是没人这么做。

他们都莫名陷入了同一种情绪，久久不能自拔。

“回来了？大雨，今天考完了是放假了是吧？”他一进门，正巧在对面准备晚饭的舅舅看见他，闲聊着关心了句。

“嗯。”迟雨回答。

沙发上的女生坐到最边缘探出身子看他，冷不丁来了一句:“哥，你怎么脸有点红？”

舅舅听到这话也停下手里的活，眯起眼睛仔细瞧了瞧他，“……好像是有点，大雨，你哪不舒服吗？”

“你该不会是……谈、恋、爱、了吧？”重音放在谈恋爱这几个字上，一字一顿的，意思非常明显。

迟秋以一种愚弄的眼神看着他，眼底的调笑根本不加掩饰，一看就知道是故意的。

家里这个鬼灵精怪有多机灵，迟雨是这个家里最清楚答案的人。听她这么一说，他很可以确定这个小丫头片子肯定是发现了什么，然后敏锐的察觉了这一点。

兄妹俩默默对视着用眼神交流，一边是疑问和威胁，一边是“哎哎哎我就是知道嘿嘿”，气势上迟雨有压倒性胜利，但依旧输得体无完肤。

“……不是，外面太热了。”迟雨默默走进，身上挎着的书包一把甩过去沙发上，迟雨斜着眼睛撇她一眼，书包正正好好就砸到她身上。

“哎呦！”迟秋嘟起嘴抱怨着盯着他，目送他回了自己房间。

迟雨趴在床上，枕头上正正的摆着他画画用的iPad，手机就放在旁边，保证一有消息来他就能看见，也不怕一个不小心的手滑就让手机啪的掉到脸上。

刚画了个草稿，手机在旁边嗡嗡震动个不停，画室的群里在疯狂信息轰炸，迟雨一条一条往下看，翻到手指都有点酸。

画室的大群名字叫“甜心小画家”，是班里最皮的一个社交悍匪起的，不过大家对这个恶心吧啦又土不拉几的名字甚是满意，至今未换。

现在他们正顶着这么一个名字集体讨论，画风有那么一瞬间变得有些奇怪。

[老大]:放假了啊！照例去放松放松，写生活动！画完了老大带你们在周围溜达溜达啊。

[三皮]:老大，咱都是马上要成年的了，不用带，您给结个账就行。

[熙贵妃]:附议

[老大]:吃屎去吧你。

“噗嗤。”迟雨看着后面更多的回复，一下子笑出了声。见着话题越来越歪，他打算上场把话题给带回来，先把正事聊完再说别的，不然一会谁都不记得这回事了。

[地痞流氓大雨哥]:先说说明天去哪啊？

[地痞流氓大雨哥]:草，谁给我改的备注？死出来。

[小宇奶盖]:不知道啊。

[大雨]:行，你等明天的。

[小宇奶盖]:镜子救命！！！

喧哗过了一阵子老林才出来说话，发了个地名后又消失不见，迟雨猜测，可能是在做饭吃饭吧，这也到饭点了。

……那樊林应该也不在线，好像也没看见他说一句话。

他正这么想着，手上动作也没停，一条线怎么勾也不对味，画一笔撤回一下，来来回回折腾那跟可怜的笔头。

刚刚还想着的那头给他私发一条消息。

[木木]:这地方是哪儿啊？

[大雨]:哦，就上次我们去的那个公园，学校旁边那个。

樊林见厨房里舅舅正在忙手忙脚，一方面觉得再怎么说也在这里生活过，却把这附近的地方忘得一干二净，怪不好意思的，一方面主要还是觉得要是去问老林肯定会被对方打趣，于是果断转头发消息问迟雨。

他捧着手机回忆了一下，时间对上号之后立马就想起了那条小河和他们并肩躺着的草坪，然后回过去一个“那我知道了”。

看着群里越来越放飞的，丝毫不在意群里还有个大人的聊天记录，樊林不禁在想:都说学美术的性格好，有艺术造诣，文文静静、温文尔雅的，全是好孩子乖孩子。

看来这条客观评价并不适用于所有画室，就像这里，我们画室这个种群就跟变异了似的，完全抛弃群落特征，大家闺秀的风格一点都没见着。

文文静静？就程小宇这样的？

温文尔雅？老刘那张口就是猪闭口就是屎的暴脾气你说他温文尔雅？

还有好孩子……

樊林想到这里不禁哈哈的笑了一声:“我敢说，要是有人当着迟某的面叫他好孩子乖孩子，他保准小脸一黑，当场给人打进icu。”

说着，行动力满分的樊林在屏幕上戳了一阵，把备注给他改成了“乖孩子”，自己很满意。

[木木]:那明天选地方的时候我们就直接去上次那片草地吧，感觉也挺好的。

[乖小孩]:好。

樊林看着屏幕上这一条消息，在自己都没发觉的情况下，嘴角悄悄就翘了起来。

很久之后，迟雨偶然知道了樊林给过他的这个备注，气笑了，狠狠蹂躏了他半天，把樊林的头发揉的像鸡窝一样。

迟雨：嗯？

樊林：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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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乖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