轨道 第15章 一个梦

这个想法刚刚冒出头还没到半分钟就又被压了回去。是的，是“又”被压了回去。

樊林层无数次的冒出运动强身健体的念头，每次都是刚开始实施一分半就放弃了，“三分钟热度”在他这里都要对半打折扣。原因无他，樊林是个懒人，不愿意累到自己。

久而久之，樊林就连尝试都不愿意尝试了，一出现这种要锻炼身体的想法，脑子里就会浮现出前几次尝试运动的场景。樊林摇摇头，算了算了，人活一辈子开心就好。

公园的绿化做的很好，道路两边都是些枝繁叶茂的高大树木和被修剪成球形的小灌木丛，夏夜的蝉鸣为过往的行人歌颂美好祝福，为夏天丰富色彩。

路灯一个接一个地出现在视野里，设计师在这上面花了点小心思。路灯的杆上缠着一条条藤蔓，像是躲藏在深林中显目的秘密。藤蔓上架了些紫藤花，躲在花后面的白光灯带让花像是会发光一样，奇幻地顺着藤蔓缠绕而上，直至头顶星星一般的灯光。这些灯在黑夜里顺着道路绘出一条条星光之路，伴着清淡的花香鸟语，让人有种走在童话故事里的感觉。

他们慢慢悠悠的顺着光走在这条路上，并排靠着路边走。在这样的环境里慢慢悠悠的跟同伴并肩而行着，这让樊林感觉很放松，人在这样的状态下是很容易被感性占据思维，从而满足自己渴望倾诉的**。

樊林难得的主动开了口:“我现在……有点不太开心。”

迟雨拿自己手里冰的矿泉水瓶碰了下樊林的脖子，冰的他一惊。迟雨长了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可能有那么点恶劣的奇怪爱好，他每次看见樊林温顺地在他面前用那有神的眼睛乖乖的看着自己，都会不合时宜地生出一种想要欺负他，看他像小猫一样奓起毛的样子，这会让迟雨觉得很开心。

就像现在，樊林皱着眉瞪他，满脸责备的样子。手就捂在自己的脖子上，看他的眼神满满都是幽怨。樊林瞪他想要表达的其实是“我告诉你我不高兴是想让你安慰安慰，不是想你让我更不高兴啊。”不过在迟雨看来，这是小猫在撒娇，樊林在娇嗔。

不过这一下确实让樊林放松下来了倒是不假，王镜在边上纵观全场看他俩就跟小学生拌嘴似的，樊林开没开心他不知道，不过他这热闹倒是看的挺开心。

“好了好了～”王镜从迟雨左手边弯腰探出半个身子对另一边的樊林笑笑，问他:“那你为什么不开心呀？说说呗。”

樊林愣了一下。他说话的样子和语气都很温柔，像极了漫画或小说里的邻家大哥哥，会让人不自觉的去信任他跟他倾诉。如果是像小景那种很可爱的小孩肯定会很喜欢他的吧，樊林心想，只不过自己对这种被当成小孩哄的情形实在觉得别扭，又觉得这样想实在辜负他一番好意。

“其实也没什么……”樊林话一出口才觉得自己有点像小女孩一样的撒娇忸怩，皱了下眉表示对自己的不满，继续说:“我爸妈过来看我了。”

迟雨:“你不喜欢吗？”

“倒也不是，就是……我不是很喜欢他们这样。”樊林想了想，选了个更贴切的表达:“有种补偿我的感觉。”

王镜迟雨俩听到这句话都明显顿了一下，两人默契一对视，迟雨有些遗憾地说:“那我们大概能理解你。”

王镜指着他补充道:“大雨，一个父母离异，母亲常年在外上班所以寄养在舅舅家的留守儿童。”

迟雨学着他的样子也指着他说:“镜子，同样一个父母离异，跟着奶奶长大的可怜小孩，后来奶奶去世了又来个便宜爹，只会送钱。”

这会轮到樊林傻眼了，他一直觉得迟雨和王镜气场差的挺大，一个冷酷帅气一个温柔知性。性格又不太一样，却总是很合得来，还有很多奇怪的默契。听程小宇说他们俩是发小，一直以为是这样的原因，没想到他们连经历都那么相似。

迟雨自身的自立自强和敏感细心一下子就有了出处，虽然他们只是含糊其辞的大概表达了出来，但樊林觉得，这样长大的人还能像王镜这样爱笑且善解人意，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了。

樊林苦笑着摇摇头:“没有离异，没有寄养，只是成长经历有些特别，父母比较偏执。”

“小宇应该是那种普通家庭里接受满满的爱意长大的小孩吧，看的出来，他很……”乐观？阳光？樊林一时间还找不到一个能完美概况他的形容词。

“他很傻。”王镜突然说，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了一下。他们顺着这条路走到了沙滩边，再往前走一段路，过了沙滩就是茫茫无际的大海。

他们靠在沙滩边的石护栏上，看着台阶下面踩沙子玩的小孩，海钓的老头们，对海自拍的情侣们……人生百态，他们就充当他人人生的参观者，为他们默默送上祝福。

“傻的可爱。”

