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缠身 第3章 无常

林齐皓的反应远比柳日盈预估得来得更迅速。刚开始两天还算正常吃喝，到了第三天晚上就开始上吐下泻发起烧来，嘴里还断断续续说着胡话，整个人比之前瘦了一大圈。

两天而已，他就宛如生了场大病，要被风吹倒了去。

寝室里面没人，沈风是学生会的晚上要值班；另一个忙着和女朋友约会，今天一天根本没回来过。

孟移川拿毛巾浸了冷水贴林齐皓额头上，把他嘴里的温度计拿出来，看了一眼就确定他还在烧。

“先送他去医院吧，不然还没找到源头他就要先烧死了。”柳日盈依靠在桌子边上，看着孟移川忙前忙后道。

孟移川没有其他办法，把林齐皓扶起来，“我们去医院。”

林齐皓听见医院两个字，吓得嘴里大叫：“我不要去医务室，那里都是庸医！”

“不去不去，我们去大医院。”孟移川不和病人计较，一边哄他，一边打电话给辅导员问楼里同学借了个轮椅，把林齐皓推去最近的医院看。

最近的医院是江省第一医院，到了医院孟移川赶紧推林齐皓进去。

里面有很多影子，或佝偻或直立。

柳日盈慢悠悠跟在他后面，观察着四周的环境。医院是一个很特殊的地方，应该算是平日里接触生死最多的地方了，此刻他在这里闻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孟移川火急火燎地挂了急诊，得出的结论不过是普通感冒，给林齐皓开了两瓶点滴。

两瓶点滴下去，林齐皓还是没退烧，没有办法，医生让他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孟移川推着林齐皓去办理住院手续，上电梯的时候，电梯格外空，住院部在五楼，他按了一个五又按了一下关门键。

柳日盈站在角落里，在那看电梯里贴的洗手方法海报。

门快关上的时候，一只手突然拦住了门。

门“滴”的一声又打开了。

一黑一白两个高大的人影走进来，中间夹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

他们没有按楼梯，孟移川嘴唇嗫嚅了一下，想说的话还门说出口便被耳侧的低语打断。

“目视前方，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不要做，到了地方就直接走。”

孟移川想扭头确认柳日盈的表情，却被他强硬地掰直了脖子，柳日盈冷冰冰的手透着寒意，渗进孟移川的皮肤里，让他不由自主抖了一下。

“没和你开玩笑。”

柳日盈平淡的语气里隐藏了一丝不耐烦，孟移川知道他此刻一定面无表情，但难免不去想他蹙起的眉头。

一黑一白的人影极高挑，看不清脸，孟移川却始终有一种被注视的感觉。

医院的电梯宽敞，按理来说容纳他们轻轻松松，但事实上三人进来以后，空间骤然拥挤起来。

那个老太太从头到尾都是木木的，没什么反应。

“滴——五楼到了。”

电子音犹如天籁，孟移川如梦初醒般赶忙径直推着林齐皓出去了。

他与三人擦身而过，他们身上的寒意比柳日盈刺骨得多，如果说前者是冰箱冷藏层，后者则是冷库。

柳日盈挡在两个人后面，他甫一踏出电梯，电梯门就立马关上了，里面传来丁零当啷的锁链声，紧接着是女人的尖叫，“咚”地一声，身后的电梯井传来一阵巨响。

孟移川还是没敢回头，犹犹豫豫地问：“我能回头了吗？”

“可以。”

他转过身，看见柳日盈也看着电梯，冷不丁冲他说：“恭喜你，连黑白无常都见过了。”

“这算好事吗？”孟移川苦笑。

“算也不算。”柳日盈对他的话不可置否。

一道哭声从不远处的病房传出来，后来是慌乱的脚步，有人冲出来，又有人跑进去，嚎哭声讲话声交织在一起。

路过的人目不斜视，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场景。

柳日盈拍了拍孟移川的肩，“走吧，送你室友去办手续。”

吵闹的环境让林齐皓短暂醒了一下，问：“哪打雷了？川儿你旁边怎么有个影子……”

“……快别说话了，好好休息吧。”

柳日盈在一旁休息区的长椅上坐下，看着雪白的天花板，总觉得熟悉。

他以前是不是来过这里？

“走吧走吧。”孟移川办完手续找不到人，转身看柳日盈在长椅上发呆，冲他道。

坐在长椅另一边的人诧异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对着一个空座位讲话。

那人还是个热心肠，对孟移川真诚地给出了自己的建议：“小哥，你要不要去精神科看看？”把孟移川说得面红耳赤。

柳日盈扶额，“你别在人前跟我讲话，他们看不到我。不是每个人都是你。”

林齐皓的病房在拐角处最后一间，孟移川推着他正要转弯，迎面走来了一个同样推着轮椅的人。

轮椅上的人目光呆滞，骨瘦嶙峋，面部深深凹陷下去，身上宽大的衣服犹如一件空壳，裹不住他的肉。他的目光死死盯着柳日盈和孟移川，胸口右侧的标签上似乎写了什么，和推着轮椅的那个人一样。

