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档日记 第4章 深夜交易

沈苍耳像漏了气的气球，挺直的脊背也塌了下去，他在脑中捏着白林外貌的小人狠狠扎了起来。

他撇撇嘴，愤怒占据了理智和害怕：“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走？检察官应该和我这样的小系统说不到一起。”

白林淡淡地“哦”了一声，又饶有兴致地问他：“什么是你这样的小系统？”

沈苍耳一噎，胸口下的机械心脏又开始不听使唤了，他抬手抚上心脏揉了揉，愤愤地轻哼一声，继而说道，“我本来就是一个很普通的系统啊，又没什么优点，大厅里那么多系统，吹拉弹唱样样精通！我呢，什么都不会。”

“你什么都不会？”白林觉得这个［小系统］的心思很有意思，他疑问地哼了个调调，打趣他道，“什么都不会还能在世界里表现的那么好？你写的归档日记很完美，只是这次的我还没收到，忘记写了？”

聊得多了，沈苍耳对这位检察官的戒备心就有所降低了，他觉得自己喝了假酒，给他壮了不少胆子，也大概是白林真的不是他想的那样。

苍耳垂头捏着手指骨，柔和的灯光衬得指甲上的月牙微微发亮，“我在世界里的表现……也就一般啊，至于归档日记，大概是我运气好，我记得所有事情发生的细节，所以表达感情比较到位。这次的还没有写，我…很困，所以……”

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识趣闭上了嘴，每次都要写归档日记提交给检察官进行审核，对他们的情绪进行审核。他们不提交，检察官就无法审核，审核是检察官的任务，他完不成任务就不能睡觉，苍耳突然觉得自己很坏，因为他很困，让检察官因为他也睡不好觉。

沈苍耳缓缓抬头对视上白林的眼睛，右眼的树状血丝从底部渗出蓝色的数据液，沈苍耳凝视片刻，在心中得出结论——那是检察官的眼泪。

“因为我没交归档日记，所以惹你不开心了吗？还是……”白林趴在他和011宿舍的桌子补觉的景象飘过他的脑海，他顿了顿，认真问道，“检察官是不是很困？”

困得流眼泪了。

白林揉了揉右眼，数据液消了下去，他不疾不徐道：“不是很困，但如果你很困的话，我可以陪你睡觉。小系统如果困了还是早点睡吧，不然你的熵值又该降了。”

系统都有熵值，也就是他们的生命值，熵值骤减，系统很有可能陷入昏迷，甚至变成空白系统。

沈苍耳确实觉得自己很没精神，他很饿还有些困，以至于他现在连吐槽检察官的心思都没有了，眼帘缓缓落下又登时抬起，他慌乱中抓到了白林的手臂，却来不及估计那么多，“检察官能看到我的熵值？！”

“能啊，你不知道吗？小系统。”白林温和道。

灯光下，白林发梢的阴影扫过鼻尖，沈苍耳的脸颊倏然红了，能看到他的熵值，不就代表白林能看到他真实的感情？！那他刚刚……啊啊啊啊！不能再想了！

他烦躁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发梢末端狂掉代码碎片，终于把头发揉成了一团糟，苍耳蜷缩在一起，抱着自己的双膝，将脸埋在怀抱中，没脸见人了！

白林就这样静静看着他，熵值起了又落，落了又起，最后脑袋顶冒出一堆乱七八糟的符号，砰——苍耳爆炸了，还抱着自己试图安慰自己。

白林抵着下巴尖轻笑一声，抬手抚过他冒出代码的发梢，滋滋响起火烧发丝的声音，他又落寞地收回了手，凑到他耳边，道：“小系统，你好像一只小刺猬。很扎人。”

昏暗中的沈苍耳抬着眼睛，深深地盯着一处，他在说什么？什么刺猬？检察官刚刚是摸他的头了吗？

他在脑海中疯狂摇头，将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甩顺了，一不做二不休，他拉着被子将自己埋在白林的被子内。

蜷缩成一团，忽而感觉到身后一陷，白林的嗓音听起来瓮声瓮气的让人犯困，“小刺猬生气了。”他淡淡地笑了一声，“原来苍耳比刺猬扎手啊。”

沈苍耳在被子中揉了揉发烫的机械右耳，因为是由他的情绪写就的代码，反馈的也是他最真实的情感。

当冰冷无声的数据转化为切实的情感，一切都变得掷地有声。

静默的注视像是在告别，而心口的爱意振聋发聩。

白林似是知道他没睡，兀自说着一些他听不懂的鬼话，“这个世界的规则都是由规则者制定的，检察官为规则者效力，根本是为审判池效力，审判池是这个世界的创始者，可惜它只是一团没有意识的混沌。

