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辛街道有二三事 第41章 注意音量

季井仪在把工作状态改为“休息”后，才长长地打了个哈欠。

这些天的工作实在是过于繁重了。今年中元节的活动本来就以市级规模进行策划，再加上是和研讨会驻邺京办公室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进行工作对接，需要人工审核的工作便远远多于了可以放心甩给小机器人的简单工作。一时之间，连她这种有人打点、连夜班都没怎么值过的关系户都被从基本不需要人手的街道派出所薅回了本部大楼，被迫重操旧业，忙得巴不得一个人当两个用。

她有些摇晃地走进了电梯，在身份验证通过后，脱力地靠在电梯的透明墙壁上，感受着从后脑传来的冰凉质感，无比庆幸于今天早上出门急，没有穿上那双漂亮但不实用的高跟鞋。

不然按她现在这个精神涣散的状态，怕不是已经崴了百八十回脚了。

电梯的门缓缓关上了，而办公室里的灯还亮着。她靠在墙上，很快就被自己戴在中指上的，在电梯光源下闪闪发亮的银色素圈戒指吸引了注意力。

那是曾经属于季云门的戒指。

这枚被遗弃在季家老宅角落里的戒指曾经被她悄悄地据为己有，在前两天的心理治疗结束后又被她翻了出来，鬼使神差地戴在了手上。

她拨弄着戒指，让大脑放空，不去思考与这些天工作有关的内容，也不去思考自己之前费尽心思想调查的那些有关以太研讨会、有关仙法的事情。只是感受着楼层的下降像水一样没过头顶，将她吞噬在了一片星星点点的灯光里。

季云门，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她突然想到。

她摘下戒指，将它对准电梯里的无影灯，看着那透着玉色的银色闪光。

这个在风雨飘摇时离开了安稳的季家，一去不回来的人，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又为什么会给季家留下“远离以太研讨会”的认知呢？

这些都是她目前得不到答案的问题。她知道这样的思考并不会带来什么结果，可是在这样疲劳的时刻随便想些没有结果的事情，也不是什么罪过就是了。

反正戒指是不会回答她的。它只是在电梯的强光下散发着通透的光芒，安静地做着一个装饰品的本职工作。伴随着电梯到一层的叮咚声，季井仪的思绪被打断了。她摇摇头，却在踏上公安大楼大厅光滑的地板上时，听见了叮铃一声。

那是金属的圆环落在地面的声音。

她赶紧低头确认松松挂在自己指节上的戒指，在确认了它并非声源后，看向了那声音真正的来源之处。

她的终端。

一个由几个方块构成的笑脸浮现在了她的屏幕上。

【您好呀，季警官】

看着字符慢慢地浮现在了屏幕上。季井仪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

又来了。她心想。

她苦恼的源头之一、让她心神不宁的元凶之一。

【很抱歉用这样让您紧张的提示音。但我还是希望您能及时看到这则通讯的……】

几个小方块组成了一个委屈对手指的图标，但与它所表现出来的委屈相对，那出现在屏幕上的字符却没有丝毫停歇。

“毕竟，我们以太研讨会也是很忙的呀。”季井仪轻轻地念着屏幕上的句子，一种混合着烦躁与无措的情感逐渐攥住了她的心。

是啊，这就是从陆铭找上门来开始一直困扰着她的问题。

不，说得更准确一点，是自从她使用了江雪作为问路的石头开始，她就将自己彻底暴露在了她寻找的东西的视线之下。

如同她在试探着以太研讨会那样，以太研讨会也盯上了她。这个直接出现在她终端里的，没有源头也没有发信人的通讯就是证明——这样的权限只有制作并设置了所有的终端的以太研讨会里的部分人员可以触及。但是比那还要更加决定性的，就是屏幕那边人的觉察。

