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会在这里?!”
一青令明惊讶地问。
卫道手中的信件早就消失了,他从地上站起来,环顾四周的时候,无边无际的白色也不见了,眨眼间面前的模糊就清晰起来,原来是柳暗花明,鸟语花香,阳光明媚,温暖祥和的地方。
但是这种地方,越是安全安静,越是让人觉得危险糟糕。
卫道就是个中典型。
他眨了眨眼睛,听见声音,转过去看,看见一青令明站在身后不远处,睁大了眼睛望着他,虽然是在提问,唇边已经扬起笑意,似乎很高兴在这里能看见卫道,而不是怀疑卫道怎么能突然出现在这里。
起初卫道以为是梦,看见一青令明,卫道以为是基地的神秘部分,但是现在看一青令明的反应,又似乎并不是如此。
所以,这里是什么地方?
卫道有些疑惑地对一青令明笑了笑,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你是来找我的吗?”
一青令明三步并做两步,小心翼翼跑到卫道面前,几乎要扑到卫道怀里,好险自己站住了,两只眼睛都是亮晶晶的,望着卫道,侧脸正被一束阳光照到,细微的绒毛都清清楚楚,眨了眨眼睛,睫毛也亮晶晶的。
他现在整个人看起来都异常无害。
卫道依旧保持怀疑态度。
但是表面上,当然不能直白地审问对方。
既然暂时没有危险,说两句话也无所谓。
一青令明又问:“你之前不是说要在外面等我吗?”
卫道问:“你还记得之前对我说了什么?”
一青令明想了想,笑道:“难道我不是让你早点去休息?”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态和语调跟之前重合起来,听着没有差别,好像确实是同一个人,但免不得说完之后,再次流出一些不合时宜的稚气。
本来这点稚气没有什么大不了,但是刚刚用那样端庄稳重的态度说了一句照顾人的话,现在对卫道笑得像一下子心智退化,卫道实在没法当作看不见。
“是这话,”卫道点了点头,用诱哄的口吻问,“你让我去休息,又怎么让我在外面等你?”
一青令明愣了一下,点了点头,若有所思考虑问题,没有想出答案,对卫道笑道:“没关系,现在你都在这里,也不用出去了,既然来了,暂时在这里陪我玩,过一阵子,我们就能回去了,好不好?”
卫道将信将疑,点了点头。
一青令明拉住卫道说:“那就太好了!”
他好像十分欣慰地拍了拍卫道的手背。
这种状态就很像老人,但是他的表情神色又完全不像,以至于现在的气质有些割裂,让卫道感觉面前不是完整的一青令明,不止是心智衰退,还有点灵肉不和,灵魂和躯壳还没有商量妥当的那种情况。
但又不完全是。
卫道仔细想了,或许是因为一青令明还保留着他熟悉的本来的面目、态度、习惯和下意识反应,但是一青令明的说话方式、行动模式和笑起来都有些陌生,陌生中透着熟悉,造成这种诡异中透露出和谐的矛盾错觉。
一青令明问:“你要去我家做客吗?”
卫道问:“你本来要去哪里?”
一青令明理所当然地说:“我要回家去啊。”
卫道问:“你本来让我在外面等你,是不是不想带我跟你回家去?”
一青令明顿了顿,低下头去,小声说:“你不要生气,我不是故意的。”
卫道问:“什么不是故意?”
他笑道:“你不是故意让我在外面等你?还是不是故意让我跟你回家去但你又不愿意让我跟你回去?”
一青令明抬起脸来,露出有些混乱的表情,卫道清楚地看见他的脸渐渐变化了,那种变化看起来像一张漂亮的完整的画落在水里,五颜六色的色彩渐渐混淆,水面有些发黑,阳光落在水面上,感觉又是在发红的。
五官都模糊不清,皮肤都搅入漩涡。
一青令明简直是把自己的脑子摆在脸上,再摊开给卫道看。
卫道眨了眨眼睛,对他笑道:“我只是开玩笑,你真仔细想起来了?”
一青令明愣了一下。
卫道说:“不要想了,只是随口说的。”
一青令明将信将疑问:“真的?”
卫道点了点头说:“真的,我们现在回家去吧!”
一青令明本来还有点犹豫,听见卫道这么说了,高兴地笑起来,拉住卫道的手把人往树林里领。
他边走边说:“我家里的人一定很想见到你!”
卫道问:“你家里有什么人?”
