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亮 第2章 第二章 松涛与暖烬

松针在寒风中簌簌作响，少年拖着酸软的腿往林间挪动时，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莫蓝！"

带着青草气息的温暖手掌按住他肩膀。

黑发少年猛地回头，看到个裹着鹿皮坎肩的青年正举着火把，火光映出他小麦色脸庞上关切的神情——这是原主残留记忆里少数温暖的画面，邻居家的法尔哥哥，那个总偷偷塞给他野果的青年。

"你烧都退了？怎么瘦成这样！"法尔注意到少年脖颈处被衣领磨出的红痕，"玛吉大婶又饿着让你干活？"

法尔的声音带着独特的卷舌音，少年忽然意识到自己正用从未学过的语言理解对方的话语。

少年张了张嘴，刺痛感让他立即捂住喉咙。他捡起根树枝，在覆着薄霜的地面画出歪扭的柴火堆，又指了指黑黢黢的松树林。

"手这么冰！"法尔握住他冻红的手指，解下自己的羊毛围巾裹住少年。围巾残留着松香特有的气味，"跟我回家，地窖还有半只烤兔腿。"

法尔说着卸下柴捆，鹿皮腰包上的骨制搭扣发出轻响，露出半截泛着油光的黑檀木竖笛。笛身缠着银丝线，尾端悬着的翠鸟羽毛随动作轻晃——村民们称这种能模仿鸟鸣的乐器为"风吟管"。"这个你带回去，就说自己砍的。"

“法尔...... "少年吐出沙哑单音后愣住，这个身体的本能反应快过思维，破碎的词句自动组合成这个世界的语言。"我......自己......捡柴......"他不自觉地捂住嘴，指缝间漏出的音节却越来越流畅，仿佛有另一个灵魂在替他编织语言。

法尔揉乱他结霜的发梢笑道："上个月你帮我补好陷阱，我还没道谢呢。"他蹲下身时，拍了拍柴捆，"看，这些树枝特意掰得歪七扭八，玛吉大婶绝对看不出是老手砍的。我就猜到她会赶你出来检柴。"

远处再次传来野兽的嚎叫，法尔下意识将少年护到身后。

他左手举着火把，右手下意识摸向腰后的箭囊。少年盯着法尔耳后若隐若现的月牙胎记，原主的记忆又冒了上来——以前高烧时，就是这个胎记的主人在眼前晃动着喂他喝药，似乎还伴着断断续续的笛声。

"发什么呆？"法尔用火把点燃枯枝做成简易火把塞给他，"举着这个，野狼不敢靠近。"

他背起柴自然地拉过少年躲闪的手腕，"吃完记得把油抹在嘴角，玛吉大婶闻到肉味你就说捡到死乌鸦。"

少年心里突然涌上酸胀感。这具身体残留的记忆正像春雪般消融，与穿越前的记忆丝丝融合。

少年——现在应该叫他莫蓝，被法尔拉着走在松树林间的小径上。他的脚步有些踉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身体的不适感让他难以保持平衡。

法尔的手掌温暖而有力，但莫蓝却感到一种莫名的抗拒。作为曾经的成年人，尤其还是阿斯伯格综合征的患者，他能完美地演奏高难度的乐曲，却无法和任何人亲密的接触。他下意识地想挣脱，却又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

法尔回过头，火光映照下，他的眼神温柔而关切。“怎么了？是不是走不动了？”他松开莫蓝的手，蹲下身，示意要背他。

莫蓝后退了一步，摇了摇头。他的心脏跳得飞快，脑海中不断回想起林森的记忆——那个夜晚，刀锋刺入胸膛的冰冷，还有陌生男人的鱼腥味和黑指甲。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摸向脖颈，那里本该有红疹，如今却什么都没有！

“我……我自己...... 能走。”莫蓝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戒备。他的目光在法尔脸上游移，试图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些什么。

