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川二中开学后的一个星期,苏芊毓给姜映冬带来了一个于她而言不好的消息。
“小冬冬,我和他分手了。”
姜映冬吃着吃着早餐差点被噎住:“怎么回事?”
苏芊毓托着腮:“男人嘛,新鲜感过去了就不喜欢了呗。”
“前天我一个人坐车去找他,结果在路口停下时,看见了他和另一个女孩子走在一起。他们贴得好近,有说有笑,甚至在下一秒,他还帮她轻轻拨开碎发。
“我没有下车,也不会再去找他了。
“当晚我就提了分手,我看着那些说会一直喜欢我的聊天记录,觉得恶心想吐。”
苏芊毓平静地说出,眼底一点波澜都没有。
“我也是傻,当初居然信了他的满嘴谎言。现在我知道了,这个年纪的爱情几乎不可能有好结果的,臭男人去死吧!以后我也不敢相信爱情了!”
姜映冬立马往她嘴里塞块三文治:“别气,这种人哪值得你留恋。不过还是要恭喜你恢复单身,我在你身旁陪着你。”
苏芊毓听到最后一句话,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呜呜,朋友最大,你最好,老娘以后也不想结婚了,我要永远黏着你。”
姜映冬笑了笑:“那你真是狗皮膏药,甩也甩不掉。”
苏芊毓给她做了个鬼脸,又好奇地问:“小冬冬,你呢,长这么漂亮对吧,从小到大就没人追过你吗?或者说你没有喜欢过什么人吗?”
姜映冬想了想。追她的人倒是挺多的,但能让她放心里的,从始至终都只有那一人罢了。
“有喜欢的人。”
苏芊毓目瞪口呆,实在没想到姜映冬能这般毫不掩饰的说出来。
八卦的她东问西问:“谁能得你赏识啊,你别告诉我是那个崔时寒。”
什么嘴,一猜一个准。
这回姜映冬不肯说了,苏芊毓反应更大。
一个人沉默不语,往往印证了对方说的是对的!苏芊毓这样想。
她还想着软磨硬泡问一下,结果上课铃打响,计划泡汤,只好等着下课再问。
可事与愿违的是,当堂课上到一半,姜映冬就被送去了医护室。
......
“姜映冬,姜映冬,你快醒醒,别吓我好吗。”
苏芊毓握着她纤细的手腕,坐在病床边,看着她苍白无色的脸,心里慌张至极。
“她怎么了?!”
话比人先到。
苏芊毓抬头,就看见崔时寒气喘吁吁地跑来,脸色也是几乎苍白。
他眸中满是担忧的神情,再一次问:“她怎么了?”
苏芊毓话语中带有明显的哭腔:“我......我也不知道,方才数学课,她被叫起来回答问题,回答到一半时,就突然晕倒了,叫了好几遍她没醒过来,我们就把她送来了医护室。”
还没等崔时寒回话,校医就走进来问:“她今天早上有吃早餐吗?”
苏芊毓点头:“有的,但不多。”
“那你知道她这几天吃的东西多吗?”
这个苏芊毓倒是不知道。
校医见状叹了口气:“这位同学应该是饿了自己一段时间,导致贫血。学校医护室条件有限,具体原因我们也查验不出来,有空让她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才好。”
“那她什么时候可以醒过来?”崔时寒焦急地问。
校医道:“正常来说不一会儿就可以醒来了,但她估计要再睡睡。”
崔时寒抿着唇:“多谢了。”
少年走近了些,小心翼翼地蹲下,想伸出的手又收回。
苏芊毓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似乎自己不该打扰这二人独处的时光。
“那个......要不你来照顾一下?”苏芊毓笑得很僵硬。
“你来吧,她和你亲近,我去外面站站。”话毕,崔时寒起身,有些踉跄的走到外面。
今天是阴天,不远处有一片大面积的乌云准备袭来,似乎聚集后就会坠下来。可更远的地方,竟还有太阳光的倾泻。
一切都静悄悄,冷风将他裹在其中,仿佛要带他去另一个时空。
奇妙的让人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崔时寒闭了闭眼睛,心底一抽一抽的痛。
姜映冬不能有事。
不可以。
此时此刻的姜映冬觉得自己全身都在火炉里,火一寸一寸地吞噬她,让她痛不欲生。她想逃出去,可越是挣扎越是沦陷。
“崔时寒!你快来!”