一青令明想了想,笑着回答道:“一些朋友。”
卫道点了点头,又问:“我们什么时候能到?”
一青令明说:“很快的。”
卫道问:“那我们回去之后,还出去吗?”
一青令明问:“你想出去吗?”
卫道问:“难道你回家之后就一辈子不出去吗?”
一青令明点了点头说:“是啊。”
他蹙了蹙眉,有些担忧的神色,握住卫道的手问:“难道你想离开我?”
卫道挑了挑眉。
一青令明也觉得这话没有说得很好,又问:“难道你认为这是不对的事情吗?”
卫道笑道:“当然不是,我怎么会那么想呢?”
一青令明将信将疑地打量卫道的表情,满意地点了点头说:“就是嘛!”
他继续拉着卫道往前走。
穿过了小森林,路过了一条清澈透亮的小溪,弯弯的拱桥乍一看像倒悬的月亮。
这里的太阳很温柔,阳光很温和,走在路上也不觉得刺眼,也不觉得燥热,也不会觉得冷,一阵风从身边经过,花草摇曳,鸟雀鸣叫,水流哗啦啦响,白色的兔子和蓝色的兔子在绿色的草地里探出头来,往外看了一眼,又互相嬉戏打闹起来,好像完全不害怕有人来捉它们。
蓝色的天空和白色的云朵,暖风和煦,微风轻柔,地面平稳,呼吸轻松,蝴蝶和蜜蜂肆意翻飞,这里的一切都是自由自在又悠闲的模样,只不过和外面相去甚远。
远得遥不可及,像美好的童话梦境,又像乡野田间无人处的一幅画。
午后的时光可以慵懒地睡一觉。
一青令明拉着卫道往前走的脚步也渐渐慢了下来。
阳光再次落在他的脸上,他很喜欢这里,也很享受这样的环境。
他看向卫道问:“这里是不是很好?”
卫道说:“是。”
一青令明又问:“这里是不是很漂亮?”
卫道说:“是。”
一青令明问:“那你喜欢这里吗?”
卫道说:“喜欢。”
“你愿意一直在这里吗?”
“我又没有住处。”
“你可以住在我家!”
“可是你家不是我家。”
“这有什么?你住在我家就是我家的人,自己家的人住在自己家多么正常啊!”
“不好,你还有朋友,或许你同意了,你的朋友也不会同意了,我不想让你们为我闹矛盾。”
“这个没有关系,我同意,他们也同意。”
“你现在都没有见过他们,你对我说他们同意是怎么知道的?”
“他们让风讯告诉我的。”
一青令明对卫道笑了笑。
他的脸恢复正常之后笑起来的样子很温和,就像现在的阳光。
卫道看了他一眼,感觉有点被烫到,挪开目光,配合他,玩笑着说:“是么?你从前可没有告诉我,你还会听风。我不会这个,你的朋友们会不会认为我——”
一青令明把卫道抱在怀里,拍了拍他的后背,力气很大,卫道怀疑他是在报仇。
“不用担心,他们很喜欢你!所以我才带你去。”
一青令明对卫道说。
卫道问:“真的?”
他蹙了蹙眉,有意笑道:“他们都没有见过我,会不会是为了不让你伤心才这么说话的,他们可真是体贴,我就做不到,也许见面之后,他们会更不喜欢我,毕竟,没有见面的时候就需要你为我说好话,要是见了面,我怎么办呢?简直一无是处了。”
一青令明说:“我会帮你的。”
卫道试探他问:“你会帮我做什么?”
“我不会让他们欺负你的,”一青令明松开卫道说,“你放心吧,他们真的很喜欢你。”
他说着,摸摸卫道的脸,满手都是鲜红色的刚刚从卫道脸上脱落的血痂,就好像他在拆除卫道的面具。
一青令明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又看向卫道,蹙着眉担忧地说:“你没事吧?是不是很痛?应该早点告诉我的。如果我知道,事情应该不会严重到这个地步,要是回去,也许都需要好几个月才能好起来。一定是很糟糕的情况,真对不起,那种时候,我居然不在你身边。”
卫道有点头疼,吐了一口血说:“不,没有关系,你对我帮助颇多,我已经很感激你了,再要要求你为我,我就良心不安了。请你谅解我的自卑。”
一青令明笑道:“你会自卑?”
他凑过来,望着卫道的眼睛说:“我看你不是那样的人。”
卫道问:“我是什么人?”
一青令明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