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父转身离开,示意见习修士带少年去圣餐堂,喝完圣水后去祈祷室。
法尔半坐在床上,盯着莫蓝后颈的汗渍,喉结动了动终究没出声。
昆丁揽着人往拱门去时,正撞上巡逻归来的赫尔曼。
"到换岗时间了。"白昼骑士赫尔曼的声音像盔甲在摩擦。他正用鹿皮手套反复擦拭胸前的徽章,晨星纹章被擦得甑亮。当暮色漫过礼拜堂尖顶时,这位古板的骑士又开始逐寸检查腰间的破晓长剑,连剑穗缠绕的角度都要调整到绝对对称。
"铁皮罐子,今天过得怎么样?"昆丁把巨剑甩上肩头,他随手抛给赫尔曼半块蜥蜴肉干,被对方皱眉用油布包着接下。
"请称呼我赫尔曼骑士。谢谢你的肉干,愿晨星指引。"赫尔曼的回答机械得如同背诵经文,雕塑般的侧脸纹丝不动,只嘴角微微翘了一下,但很快又拉直成一条线。
等严肃的赫尔曼骑士离开,昆丁将小少年拉到一旁。"彩窗第三扇镶的是廉价玻璃。"昆丁冲莫蓝努努嘴:“结果不好就...... 你懂的。”
修士不赞同地瞥了这位离经叛道的骑士先生一眼,催促黑发少年快跟着他走。
莫蓝礼貌的与骑士先生告别,跟着修士穿过拱廊,往礼拜堂后方走去。
在圣餐堂喝下泛着腥甜味的圣水后,修士又领着他拐上二楼的小祈祷室。
祈祷室比主殿低矮许多,石灰墙只挂着一幅圣像,屋里没有窗,空气里飘着陈年蜡油味。褪色蓝布帘将不大的祈祷室隔出三个隔间,巴德神父正坐在门口的隔间。
“小伙子,来这里跪下。”
老神父指了指他跟前的石凳,上面有着明显的凹痕。
老人手持测谎吊坠,在其底部稍一拨弄,吊坠在烛台旁"咔嗒"翻转,变成一面小镜子,照见莫蓝异常苍白的脸色。
黑发少年攥紧衣角,神父审视的目光让他后颈发凉,却不敢确定是否自己多心。
"伸出手。"
老神父眯着眼,拿起手边的银针,刺破莫蓝的无名指。他的手指抓着少年的指尖,将血珠在镜面抹开,血渍在玻璃表面晕出漩涡状的纹路。
莫蓝觉得自己的意识莫名的昏沉,神父低沉的声音仿佛来自四面八方。
"你自哪里来?"
莫蓝感觉喉咙被无形的手攥住:"北...北境冰原... 斯... 斯卡尔村。”
烛火下,镜面中间亮起翡翠色波纹——这是测谎通过的信号。但紧接着,一条细细的红线在边缘处微微荡开,像是不确定的余波。
巴德神父皱眉地推了推眼镜,将桌上的烛台移开,再仔细查看那面小镜子,上面只有干净的翠绿色。老人松了口气,用绒布将小镜子擦好放在一边。或者,那道红痕只是烛火的倒影。
他转身打开身后供桌上的圣龛,圣龛里的光裔指环正在紫色丝绒枕上自主颤动。戒面有银币大小,泛着银蓝色的冷光,内圈符文如同蚂蚁首尾相衔。
莫蓝莫名不安,但还是按老神父的指示,将指环套上无名指。
“痛!”
