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耀摔倒后,刀疤男上前补了一脚,使得他擦出一条泥路来。天旋地转中,他狂吐鲜血,一个念头涌上来:他真的快死了。
他和马洪斌几人打架时体力已经在透支了,而后没防备被人撬掉眼珠子,挣扎到现在,已是极限。猝然间,内心响起一道声音,告诉他振作起来,他死灰一片的心顿时被砯砯声充斥。
铲地翻身后躺卧腕挫十字固……他没听懂铲地翻身,但知道什么是躺卧腕挫十字固——将对方的手臂从正面夹住,反压住对方的肘关节,使两人身体扣成十字形状。
施耀嘴巴干燥,感觉到自己呼吸沉浊。
这是搏击中的固技,是关节技的一种!这位姐姐也懂搏击技术?!可……他的眼睛已经瞎了!对现场敌人的方位一无所知!他怎么可能办得到!!
施耀呼吸凝滞,才升起的热气马上被浇灭。……还是等死吧。然而这念头才升起,他两眼之间——印堂之位,突然发出了钻心般的刺痛!
施耀前额压力剧增,痛得他叫了一声。突然,一只紫瞳眼睛出现在他的意识海中!
无数光粒子绕着这只眼而转,它们在波浪能量光线上跳舞,竟然绚烂异常,华资生艳。
施耀震惊地看着它,甚至难以注意到自己在内视。
尉迟朗解释道:“振作起来,我把能量借给你。”
紫瞳单眼眨了一下,长而密的睫毛如天使的羽翅,轻易扫去施耀心底的雾霾。刹那刹那,四周的境况如被放大映在眼底的棋盘图,而他是棋盘外的绝对布局者,清楚明了地将眼前状况囊进眼底!
他能看见了!
施耀来不及细究,偷袭他的女人捡起了地上的水果刀,正大踏步地朝他走来!
求生让施耀无暇分心去想这位姐姐的声音怎么在内心响起。他争分夺秒,五指嵌地猛一转腰,将身体翻转,凭借几个火速的腾空,得以与死神擦肩而过,险险地躲开女人强劲的扎刀!
一声闷响,刀深深地扎在地面,几尺泥土溅起。可见这一下要是扎中,施耀必定当场身亡!
也是这翻转间,橘皮男从侧边提着长刀劈砍向施耀,施耀全身筋肉凝结在一处,侧着身体,单条胳膊撑地,飞起一腿将长刀踹出几米远!紧接着他右腿扫出虚晃一鞭,在橘皮往后仰时出手擒拿,啪一声死扣住橘皮的脚踝!
“啊——!”
天寒地冻日,施耀湿汗淋漓,他大喊一声给自己壮胆,手背青筋绽出,拽住橘皮摔到地上,趁橘皮还没做出应对之策前,先行一步抓住他的右手腕往上扯,右脚尖蹬在他腋下,弯曲左膝,一个蹲势,臀部压实了橘皮的脖颈连带面孔!
施耀双膝夹住他的右臂,大腿紧绷,身体竭力往后仰——他力气不如一个成年男人,必须铆足劲儿地抻拉他的手臂做成十字固!
喀嚓——!
施耀出力去掰橘皮手臂,橘皮肘关节脱臼。这一下太猛,橘皮大吼一声,奋起挣扎。施耀的手不免抖了两下,尉迟朗道:“左手握拳,砸他眼睛。”
眼睛……
施耀瞬间身置黑暗,光芒离他远去。今天之后,他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这个残忍的真相使得他凄厉地叫了一声,面容狰狞,浑身血沸腾起来。
杀!杀光这些贼人!
施耀照做不误,使出重拳砸橘皮眼睛。不过,他只砸了几下。原来另外两个男人——刀疤男和单眼罩男觉出不对劲后转身折返。三男一女,对付一个半大少年易如反掌。一开始是难打了点,但在成功撬出施耀眼珠子后他们就放松了警惕。毕竟这少年盲了,掀不起任何风浪。他们选择把现场交给女人和橘皮,自己回车里捡那对眼珠子,这才是最重要的东西。谁知,这少年生命那么坚韧,还在负隅顽抗!且隐隐有翻盘的趋势!
“做得很好,”尉迟朗目光一动不动,争分夺秒快速道:“抱他头砸地,之后双手扭转他脖颈,用力绞杀。”
他们的奔跑声就是催命鼓,施耀嘶吼着,几下砸得橘皮口鼻蹦血,趁他双目暂时失去方向,马上几步往后蹬退出来,将他翻身,迫使他面朝地趴着。难以想象,他居然有那么强的爆发力,须知对方是个体型彪悍的成年男人!