柳日盈不知道那两个人是谁，但他们身上的味道让他心生厌恶。

费了大劲把林齐皓安顿好，孟移川终于可以窝在旁边小小的陪护床上休息一下，看林齐皓沉沉睡去，才借接水的机会去和柳日盈聊一下天。

踏出房门，他竟然发现周围的那些影子更加清楚了！比出门时清楚得多。

“或许是刚刚黑白无常过的时候影响到了你，也可能是医院的缘故。不过反正你迟早会看清的，早一些就早一些了。”柳日盈安慰他，好在孟移川心也大，不是很在意。

一人一鬼躲在安全通道里，柳日盈坐在台阶上，孟移川站着。

“你可别忘了答应我什么。”柳日盈道。

“当然。这回林齐皓的事情谢谢你。”孟移川终于能松口气。

“没事。他命不该绝，跟我没什么关系。”柳日盈眼里，这都算不上帮忙，他一路上除了说风凉话可什么都没干，孟移川的感谢他受之有愧。

“等林齐皓的事情解决完，我就解决答应你的事。”

柳日盈微微颔首，“你记着就好。”

两人三言两语交谈完就没话讲了，柳日盈看着安全通道的指示灯闪了两下，像陡然闭了两下眼。

外面又响起丁零当啷的声音，孟移川开门走出去，正巧看见一个人影向他冲来。

柳日盈觉得不对，直觉告诉他这人就是故意冲孟移川来的，连忙喊孟移川，“快躲开！”

他试图去抓孟移川，又记起两人阴阳两隔，意识到孟移川只能孤军奋战，又把手收回来。

孟移川反应够快，听到提醒第一时间就往后撤了两步，可还是被扑倒在地，头重重磕在地上。

“嘶——”他倒吸一口冷气。

扑在孟移川身上的人“呼噜呼噜”粗喘着，瘦干的手指紧紧箍住孟移川的手臂，四肢的痛头上的痛，孟移川也分不清到底哪里在痛，他觉得全身都在痛。

他在天旋地转里像游戏短暂丢失了视角，脑子一片空白。

走廊边的人惊叫起来：“杀人啦！杀人啦！”

一声接着一声，很快惊动了护士，护士叫来了保安。

柳日盈没办法碰到这些人，只能在一边观战，他抿起嘴，突然看见扑人那人怀里银光一闪！

是刀！

“孟移川！他有刀！！”

……为时已晚。

刀已经划破了孟移川的手臂，随着刀身的抽出，血液星星点点溅在他的脸上。

此刻孟移川也看清了，那人正是曾遇到的坐轮椅的那个人。

柳日盈感觉到了异样，他感觉有东西在烧自己。

从喉咙处，到耳侧，渐渐热起来，可他是鬼，怎么会热。

周围唯一和他有联系的只有孟移川，孟移川……孟移川的玉佩上沾了血。

随即柳日盈的身上也出现了血点。

柳日盈瞳孔紧缩。

“靠！”

柳日盈忍不住爆了粗口。

保安从后面拉起那人，柳日盈才看见了那人胸前的牌子——卢岩。但那人力气奇大无比，隐隐有挣开禁锢的迹象，也不听劝告，两耳不闻一心一意要杀孟移川。

孟移川躺在地上，冷汗津津，□□的疼痛让他的精神更加清醒，他很快调整了状态，如果卢岩再过来，他就会去夺刀。

旁边的护士早报警了，大喊：“我报警了，你把刀放下——”

卢岩呆滞了一下，枯瘦的面容与苍白的嘴唇说明他已经失去了最后的养料，然后他像回光返照一样，猛然暴起。

这回是冲着柳日盈来的，他能看见柳日盈！

卢岩一通乱砍，在别人眼里是什么都没砍中，但在孟移川眼里不一样。

别人看不见柳日盈，但孟移川看得见。

卢岩的刀，确确实实伤到了柳日盈。

久违的痛觉让柳日盈一阵恍惚。

就在卢岩把刀高高举起，又要落下的时候。

一阵“哗啦啦”的声音快速靠近。

“咻——”

一条萦绕着黑气的锁链从走廊的尽头飞出来，迅速勾在了卢岩的脖子上。

卢岩被往后拖拽，仰倒在地上。刀飞了出去，他顾不上刀也顾不上柳日盈，双手捂住自己的脖子，感到难以呼吸，脸涨成紫红色。

一个淡色的影子从他的身体里脱出。

“叮——”雪亮的银色镰刀紧接着飞过来，正正好，落在影子脖子的前面一点点。

“呲！”

一点点轻微的声音响起，镰刀穿过影子，仿佛透过了一张极薄的，几乎没受阻力，将影子一分为二。

影子的头颅落在地上，立马化作尘烟。

而现实，卢岩的□□也同时失去了动作。

柳日盈捂住伤口凑近去看。

卢岩，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