心口突觉一阵巨痛,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咬了一口,莫蓝手上的指环猛然收紧,戒面随即翻涌起浓稠的黑雾,雾中突然炸开一粒粒橙色光点,细碎的星尘呈放射状迸裂开来,在戒面上空凝结成奇妙的星图。
那些星子像被无形的手指拨弄,时而纠缠成锁链,时而分裂成两半,随即又融合成一片,最后所有星光化作浪潮一样的波纹,在半空荡漾。
白发神父半眯的眼睛突然睁大,一般星图只出现在戒面,脱离戒面,在空中形成星图,他这是第一次见到。
记忆突然闪回四十多年前,当他在圣科洛修道院受训时。他恍惚记得曾在**室门缝里偷听过只言片语:橙色星纹,**星图!那是教廷用三重陨铁盒封存在神圣三冕议会厅下地宫中的古老禁忌。
"必须... 必须要立刻汇报最高议会厅!"神父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在颤抖,“但北境的战事...... “
他想起驿站传来的消息:冰原深处再次爆发了异端军团与教庭的混战。
荒野魔法师们召唤出的冰蝠龙群这次摧毁了仅剩的七座通讯塔,骨血圣母的信徒用血咒污染了月亮井。已经有两位贵族领主被钉死在冰晶十字架上,连教廷派去的灰袍审判官都牺牲了好几位。
现在整个北境就像被撕碎的羊皮纸,连信鸽都会在暴风雪中燃成冰蓝色的火团。更别提到处游荡的巫狼群,已经袭击了十数个村庄。
看着老神父的反应,莫蓝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左手攥住胸口的项链,指节发白。
戒面上空的星图,在莫蓝抓紧项链的一刻,突然又起变化,波纹逐渐扭曲缠绕,形成茧型光涡。
老神父猛地从木椅上站起,他这辈子都没听说过,星图成型了还能有变化的。没有枢机主教的鉴别印鉴,没有经院院士的星相学支持,他此刻就像站在悬崖边,蒙眼猜谜的盲人。
但北方通讯断绝已成事实,或许要等明年开春冰河解冻才能联络教廷——如果那时礼拜堂还没被北境蔓延的战火波及的话。
老神父的手掌覆住指环时,指环像活物般在他掌心抽搐。他咬牙拽下戒圈,少年无名指被刮出血珠。圣龛被合拢的瞬间,墙角的蜡烛“噗”的爆了个灯花。
"你体内的血脉还需要观察。"神父深深吸气,一边用绒布擦拭自己的手指,"你和那个笛手暂时住在后院的排屋,别出镇子。"他打开侧门唤来修士,枯槁的食指在少年肩头悬了片刻,终究没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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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尔正坐在排屋台阶上擦拭箭簇,见莫蓝过来,他将箭支装回箭囊:"神父的康复药剂真的好用,就是太贵,要30金币!"小约翰从晾衣绳后探出头,亚麻布上还滴着水:"擦银器每天两铜币,抄经书每周五银币。"
"我不认识字。扛棺材的日结多少?"法尔说着又把匕首插回靴筒。小约翰报出数后,他抓起门口空了的洗衣筐:"就它了。"
东侧小圣堂忽然传来孩童们磕绊的歌声:"暮星指引迷途者……"
莫蓝不禁想起在穿越前,自己日夜苦练的钢琴,此刻他仍能清晰分辨哪个孩子低了半度。他把亚麻布角对角整理妥当,向小约翰问道:"我能去唱诗班队打杂吗?"
“可以。但离琴师远些——那老头打学徒手心用铁戒尺,可疼。”小约翰边说边示意他俩跟着他走。
暮色漫过排屋时,小约翰带着莫蓝和法尔穿过中殿去找琴师。
唱诗班少年们捧着镀金诗本,管风琴的铜管折射着最后的天光。莫蓝蹲在角落擦拭谱架,听着一群小孩正在演唱《晨星启明曲》 ……
“荆棘刺破暗夜时,
暮星指引迷途者。
晨星缀于圣袍褶,
微光裂开混沌海。
白银圣枪贯长阶,
铁靴踏碎冰霜骸。
骨铃摇曳唤魂归,
冰棘王座覆尘埃。
黎明未至心先燃,
火种藏于断剑骸。
咒文蚀刻瞳中焰,
星轨缠缚叛逆者。
圣歌终渡永夜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