一阵沉默中，海风拂过他的脸，樊林听到的是王镜简简单单一句话，在空荡的海浪冲刷声下显得有些失落。他在想些什么呢？樊林也低着头，看着一波来势汹汹的海浪冲倒了一座不知道什么时候建好的沙子城堡。

他想，那一定是在思念谁吧。

*

迟雨做了个梦。

他梦见一片海，正如他们今晚所见到的。明月，星辰，和形形色色的人在这里，而他只看得到他们笑着闹着，却听不见热闹的声音，耳边只有水声潺潺。

他看见站靠在石栏上的樊林和王镜，奇怪的是，同行三人中只有他不在。这时迟雨才意识到，自己在他们对面，他向上看，只看到丝丝细雨滴落在海面上的波光粼粼和自己呼出的一个个气泡。

他在海里。

迟雨睁大眼睛，尽力屏住呼吸，努力向上划水想要游上去。可他做不到，不知道是因为缺氧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用不上力气，只能一点点看着自己陷落于此。

眼前的一切越来越模糊，他看不见那个熟悉的人，看不见岸边的沙滩，看不见月亮，看不见眼底不停闪烁着的星星。

他伸出手，想要抓住水，将它抛到一边。一挥手却碰到了什么，顺着手臂的方向，迟雨在水里无力地、艰难地偏过头去看。身边不知何时围聚了一群水母，迟雨的手指碰了碰离他手最近的那只，它便发散出点点萤火，像深蓝海域中的星星和月亮。

水母聚成一团，游到他身下尝试将他托起。无奈水母太脆弱，撑不起一个几近成年的人类。荧光水母群被碾压似的在他身后碎裂成粉末，迟雨背对着它，却落在这样的海洋星空中。

“嘶……”迟雨猛的被惊醒，坐在床上大口喘气，半天才缓过来。他按了按太阳穴，深呼吸之后就起身去洗漱。今天周六，按照课程安排会在画室上一天课，画画很容易弄脏衣服，不论是铅笔还是炭笔，总是容易在不知道哪个时候把你的手和这双手碰过地所有东西染的乌漆嘛黑，所以他照常穿了一身黑。不得不说，黑色很衬他的气质，正巧做了噩梦醒来后烦躁，他整个人看起来又冷又酷。

他推开房间门出去，跟他年龄相仿的一男一女正在客厅吃早餐，男生一看见他表情里面变得嫌弃，迟雨也是，回给了他一个白眼。反而是那个女生，冲迟雨挥挥手，甜甜的道了一声“早安！”。

一个中年男人从厨房端着个盘子走出来，见着这三人大老早就开始闹不知道第几次觉得带孩子真累。“大雨，起来了就吃早饭吧，有鸡蛋饼啊、豆浆油条啊啥啥的，吃完叫你哥送你去画室吧，他难得回来一次。”

“不要。”两个男孩异口同声道，女孩看起来比他们小，在旁边边吃边看热闹看的津津有味。

男人叹了口气，有点苦恼:“你俩怎么一见面就掐架啊？”一边转身去厨房给迟雨拿副碗筷。他小声嘀咕:“青春期小男孩都这样吗？我看他俩跟妹妹倒都还挺好的啊……唉？小望也不是青春期了啊……”

一边，迟雨吃着早饭，看都不看他就朝隔壁的男生伸手:“车钥匙。”

迟望扫他一眼，冷着脸从口袋里掏出一串车钥匙扔他手里，一言不发。

“哇！哥，是那辆红色的摩托吗？超帅！”迟秋兴奋地睁大了眼睛，双手抱着迟雨的胳膊晃着跟他撒娇:“哥～我一会约了同学出去玩，八点半，在你上课之前！你送我去呗。”

迟雨点点头:“行。”然后挑眉扫了眼迟秋的另一个哥哥，满脸得意的样子。

迟望抱着双臂问妹妹:“你还有个哥呢，怎么不叫大哥送你？”

迟秋朝他做了个鬼脸，躲在迟雨身后俏皮的说:“你没有大雨哥帅！”

迟望挑起眉，盯着迟秋满脸写着“你等着”几个大字。

迟雨于是得寸进尺，直接起身甩起书包单肩背上，再替妹妹拿上包，顶着某人的死亡视线上手揪了下迟秋的辫子，说:“好了吗，哥带你走。”

重音放在“哥”这个字上。

果不其然迟望脸更黑了点，盯他的目光简直是能杀人。妹妹对这样的“日常”相处习以为常，完全不在乎这个亲生哥哥，爱怎么看就怎么看呗。

爽了。迟雨心说，看这死妹控黑脸怎么能这么爽呢？

*

樊林跟程小宇一起在画室楼下等电梯，顺带以老林为话题中心进行了一番调侃。

樊林买了瓶水，觉得太凉了就一直握在手里没有喝。手心里的温度很熟悉，他不知道为什么就能想到上次迟雨拿水冰他脖子。他又想起来那天晚上三人的交谈，正巧现在程小宇在他面前跟他说说笑笑，不禁对他生了些羡慕。

“呦，这么早。”王镜笑着跟他们打招呼，电梯这时候刚好到了，三人一起进去。

程小宇随口一问:“唉，大雨哥呢？他不是都跟你一起来的吗？”

王镜乐了:“出门前被打了，现在可能……正在赶来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