听见苏芊毓忐忑不安地呼唤,他猛得睁开眼睛,转身冲了进去。
这一瞬间,异世界生出了裂缝。
......
“我想和妻子女儿去到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那里会有满天星河,千山孤峰,甚至有一万只蝴蝶飞过,我和她们被包围着,我们笑意盈盈。”
话音刚落,设备启动。
“躺下,去连接你的意识。”
“父亲生前没能等到我为他种下的梨花树开花结果,我想和他二人坐着摇椅,在已结果的梨花树下下一盘棋,我故意输给他,让他开怀大笑,惹得邻里都来瞧上一番,夸我父亲厉害。”
“躺下,去连接你的意识。”
“囡囡啊,爱吃糖,好多好多的糖。我想她能亲自看我在她面前做上一份,她是个贪吃鬼,肯定偷摸的把边角料先吃了,我假装没看见,等做好了的雪花酥,我要给她尝尝,她要赞不绝口,说我这个老太婆好手艺。”
“躺下,去连接你的意识。”
......
忙完已是晚上九点,崔时寒刚到家,就看见桌上热好了的饭菜。
“你今天怎么这么晚回来?”姜映冬坐在沙发上问他。
崔时寒没有立马洗手吃饭,而是坐去姜映冬旁边,轻声道:“今天来了不少客户,梦境的种类也不一样,给他们具现化要耗费一点时间,此外还要记录与解读,所以忙到现在。”
姜映冬捏了捏他的手指。
崔时寒被她这可爱的动作逗笑了:“你呢,今天的摄影工作还顺利?”
提到工作,姜映冬就开心地蹦起来。
“特别顺利,有个客户约了我下个月去阿尔卑斯山山脚下给他们拍婚纱照,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也算是圆了我的青春梦!”
“讲真的,我和你在一起这么久,还没看过你的技术如何。对了,那张观影券都还没用。”崔时寒道。
“不急,下个月就能用上了。”姜映冬抱臂一笑。
“好。”
这几天,崔时寒都忙到深夜才回来。
推开家门,看见的是姜映冬小小的身子蜷缩在沙发的角落,毯子也不盖一条。
崔时寒怕自己的动静太大吵到她,于是轻手轻脚地行动,也不知是不是她睡眠太浅了,他走一步,她就醒了。
“怎么不进房间里睡?”
“想在这儿等你回来。”
崔时寒笑着和她说:“傻瓜。”
“你才傻。”姜映冬反驳他。
“嗯嗯嗯嗯。”崔时寒宠溺地应她。
“对了,我今天下午帮你收拾了书房,你桌面上放着一本破破烂烂的本子,我打开看了几眼,发现上面的东西和我们的时间线是吻合的!
“比如今年过年我们一起放了鞭炮,劈里啪啦,周末的时候我们去了救助站帮助流浪猫和流浪狗,不久前你还送了一台新的摄影设备给我......还有好多,我只记得这些。
“你都是三十九岁大男人了,还整这么多花样。”
崔时寒表情凝固了一下,说道:“说我三十九岁,你也是和我同龄,你看你,床头柜附近都是你的涂鸦,花样比我还多。”
姜映冬情不自禁地大笑起来:“崔时寒,你这几天脑子都绕着工作转了吧。”
崔时寒不理解:“什么意思?”