果然人在遇到极端危险时会爆发出碎金裂石的力量。
只见施耀两膝弯曲卡在地上,先发制人,双手扣住橘皮的头往地上狂砸!橘皮鬼嚎挣扎,视野被血液糊住,他双手乱扑,差点将压在身上的施耀掀倒,施耀叫他砸中鼻梁,痛得他越发出力将橘皮按在地上,一下下捶打,还扭断了他的一只手。
橘皮狂吐鲜血,施耀已将他的太阳穴压出指痕来。啊的一声!施耀抻直胳膊,手腕卡力,铆足劲儿地往左一拧!
喀嚓!橘皮颈骨错位,被硬生生地绞杀在原地!
这一切在短短几秒中完成,而刀疤男和单眼罩眼就快杀到眼前了。那女人才卡出了刀,还没出手,就见橘皮两眼一定,倒地不起,不禁怔在原地,竟是一动不动了。
尉迟朗提醒道:“往俱乐部跑。”
施耀马上起身狂奔。平生第一次杀死一个成年男人,他来不及做出任何心理反应,尽管他的肌肉组织因紧张而发出些许痉挛。他夺命地冲向热淘俱乐部。
尉迟朗紧盯不放,当然也注意到他的状态,道:“别过度紧张,这会妨碍你出拳的速度与技巧,适当放松你的拮抗肌,稳住心神。别担心,我在你身边守着。”
这道理其实很简单。就如一条绳索,它被轻松拉开得以成线。倘若首尾两端都被人抓住往后拽,绳索便会绷直,在两端拉力下,当力到达一个绝对临界点,绳索就会被崩断。——至刚则断,放松能成韧竹,顺风而存。
他说话间,紫瞳单眼又眨了一下。施耀吐出一口气,混乱无序的心莫名安定下来。
“接下来,”尉迟朗继续指点道:“前手直拳也好,额头击打也行,直攻他们的鼻子。”
话音一落,刀疤男和单眼罩提着钢管夹破风砸向他后背。施耀滑步躲开,他大胆抓住单眼罩的右手腕,往跟前一扯,在他头前倾时将额头当板砖,重击他鼻子!
施耀几乎是本能做反应。他无暇思考对方究竟会怎么对付自己。谢天谢地,这单眼罩瞧着虎背熊腰,却显然没打过多少架,被这一击击懵,甚至没做出反应来。他几行血从口鼻冲出,捂鼻嚎叫着。施耀抓紧机会,风驰电挚般再出一拳。砰一声!单眼罩被他的勾拳击倒在地。
同一时刻,尉迟朗提醒道:“注意身后,颅颈交界部位。”
施耀后背一阵凉意,他本能下腰躲开,手掌撑地,在刀疤的钢管打空时,腾出一只胳膊,在拧腰侧身时出拳直捣刀疤的颅颈交界部位!
刀疤头部震荡,呼吸骤停。施耀没给他喘气的机会,他两手握拳,轮番上阵,照着刀疤面门打出几记重拳!刀疤男出手抓拿他拳头,因为剧烈的脑震荡,他视野发蒙,几次都没能抓住施耀的手。
于是他改变截击路数,封截施耀的腿。
若施耀不曾练过搏击,若尉迟朗不在背地里指点,兴许他这一截能成功。可惜,他是野路子出身,踢出的腿毫无章法,破绽明显。施耀就是抓住这一点,在他踢出一击鞭腿时紧扣住他的脚腕,反向一拧!在空中抡出半圈,将他摔了出去!
他能坚持到现在已经不易,体力快要消耗完毕了,因此刀疤只擦地滚出两圈,脸正正盖在水洼中。施耀大口呼吸,大口喘气。尉迟朗没有出声,他却当机立断,上前两步攥住刀疤衣领,重锤他鼻子。
他边锤边怒吼。无边怒意如冲天火势,蔓延至他四肢。身上所有细胞都在叫嚣:打死他!打死他!打死他!!
就是这男人,和那女人一起,亲手撬掉了他的眼珠子!
除了眼睛,鼻子也是人面部最脆弱的地方,击打危险三角区能对鼻骨产生绝对冲击力,待鼻骨被击碎,鼻内会大量出血。施耀现在好比亡命之徒,心中只有一个想法: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因此使出的力道比刚才绞杀时用的只会更多。肉搏声冲天响,几锤过后,刀疤口鼻爆血,两行血泪不断飙出。他视野逐渐模糊了——在和对手搏命时,这是致命弱点。
施耀浑身浴血。他下盘开始不稳,身体明显地晃了两下。即便这样,他仍逼视着刀疤的双眼,心想不撬掉它们难以泄恨!
正当此时,女人拖着钢管奔来。她噙满泪水,朝空中嘶吼道:“我□□奶奶的大葫芦!你躲着不现身!是要等人都死绝吗!”