对季井仪状态的觉察。

季井仪第一次收到这样的通讯是在江雪被放回家的那个晚上。当时的通讯只是简单的一份报告，算是给她上交的样本做一个笼统的回应。

她当时并没把那封通讯放在心上，只是在将它标记为收到状态时，第二封通讯便接踵而至。

【您对加入以太研讨会有兴趣吗？】

【既然您是在公安部门任职，那么为什么不申请调入我们驻邺京的办公室呢？】

“突然之间联系我，是有什么事情吗？”季井仪问道。

“如果是与季家有关的事，”她说，“我不会是最好的问话人选，你肯定是接触过我的父亲或者兄长们的，对吧？如果是和我之前提交的血液样本有关，那么那个小姑娘也已经接受了你们的检查。至于您之前递出的橄榄枝，我想我的态度也已经很明确了。”

拒绝。

她只能给出这样的一个答案。

就像父亲所说的那样，对于现在的季家而言，过于鲁莽地接触研讨并不会是什么好决定——他们只有保持在一个能让彼此都安心的距离才能保证相安无事。

“我不知道，我还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季井仪看着那做出沉思表情的屏幕说道，“如果没有要事，我就先告辞了。”

她话说得并不客气，也并不打算与这个一直联系着她的人深聊。可一如既往的，那边并没有理会她的拒绝，只是敲出了一个像素笑脸。

不知道怎么的，季井仪总能从那几条简单的线条里看出做作的谄媚感。

【不是我在找你。】它好像很愉快地说道。

【而是你在找我……不，或者说得更加准确点。】

【你在找季云门先生，对吧？】

季井仪手一抖，关掉了悬空的屏幕。可通讯却并没有放过她。一个个的字符从空中落下，正好卡在她面前。

【我看到他的戒指在你手上。】

一个笑脸悬在了她的头顶。

季井仪“啧”了一声，心想该死的研讨会权限，加快脚步想走出大堂，再不理睬那些发来的通信。可对方明显没想放过她，在她转过身时，又一条通讯弹到了她的眼前。

【明明在之前的事件里，您表现出了和我们的合作意愿的】

没有。我不想和你们再有更多接触了。

【而且您还拿着季云门先生本来应该已经休眠的戒指】

不，那不是我的本意。她想。

或许我曾经对以太研讨会有过窥探的想法，可是那似乎是不明智的选择。对季家、对邺京都是不利的。

【可是我希望您知道，我们不是敌人。或许，在一些让您困扰的问题上，我们还能达成共识……】

“不可能的！”季井仪叫道，“闭嘴吧！不要再缠着我了！”

她深吸了口气，猛地将戒指从手指上摘下来，扔在了地上。戒指像是一颗落在冰上的水滴，咕噜噜地滚向了不知名的地方。

“我真是发了疯了！为什么我要擅自涉及这种事情……”

就像季白矢、还有父亲说过的那样，这些事情都应该与我无关。她想。

我只需要远离以太研讨会、远离季家已经失去的仙法。

这就是他们希望我做的全部了。

可是我现在……

我到底在做些什么啊。

她突然惊慌地想去寻回戒指，可那枚银色的戒指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那通往地面的银色电梯伫立在她的眼前，伴随着又一声电梯到达的声音，那扇银色的门再次在她面前打开。

伴随着亮起的灯光，她看见被丢弃的戒指就在她面前两步，正对着电梯门的地方。她弯腰想去捡，可终究慢了一步。

有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捡起了那枚戒指。

“呀！好漂亮的戒指啊！我记得好像我的老板也有一枚这样的？”

季井仪一抬头，就看到一个披着一头长头发的漂亮女孩走出了电梯。她的终端屏幕一闪一闪的，但很快随着她的动作而陷入了休眠状态。

那女孩走路的姿势轻巧优雅，像一只温柔的小猫，转着轻柔的裙摆就毫无防备地靠近了皱着眉头的季井仪，一对漂亮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这是你的吗？”她笑嘻嘻地把戒指递回来，“真好看。”

季井仪被她盯得难受，正想让对方保持社交距离，就突然意识到这姑娘有些眼熟。

“你是，那个，佐尔帕罗托的……”她说。

她扶着头，努力回忆了一下对方的名字，发现想不起来，便干脆用特点代替名字：“那个爱穿女装的秘书？”

“是我呀。”他笑着对季井仪招了招手，“我还觉得我的名字很好记呢！季家的小姐姐，你好呀？你不是在光辛街道做片警吗？怎么就来了这里？”

皋钟晟对她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