“你记错了,我哪有三十九岁。”
“我只有十七岁。”
崔时寒微微张嘴,愣了愣,脑海里的思绪模糊而沉重。
“怎么会呢,姜映冬,你是不是没睡醒。”
他的心神已经完全失去了平静。
她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句话,没等崔时寒反应过来,她就走了。
说了什么她不知道,他只知道,不能让它破碎了。
崔时寒的眼皮跳了跳,尽管他已经闭上眼睛了,可眼睫毛还在颤抖。
“好啦,你还站在原地干什么,赶紧洗漱完进来睡觉了。”房间里传出姜映冬轻柔的声音。
崔时寒听到后,又露出了自欺欺人的笑容。
“来了。”
去法国的机票提前三天订好,出发的那一天,崔时寒下了楼才想起自己落了一样东西没拿。
“你在车上等我一会,我上去拿个很重要的东西。”
说罢,他急匆匆跑上楼,去到书桌前翻箱倒柜,终于翻出了那一张纸。
崔时寒心满意足的放进口袋里,带着一身轻松回到车上。
姜映冬瞧见他那般开心,不由问:“拿了什么这么兴奋?”
崔时寒撇嘴道:“还能有什么让我兴奋。”他反手掏出那一张纸,两指夹住晃到姜映冬眼前,“喏,你给我的十八岁生日礼物,一张观影券。”
姜映冬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你居然还留着,我都以为不见了。”
崔时寒笑了笑:“不会不见的,你说过凭此券可以在未来观摩一次你的摄影技术,我当然要好好保管。
“不瞒你说,我当时看见‘观影券’这三字时,还以为你要邀请我看一场电影,没想到用处是在这里。”
姜映冬说:“当然,这可是很有价值意义,别人想要都买不到。”
崔时寒应和着她,手里的观影券越握越紧,生怕下一秒就会灰飞烟灭。
飞机落地法国后,两人在订好的民宿里放下行李就去找客户聊聊明天的事宜。
崔时寒作为姜映冬的小跟班,一直在旁边旁听。
“我个人成立的工作室,请了化妆师明天来给你们打理,我包揽下所有的摄影,你们放心即可。”
“我们一定是放心的。当时看见你上报纸,拿了那么多奖项,我和先生也在平台看见过你的摄影作品,很有灵性,很是浪漫,所以我们才下定决心找你。”
“我以前都是以国内转的多,讲真的,这是我第一次出国,来的还是我从小就向往的地方。以前就听人说阿尔卑斯山,爱你一辈子,在这里定格下的瞬间即是永恒,我在此,也祝愿你们能幸福美满。”
“我和先生也是知道有这个寓意才选在这里。”
......
崔时寒听着听着就莫名地睡着了。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场景已经换到了阿尔卑斯山下,姜映冬正站在他面前为新人拍照。
这种快速穿越的感觉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二十多年以来,他感觉每天都如此。
自己独处时无比煎熬,和姜映冬在一起只剩下喜悦。
但只要有她在的地方,他就觉得时间好快好快,仿佛他们相互陪伴只有几天,几个星期。
“崔时寒,还在发呆呢,那张券还使不使用了?”
姜映冬的话语又将他拉回神。
崔时寒的脑子嗡嗡嗡地响。
他望向她,似乎想说千言万语,但到最后,只汇集成一句:“我有一张观影券,现在来实现了。”
神奇的是,在他说完那句话后,那张已经泛了黄的观影券在崔时寒手里消失不见,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姜映冬就拉了他一把,悄咪咪道:“既然兑换了,那就好好看!”
崔时寒嘴上说着好,左眼却不可控地流了眼泪,连他自己都没发觉。
姜映冬工作时,和平日里完全是两个人。
她托着单反,眼睛一睁一闭,嘴上指导着二人姿势,看着事业心极强。
崔时寒在以前是想象不到姜映冬成为摄影师后是什么样子的,但这一刻有了实质。
做她自己热爱的事情就会那么的意气风发。
原来她长大后是这般神采奕奕。
崔时寒也不知自己看了她多久才舍得移开视线去观望一下她想来很久的阿尔卑斯山。
高耸入云的山峰满是积雪,其朦胧的远山似乎被一层云雾掩盖,若隐若现,仿佛穿了洁白的婚纱。
好美,美得令人心惊。
“对对对,就是这个角度,崔时寒,你千万别动。”
崔时寒听见自己的名字,下意识的回头,却发现姜映冬的镜头是对准他的。
“咔嚓”一声,伴随着姜映冬无奈的语气:“叫你别动非要动。”
崔时寒忍住笑:“你帮他们拍好了?”
