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与潮湿 第1章 一个摆渡鬼的自述

你是来看我的吗？可是，她死了，这次死在了24岁。

2024-2-6 星期二阴~阵雨宜祭祀

冬天不出太阳的话，南方的沿海城市还是很冷，不说那湿冷的空气，光是那风钻进衣服里，就怎么都抖不出去，特别是天气预报说今天还会有阵雨。

叶子穿了一件针织衫，在里面再套了一件大衣，思前想去，还是决定穿上漂亮的小裙子。在镜子前，涂上一层薄薄的素颜霜，盖住了因熬夜暗淡的皮肤，最后涂上浅色口红，气色一下就提了上来。

叶子调皮地朝镜子里的自己眨了下眼睛，抿了抿嘴。在心里念道：老娘真是美丽又可爱！

叶子先给阿咪添了口粮，然后去阳台铲屎。拢了拢外套，还是决定带上雨伞。摸了摸在脚边蹭来蹭去的阿咪，美丽冻人的叶子准备出门了，关门的一瞬间也隔绝了阿咪有点低迷的叫声。

——你也还记得她，对吧。

叶子自己都没察觉，那一瞬间她轻轻笑了。

叶子停在花店门前，犹豫着该怎么搭配。花店里很多挑选年花的客人，老板娘仿佛拥有三头六臂，热情招呼的声音环绕整个门店，哪个客人都能照顾到。

“靓女，买花呀？要什么样的，都开的很靓喔，买年花还是？”

叶子扫过各色各样的花，很艳丽，挑了一朵盛开的向日葵。

“帮我搭一束吧，搭点小雏菊，满天星”

叶子还是补充了一句，“送女仔” 。

老板娘一边夸叶子眼光好，选的向日葵开的很好看，一边夸自己的手艺。

“放心啦，阿姨包花包你满意，包到你靓靓声”

叶子礼貌性地点了点头表示感谢，内心又吐槽了自己一遍。

不管了，犹犹豫豫最后还是选了一束向日葵，比起其他或许她会喜欢向日葵的吧？

年关将至，路上行人非常多，虽然天气很冷，但是抵不住迎春的热情。叶子抱着花走到公交站，想了想还是选择了坐公交，好在路人虽多，年前却没有多少人挤公交了，令人意外的是，车上只有她一个乘客，挺好，可以舒舒服服地坐到目的地。

叶子朝司机礼貌地点了点头，从车头走到车尾，最后坐在右边靠窗倒数第二排的位置，花束静静地躺在她的腿上。叶子看似在看窗外慢慢略过的风景，其实双眼并没有聚焦，耳边播放的音乐也没有留意，旋律时而疯狂激昂，时而轻快轻柔，时而温暖悲戚，任由思绪远去。

但，一切并不似表面那么平静。

呼啸而过的街景，树叶被风吹的左右摇摆。叶子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深深呼了一口气，紧紧地闭上双眼。

——怎么会有人喜欢坐公交车看风景？

叶子，尝试理解，思绪还没有飞回来。

今天还是无法理解的。

奇怪的是，一直到叶子到站下车，车上都只有她一个乘客。

或许是天气冷的缘故，情侣路不像往日那般热闹，仅三三两两几个行人从叶子身旁走过。

耳边的音乐没有停止，她独自抱着向日葵花束，走在情侣上，目光所及的灯塔看似很近，却也实打实走了近10分钟。

叶子终于到达了目的地，看着左前方的灯塔，她没有走下滩涂，就站在护栏边上呆呆看着。

呼啸的海风刮得脸生疼。叶子把向日葵花束靠在护栏上面。

如果按下快门，眼前的风景正是那人朋友圈最后的照片。

照片干净的构图：日落，灯塔，海面

只有平静的海面，以及落在照片左侧被落日笼罩的灯塔。

图片就能传递那种温暖，不像现在这样。

此时下午6点，入目只有阴沉的天空，昏暗的海面以及那座孤零零的灯塔。没有照片里的日落，连续两年，叶子在这一天都没碰上日落。

好在今天没有多少游客，十分钟过都没有一个行人，叶子把音乐改为外放，不怕惊扰了路人。

这一刻刺骨的海风竟也学会了温柔，手机里的歌声被吹的更远，向日葵的花瓣也在轻轻起舞。从出门就保持沉默的叶子终于没忍住开始低语，一句接着一句。

“你好好听听，这专辑我花了钱的”

“亏你还那么喜欢他，当年发新专辑你竟然都不知道”

“《希忘》，希望的希，忘记的忘”

“你该不会以为是希望的望吧？你是他的假粉丝吧”

“对不起，忘了，你一直说是他的歌迷，好好好，不是粉丝，是歌迷，我纠正”

“你个假歌迷，怎么不把专辑听完再走呢”

“你个假歌丝，还说去看人家演唱会”

“演唱会不看，新专辑不听，你真是好意思”

“据说他今年还要在海边开日出演唱会，你就在那边哭去吧”

“等我抢到他的票，羡慕死你”

“算了算了，你个不信守承诺、言而无信的人，画的饼多的去了何止只是看演唱会”

“怎么好意思，你怎么好意思”

