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松镇的石板路上结着薄冰,老驴在镇口喷着白气不肯挪步。昆丁的黄昏巨剑往地上一杵,剑柄处的霞光映亮了镇中央高耸的尖顶——晨露礼拜堂的灰色花岗岩外墙覆上了寒霜,门楣上黎明女神托举日轮的石雕上落满寒鸦。
"大人回来了!"礼拜堂台阶上扫雪的辅祭惊呼。他裹着镶毛边的灰麻祭袍,胸前的青铜圣徽被昆丁的剑光照得发亮,"昆丁大人,您这次拖回来的尸体比上次新鲜些。"
"小汤姆,你袍子上的酒渍比圣徽还显眼。"昆丁指了指驴背上昏迷的法尔,"老巴德在炖他的蜥蜴尾巴汤?"
汤姆凑近打量莫蓝冻紫的脸:"这孩子眼生得很,是北边冰原逃来的?"他突然盯着莫蓝腰间的鹿皮囊抽鼻子,"解梦草混着...金线虫茧?"
昆丁用剑鞘挡住汤姆探出的手:"让老巴德带着他的草药滚过来。"他踹开礼拜堂包铁木门。
莫蓝和汤姆托着法尔,跟在昆丁身后,穿过礼拜堂的正门。
一进门,莫蓝的呼吸便滞住了。礼拜堂内高高的穹顶上,圣徒彩绘的面容被磨蝕成模糊的色块。阳光穿透高窗斜劈下来,把长椅割裂成明暗交错的空间。
莫蓝嗅着熏香和石缝渗出的铁锈味,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左侧拱门后传来马匹响鼻,昆丁拽着驴子和马往后院去:"小鬼,别愣着,扶稳你相好的别摔成傻子。"
马厩里,老驴突然尥蹶子踢翻草料桶。昆丁的巨剑擦着驴耳钉进木桩,受惊的畜生立刻老实了。
"这招对人也管用。"他冲莫蓝眨眨眼,剑刃上流动的冷光惊得隔壁马厩的雪蹄马缩进角落。
"昆丁!"拱门处传来拐杖敲击声。一头白发的老者脊背微弓,法令纹深如刀刻,浅紫祭袍下摆沾着药草碎屑,他胸前的测谎水晶吊坠随着步伐晃动,"你又带什么麻烦..."
昆丁咧嘴一笑:“老巴德,别这么冷淡嘛。我带了两个小鬼,你帮忙看看。”
巴德神父的目光落在莫蓝和法尔身上,尤其是法尔苍白的脸色和发稍,让他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转身向里踱去:“跟我来。
莫蓝扶着法尔,跟着巴德神父和昆丁穿过庭院,来到一间低矮的石屋前。石屋的门上挂着一块木牌,上面刻着“药庐”两个字。昆丁推开门,一股浓烈的草药味扑面而来。
药庐里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墙上挂着晒干的草药,角落里还放着一个铜制蒸馏器正滴出蓝色的汁液。
“把他放到那边的床上。”老神父解下外袍挂在衣帽架上。
莫蓝小心翼翼地将法尔放在床上,老神父走过来,伸手摸了摸法尔的额头,又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
“精神力透支,”老人低声说道,“而且透支得很严重。”
昆丁耸了耸肩:“这小子用黑檀木笛硬吹了英雄战歌的第三节,没变成傻子算他运气好。”
巴德神父瞪了昆丁一眼:“你明知道他精神力不够,还让他吹?”
昆丁摊了摊手:“我可没让他吹,这不没来得及阻止嘛。”
老神父叹了口气,转身从架子上取下一个青铜圣徽,按在法尔的额头上。圣徽上刻着复杂的符文,符文在接触到法尔皮肤的瞬间,发出微弱的光芒。
“老约翰在吗?”昆丁突然问道,“我记得他能唱大半首圣歌了吧,或许能帮上忙。”
"约翰神父上个月被召唤到冰瀑城去了。"巴德神父用银棒挑起法尔发梢褪色部分,"这孩子是尼采家的?"
“教庭就不能慷慨些,每个礼拜堂都分配名安魂祭师吗。”昆丁皱了皱眉:“那这小子怎么办?”
“你想得美,要有那么多安魂祭师,北边的战事早就结束了。”老神父沉吟片刻,转身从架子上取下一瓶淡绿色的药水:“先用这个稳住他的精神海,等他醒来再说。”
莫蓝站在角落,一边听着巴德神父和昆丁的对话,目光一边在药房里四处游移。
他注意到工作台后的墙上挂了几幅画卷。其中一幅画卷上呈环形排列了各种晶石和奇怪的动植物,下面还有陌生的文字标注。
圆环的中央位置突出描绘了数种宝石,其中一颗铜色棱锥形晶石分外眼熟,和怀里的链坠有七八分相似!