紫瞳单眼顺着她嘶吼的方向捕捉解放路磁场中的异常能量点。然而扫了几次,都不见大葫芦身影。那女人又喊了几次,毫无动静。尉迟朗感知周遭的磁场,那层隔绝掉感官与觉知的能量屏障没有撤离现场,大葫芦还在暗中蛰伏。
可能他认为现在不是最佳出手时机。又或许,他看出施耀多了一个帮手,在不知道对方身份的情况下,不敢贸然现身。当然,还有最后一种可能:大葫芦是赏金猎人。
给钱就万事好商量的赏金猎人,在三大笼中不是秘密。他们多数是异能者,隐姓埋名,常年游走于三大笼中,短暂受聘于不同人物。无论是脏活还是累活,杀人还是豢养,只要给出足够的金额数,他们就会即刻行动。因为是利己主义者,当然没有什么道德操守,反水是常有的事。尉迟朗倾向于这种可能,因为大多赏金猎人秉持“拿钱完事就走人”的原则,从不与雇主有多余的联系,因而也不存在讲感情一说。
假如大葫芦是赏金猎人,任务是撬掉施耀的眼珠并带回去,那杀不杀他对大葫芦来说无所谓——三男一女,对付一个目盲少年,最终什么结局可想而知,根本不用他动手。否则怎么解释他一直隐匿在暗中、橘皮被打得半死时他毫无出手相救的举动、女人几次怒问他,他都不吭声的事儿?
明显他跟这伙人不是一条心。
更重要的是,施耀突然绝地反杀。这个问题就大了——优秀的赏金猎人不会给自己留下祸患,斩草除根是他们的硬道理。否则怎么解释他办完事还要留下的举动?且不提他可能看出施耀多了个帮手。换位思考一下:等这三男一女将施耀的体力彻底耗尽,又或者施耀反杀了他们,无论结果怎么样,都是再杀不迟。难道这不是最佳的办法?
尉迟朗平静如水,目光还是落在施耀身上,看他接下来怎么脱身。不管大葫芦怎么想,他都觉得不是问题——他接驳了解放街一带的磁场,异能者动用异能必须利用磁场去调动粒子,才能为人身灌输能量,而磁场与粒子一体,尉迟朗锁死一方,他就无法从别的地方汲取能量,因而任他怎么能耐,也绝逃不出去这天罗地网。
与此同时,尉迟朗分出心神,注意到裴劲竹还在跟马洪斌交谈。门外情况紧急,他长话短说:“裴大哥,施耀就在外面,他的眼睛被人撬走了,现在有危险。”
这两人从前就一起出过任务,即便老长一段时间没合作,也极有默契。裴劲竹二话不说,切换至战斗模式。他双手扒住走廊的高杆攀爬到顶,往一楼跳了下去。
马洪斌忽地被他推开,等回过神,裴劲竹已经落地起跑,狂奔成线,只留下几片残影,和吼出的一句话:“——回宿舍锁好门窗!”
原来一楼的公用活动场所还有几个孩子在堆积木。他们听到巨响后叫了声裴老师。见裴劲竹神色难看地奔到门口,马上抛掉堆了一半的城堡,转身跑回三楼。
“怪兽来了——”同时,他们大喊道。
显然这句话是哨声。其余孩子一听,各自跑回宿舍锁好门窗。而今晚歇在社里的几位老师听见动静,也马上穿衣下楼了。
尉迟朗看见孩子们回房后,无一例外拿起搁在门边的滑板,站在一块地砖上。很显然,柠檬社的老师教过他们怎么逃生——遇到危险情况不必多问,所有孩子马上回房,拿好自己的滑板站到地砖上,严阵以待。
尉迟朗透视脚下,果然热淘俱乐部地底下有许多通道。这其中以U型道、波浪道居多,它们复杂地交织在一起,尾端在尽头某一处出口汇集。可见老师们若处理不好,危险来到三楼,他们能第一时间打开地砖进入暗格,用滑板逃命,给自己争取生机。
马洪斌也跟着跑回房。他进屋后喊了几个小跟班的名字,没听见任何应答声,怒骂道:“我丢你老母集体拜山啊!人死塞去边!”
这么看来,他也不知道六指几人去了哪里?
尉迟朗想也不想,召唤了几位死魂士兵看住马洪斌,不让他有机会走出去。他带人群殴施耀后,施耀就被窃取器官的团队盯上了,怎么会那么巧?
马洪斌身上一定有他没注意到的地方。
四位死魂士兵得令出列。他们骑着战马,举着一杆红缨长枪,来到了马洪斌房间。尉迟朗让他们隐去身影,在马洪斌身前身后、左右手站好位置。
如果马洪斌觉醒,开了三眼轮,就能看见他们的铁盔之下是污染粒子组成的骷髅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