法尔似乎察觉到了莫蓝的异样，但他没有多问，只轻轻拍了拍莫蓝的肩膀。“好，那我们就走慢些。”他重新拉过莫蓝的手，这次力道轻了许多。

莫蓝的手指能感受到对方掌心的粗糙，那是常年劳作留下的痕迹。

这种触感让他感到陌生，却又奇异地安心。他的脑海中，林森的记忆和莫蓝的记忆不断交织，像是两股纠缠的线，时而清晰，时而混乱。这具身体想要靠近，但他的灵魂却在抗拒。

“法尔……”莫蓝再次开口，声音依旧沙哑，这次更显得犹豫。“我……我好像...... 忘记了很多事情。”

法尔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莫蓝，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担忧，但很快被笑意掩盖。“你前几天发高烧，烧得厉害，可能是烧糊涂了。”

他轻轻拍了拍莫蓝肩膀，“没关系，慢慢会想起来的。”

莫蓝低下头，避开法尔的目光。“法尔……”莫蓝的声音更低了，几乎像是在自言自语。“如果……如果我不是莫蓝呢？”

法尔愣了一下，随即又笑了起来。“你不是莫蓝还能是谁？”他伸手捏了捏莫蓝的脸颊，动作亲昵而自然。“你这孩子，烧糊涂了吧？”

“走吧，再不走天就黑透了。”法尔重新牵起莫蓝的手，拉着他向前走。莫蓝的脚步依旧踉跄，但他的心却逐渐安定起来。

“是的，我必须尽快适应这个新的身份，找到那颗晶石的秘密，”少年给自己鼓励，“或许……这样就能找到回家的路。”

木屋轮廓在暮色中显现时，莫蓝的双腿已累得发软。只见木屋外篱笆上缠着深褐色的冬忍藤，干枯的藤蔓间还挂着几串暗红浆果。

"当心苔藓。"法尔推开吱呀作响的篱笆门，门框上钉着的铜铃铛发出闷响。

菜畦里残留着蔫黄的卷心菜，垄沟间的枯叶堆结着一层薄霜。莫蓝正观察着屋外的情况，突然被法尔推进门内。

暖意裹着松香扑面而来。莫蓝的睫毛立刻凝了层水雾，他看见火盆里的木炭灰被风吹得打着旋。法尔在一边从腰上摘下弓箭，挂到门后的墙上。

"坐这儿烤烤。"法尔踢开火盆边的矮凳，让莫蓝坐那儿取暖。

少年一坐下，就本能地捡起旁边藤篮里的风沂草，准备编织起驱疫草环。

莫蓝双手忽然一顿，若有所思的盯着自己细小的手掌，他的指尖还残留着不久前，林森在舞台上演奏钢琴的熟悉感。

法尔弯腰吹燃火绒，别在腰后的黑檀木笛子与陶罐轻轻相撞，发出空灵的叮咚声。这声响唤起了少年混乱的回忆。

"要加盐吗？"现实中的法尔端着陶碗打断他的回忆。少年盯着碗里漂浮的油花，忽然问道："你认识我妈妈吗？"

法尔将汤碗放在橡木桌子上，"你果然烧糊涂了，全村都知道你妈妈是..."法尔忽然噤声，捡起滚到桌下的黄铜弦轴，"先吃东西。"

莫蓝细细地咀嚼着兔肉，油脂在舌尖化开的瞬间，胃部突然传来剧烈的绞痛。他蜷缩着撞翻矮凳，耳边传来法尔焦急的呼喊。

"呼吸！慢慢呼吸！"法尔把薄荷膏涂在他鼻下，"你这是多久没吃东西了？先喝汤吧，兔腿我给你留着。"温热手掌按在他痉挛的胃部轻轻揉着。

疼痛如潮水渐渐退去时，莫蓝发现自己裹着兔皮织的毯子躺在火盆边。法尔正在修补弓箭，轮廓英挺的侧脸被火光镀上金边。

"我看你皮囊里的解梦草都用完了。"法尔忽然开口，手指拂过窗台上干枯的蓝紫色花束，"从这儿拿些收好了。"

少年忽然撑起身子："能给我讲讲妈妈的事吗？任何事都好。"火盆爆出个火星，映得他瞳孔幽深，"我总觉得...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被忘记了。"

法尔擦拭笛孔的手顿了顿。屋外秋风卷着枯叶在打旋。当他正准备开口时，远处突然传来密集的铜铃声，夹杂着人群惊恐的呼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