自然不会有人回答，也等不到海风的回答，女孩不再自说自话。

音乐代替了所有回答。

抽泣带来的呼吸不畅还是没拦住那句歌词炸进她的耳朵。

【就算，就算，与你有关】

平地起惊雷。

但她口中的假歌迷没有听到。

也没有做到。

【但我，会向前看】

（源自《好想我回来啊》）

一直到专辑最后一首歌曲的最后一句歌词结束，音乐结束了，风没有停，女孩细到无法发现的低泣也没有停止。

【那坚守某一刻化作乌有

却还有那些洗礼那几句问候那份温柔

将某个我拯救】

（源自《虚幻与现实》）

叶子哽咽到没有说出口的话，没有人听见，鬼就不知道了。也不知道世间有没有鬼？就算有，光天白日也不会出现。

叶子重重叹了一口气，总不能大晚上来吧？

许久，温柔的海风终将她脸颊的泪擦干。叶子也不再纠结世间到底有没有鬼这件事，就当她听得见吧。

叶子还是问出了那句：

“朋友，你在那边，过的好吗”

最后，叶子学着那照片的构图，把灯塔放在左侧，隔开天空海面，不同的是，照片中多了一束向日葵。

点开朋友圈，选择那张照片，编辑文案，发表，一气呵成。

文案和那条朋友圈文案一样，一样只有两个字，一个标点符号。

【来过。】

很快就有人点赞，也有人评论，叶子都没有理会。

回到小镇，叶子走进常去的那家茶餐厅，还没到九点，茶餐厅还没有关门。打包一份烧鹅饭，一份白切鸡饭，叶子匆匆回了家。

她的情绪临界崩溃。

叶子烦躁地从包里掏了好久才摸出钥匙，右手不稳地用钥匙拧开家门。阿咪乖巧的在门后等候，歪着头看她，“喵”。

“我回来了”叶子回应道。

随后蹲下摸了摸阿咪的头，一直到阿咪不叫唤。叶子摸了摸玄幻的开关，开灯，换拖鞋，放钥匙，盒饭轻轻放在桌上，脱掉外套连同手机连人一起丢在沙发上。

终于，放松了下来。

阿咪乖巧地躺在脚边，毛茸茸的触感令人心安。那家伙，非常喜欢毛茸茸的东西，如果是活物更喜欢。

整个空间静悄悄，只听得见人和猫的呼吸声。叶子突然起身一把捞起阿咪放在腿上，整张脸埋进阿咪柔软的肚皮乱吸一通，不管阿咪怎么挣扎。阿咪的叫声从爆裂到逆来顺受，叶子突然想起那个女人，也是这么变态！阿咪叫的越惨她越喜欢。

虽然也没有对阿咪造成什么实质伤害，吸个猫而已，哪有不癫的。

放过已经放弃挣扎的阿咪，阿咪没有跑远，就在隔壁给肚子舔毛，她想阿咪早就习惯了，指不定乐在其中呢。

叶子仪式感满满地摆好两份饭，打开。纠结自己吃哪一份。烧鹅呢？还是白切鸡？

最后拿起筷子埋头吃面前的那份饭，刚好是烧鹅饭。叶子开始吃饭。

嗯，吃饭，白米饭。

嗯，掺着眼泪的白米饭。

一直到咽不下去，叶子不知道是吃饱了，还是哭饱了。

她应该也吃饱了吧？

旁边那一份白切鸡饭打开后自始自终都没动过。最后，连着吃剩烧鹅的烧鹅饭，一起丢掉。

叶子很少那么浪费，但是今天是个例外。

其实，叶子根本不知道那位朋友会吃哪一份饭，叶子甚至不知道那一天她到底有没有吃饭。

眼泪又不听话地从眼眶滑了下来，她真的哭饱了。

但是，怎么，也做个饱死鬼啊。

叶子停下荒诞的想法，不再擦流不完的泪。麻木地去洗澡，洗头发。在热气腾腾的浴室里，叶子故意屏着呼吸，让热水当头砸下，犹如泡在水中，窒息感，恐惧跟着热水一起从头顶炸开。

一直到憋不住气，叶子才深呼了一口气，停止这种近乎自虐的疯举。

叶子摇了摇头苦笑，还是无法理会。果然，自己不是那个疯子啊。

把头发吹干，关灯。摸着黑，叶子坐在床的外边，靠里边还有一个枕头一床被子，一个棕色小熊。给小熊盖好被子后，才躺下。闭上眼睛，喃喃低语道，不知说给谁听。

“晚安，我的朋友”

黑夜，月光听不清女孩的低语，也看不清不听话的眼泪悄悄地从紧闭的双眼逃离，划过脸颊，没入发丝。

情绪终究逃不过月光的审判，被放大。一切动静都被放大，叶子再没克制自己压抑了一整天的情绪，一把抓过沉默不语的小熊，紧紧抱着。

抱着小熊，也抱着自己。放声哭泣，一直哭到没有力气，哭着沉沉睡去。

月亮摇了摇头，躲进云里。

这一天终于过去。

月光不再打扰跟着离去。

祭祀也终于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