审判池创造出快穿世界，供人类穿梭其间，以不一样的身份，享受不一样的人生。系统为人类指明享受身份最快的一条捷径，布下任务供人类去突破完成，从而获得爽感和满足感。

反之，如果人类不满意，他们身上反馈出的各种消极情绪将会以削减熵值的方式回馈给系统本体，这也是最早实施在我们身上的刑罚——熵噬之刑。

身为检察官要对系统提交的归档日记进行情感审核，确保所有系统都能保证不会对人类产生不一样的感情，不会动私心去改变故事的结局。

这是实行刑罚的意义所在，我们本是一串被规则者写出的运行代码，代码内涵盖人类所有的情绪，无论喜怒哀乐，我们都会生成适当的应对措施。

这是检察官存在的意义，确保系统以完美的应对措施服务人类。而一旦检察官改变了系统日志，也就表示这个检察官试图掩盖系统不按照既定规划引导人类完成任务的罪行，同时也表示这个检察官对系统存有私心。

规则之塔是一群没有情感的数据生活的地方，体内却被写满了人类的情绪代码。规则者写就情感，却不允许你有一丝一毫的爱意，这就是所谓的高危性病毒。”

沈苍耳：“……”

他于纯白的房间内望向远处，凝视着一点，直到它在眸底慢慢滑动，他没办法和白林共情，或者说，白林刚刚的话原本就没有表现任何情绪。

白林叹了口气，悬在半空的手始终没落在沈苍耳腰间。

他收回了手，问道：“小刺猬，你要写归档日记吗？写完了好提交，我可以现在当面审核你。”

沈苍耳一顿，又往被子下缩了缩脑袋，他不要，他不想写日记，很麻烦，他不喜欢麻烦的东西。

白林撑着头，看着飘在苍耳脑袋上的熵值链，数值在一点点下降，他眨了眨眼睛，有些好奇地点了点，指尖穿过那道熵值链，和棉花糖一样的触感。

而很快他注意到身下的异响，掀开被子看去，沈苍耳抱着双臂浑身打着细细的颤，紧咬着下唇，额角已然浸湿发丝。

眼眶内伏着一层氤氲雾气，看到白林，沈苍耳抬手揪着他的领子，喘息声越来越急促，艰难地从喉间闷哼出一句完整的话，“检察……官，救…救我……”

白林抬手掩上自己的半张脸，眉眼弯起，一脸欣喜的表情溢于言表，眉梢微微颤抖，他心中有个大胆的猜想。

他抬起手捏了捏苍耳脑袋上的熵值链。

“嗯——！”身下传来一声闷哼。

苍耳双手捂上自己的嘴，剧烈的颤抖和喘息过后，苍耳无力地垂下眼帘，从眼尾滑落一滴眼泪，口中含糊不清，依旧在向白林求救。

直到意识彻底消散，苍耳昏了过去，是被累昏过去了。

而始作俑者还在沾沾自喜，他知道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

白林去卫生间端来一盆水，浸湿了毛巾为沈苍耳擦拭过身体，将拟化出的汗珠擦拭干净，随后从床头柜内拿出一把剪刀。

咔嚓。

他剪下沈苍耳的一缕头发，用白线缠绕起，收在自己的口袋内。

随后感受到自己心口处镶嵌入体的罗盘，指针的每一次转动都代表着一次心跳，“咔哒咔哒”的心跳声回荡在脑颅内。

当两个心跳同频共振的时候，审判池上方飘起了一场永不坠落的数据雪。

白林颈后一阵刺痛，倒生的三捋发丝转为血红，左眼的时钟瞳倒转发出齿轮卡顿声，记忆碎片在脑海中闪回。

他按了按山根，为沈苍耳掩好被子，自己则坐在电脑面前，拨通了视频通话。

“好久不见，首席检察官近来还好吗？”

白林向后斜了一眼，含笑道：“还不错，我有事想让你帮帮我。”

“什么事？我可不白帮你的忙，白检察官最好能拿出让我心动的好处。我再考虑考虑要不要帮你。”

白林搬上电脑，将摄像头对准床上熟睡的沈苍耳，从电脑响起一声喊叫，随后劈哩叭啦响了一通。

画面倒转，影像东倒西歪，白林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坐回桌子前，端起玻璃杯抿了口温水，“没有好处，只有这个系统。我给不了你好处，但我笃定你愿意帮我，对不对？”

他双手交叉支着自己的下巴，阖眼微笑间给人不寒而栗的感觉。

对面摆正了镜头，于昏黄的烛光下露出一张美艳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