“刚拍好,一转头看你的神色很忧伤,就想给你来一张。”
崔时寒乖道:“那刚刚不算数,我重新来,你给我重新拍。”
姜映冬说:“虽然那股神色不在了,但不妨碍你的帅气,来吧。”
闪光灯一过,崔时寒就迫不及待地问姜映冬:“怎么样,好看吗?”
“好看。”
照片里的男人一身黑色大衣,单手插兜,微微弓身,眼角的鱼尾纹清晰可见。而后景的雪山层层叠叠,除了云雾还是云雾,让人一看便觉得这是一张很有故事感的照片。
崔时寒看着这张照片,忽然说:“姜映冬,我也想给你拍一张。”
“好啊,把我拍丑了不要给我看!”姜映冬爽快地答应。
崔时寒没想到能这么顺利的拿到相机。
“你站远点拍,不然显得我脸大。”
他想笑又不敢笑:“好。”
崔时寒学着姜映冬的操作,迈开步子弯腰,大声道:“三,二,一。”
相机的画面白了一瞬,崔时寒觉得应该拍的还不错,结果照片出来时,他呆滞住了。
照片里没有姜映冬,只有阿尔卑斯山。
崔时寒勉强带笑的说:“这......这张拍的不好,再来一张 。”
姜映冬不疑有他。
崔时寒深吸一口气,再次按下快门。
不止一张,而是两张,四张,六张......
他发了疯似地拍,出来的成片依旧是只有阿尔卑斯山。
“姜映冬!”
崔时寒放下相机,飞奔过去想拥住她。
谁知,命运像玩笑似的让他直直的穿透了姜映冬的肩膀,冲力让他摔倒在雪地上,这么大动静也没换来她一次回头。
很多的梦,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就开始了。
崔时寒眼前的景象正在快速地崩塌,连带着要把姜映冬吞没。
“姜映冬!不要!”
崔时寒红了眼眶,以最快的速度爬向她。
世界天旋地转,她愈来愈风华正茂,眼神,笑容,面孔似乎都翻新了一遍。
但只有崔时寒清楚,这是回到了过去,过去式的姜映冬。
“为什么?为什么!”
他拼命地抓她的手,实际却是一把又一把的雪。
“崔时寒,这个世界本就不存在。”
“不!你胡说!我是真的,你是真的,我会哭会笑,你也是!”他喊得撕心裂肺,“你会热好饭等我回来,你会反驳我的话,你会提醒我要早睡,而且,你知道观影券的存在!”
“所以,这个世界是存在的!”
“它不存在。”姜映冬说。
崔时寒看着那轮虚影,又哭又笑:“那是因为你不是她!”
“可是我就是她。”
崔时寒满脸泪痕,不知所措。
他该说什么呢,他说什么都是错的。
他存于这个时空本就是错的。
“为什么要一直欺骗自己。”不同于上一句冰冷的语气,这次是温柔又痛心。
男人就这样跪在雪地上,身体不停地发抖,嘴里喃喃自语道:“因为......因为太想你了。”
崔时寒合上双眼,偏偏不肯醒来。
正如年少时的他,有股隐忍的勇气,他把它带来这儿,放任自己在此处徘徊,只是为了有一人能依赖。
盼着长夜没有尽头,盼着黎明足够漫长。
他凭借梦缝缝补补,到最后也抵不过归航。
“姜映冬,因为我太想你了。”
一切都是假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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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