“小鬼,”昆丁突然拍了拍莫蓝的肩膀,“别发呆了,过来帮忙。”
莫蓝回过神来,点了点头,跟着昆丁走到法尔床边。老神父将药水递给莫蓝:“喂他喝下去,小心别洒了。”
莫蓝接过药水,小心翼翼地扶起法尔的头,将药水一点点喂进他的嘴里。药水带着淡淡的苦味,法尔的眉头微微皱起,有些不适。
“好了,”巴德神父收起药瓶,“让他休息一会儿,看看能不能醒来。”
昆丁抱着巨剑,转身对莫蓝说道:“小鬼,你在这儿守着,我去找点吃的。”
莫蓝沉默点了点头,目送昆丁离开。
诊疗室弥漫着苦艾草味的蒸汽,铜药釜在墙角咕嘟作响。法尔躺在铺了皮子的诊疗台上,耳后月牙胎记微微渗出水珠。人虽然还没醒,但胎记在明亮的光线下渐渐恢复了正常的颜色。
莫蓝坐在法尔床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黑檀木笛上细小的裂痕,目光落在法尔苍白的脸额,缓缓舒了一口气。
“不知道昆丁说的检测是指什么?”他心中忐忑,害怕教会有什么手段检测出他的问题,比如灵魂和身体不一致什么的。他摸了摸衣服里用麻绳穿着挂在胸前的吊坠,祈祷自己能顺利过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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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丁推门进来时带进一股寒气,撞得门楣垂挂的黄铜风铃叮当作响。他把油纸包丢在莫蓝膝头,烤面包的焦香混着奶酪的奶酸味溢出来。"趁热吃,小鬼。"
莫蓝撕开面包的手指突然顿住。往常这个时候,他早该被陌生人的气息逼得胃部抽搐了——就像穿越前每次心理医生试图和他握手时那样。可现在,昆丁带着马厩草料味的手掌拍在他肩上,他竟只是缩了缩脖子。
"怎么?嫌被驴啃过?"昆丁挑眉。
莫蓝慌忙摇头,咬住面包时尝到麦芽糖的焦甜。那些在演奏厅永远保持安全距离的记忆越发模糊,刚才法尔发梢蹭在他手背的触感却清晰得惊人。
“所以我是痊愈了吗?”莫蓝怀着释然后的轻松,又有种失去了什么的酸涩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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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法尔在呛咳中惊醒。他抓着莫蓝的衣袖,深蓝色的瞳孔涣散,嘴中喃喃,"那些星星... 星星在说话..."
昆丁正啃着蜥蜴肉干,闻言把黄昏巨剑往地上一顿:"老巴德!怎么醒了还这幅摸样?你的药水掺了谜幻磨菇?"
"是英雄战歌残留的共鸣。"巴德神父端着药钵进来,"小伙子别乱动,你透支了精神力。"
"听见耳语是精神崩溃的先兆,如果你下次还这么鲁莽的话。"巴德神父让昆丁捏开法尔的嘴,灌进半勺紫色药膏,"英雄战歌第三节对应的是'灵魂震荡',你该庆幸自己没把脑浆震成蛋花汤。"
"要多久才能恢复?"法尔虚弱地支起身子,黑檀木笛从腰间滑落,在石砖上敲出清响。
老神父示意莫蓝捡起笛子:"看你是想喝十五水晶币一瓶的月露精华,还是去冰瀑城求大祭司唱安魂圣歌。"长柄银勺突然压住法尔的手背。
"这两样都能补充精神力,还能修复轻微的精神创伤,但主城的大祭司唱一节要收两枚白水晶币,完整版的价格够买下半座雪松镇。"
神父继续将半勺药膏灌进法尔口中,"如果你再来一次,精神海出现裂痕..."银勺轻轻一磕,桌上的陶杯应声裂成两半,蜂蜜水在砖缝里蜿蜒成金色溪流。
莫蓝紧张得望向巴神父:"没有其他办法吗?比如...自然恢复?"
"自然恢复?"老神父将药钵里剩余的药膏刮干净,一并塞入法尔口中,“也不是不行。那他这两年就不能动用一点精神力,但凡他再吹那笛子,刚才的杯子就是他的榜样。”
神父将一应用具交给仆从,并交代他如何清洗,接着说道:“对了,今天的用药你们看看是以金币支付,还是贡献血液,或者免费为礼拜堂工作半年。”
他忽然盯着莫蓝,"倒是你,该准备体质检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