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回来啦,我把屋子都收拾好了。”老余早带着下人在大门前等着,远远看见褚观南马车过来,立马迎上去。
“辛苦余叔了。”褚观南扶着侍书的手,从马车上下来,笑着冲老余点头道。
“我这次回来,想在大觉寺给父亲供盏长明灯,麻烦你去帮我准备些灯具罢。”
老余躬了躬身,应承下来:“小的这就去,姑娘放心。”
“可要带什么人去?”
褚观南边走边说道:“我和侍书一块儿去,免得人多打扰了佛祖清净之地倒不好。”
老余面上一副颇不赞同之意,正要婉言劝解一番,就听褚观南继续说:“我若连为父母尽孝都做不到,岂不辜负了父母一番心血教养。我又哪里需要那么多人伺候着呢,为父亲超度一番,自当尽心竭力,亲力亲为,余叔莫要劝了。”
老余听她这么说,只好歇下劝阻的心,安排道:“姑娘这么说了,小的哪敢不听。回头命人去准备些僧袍,米面瓜果叫人送去,也为老爷积德。”
“你有心了。”天气炎热,褚观南换过小轿,指指王虎调笑道,“不过既然大虎来了,可得麻烦余叔看好咱家的小猪仔了。”
老余跟着笑了笑,抽动着嘴角说:“好啊。”
“姑娘说的什么话,难道我要去偷吃不成?”王虎不服气地叫道,觉得自己被攻击了。
褚观南又回到了她的院子,槐树花虽落,空气中却仍有淡淡的香气,好像花还开着一般。
屋中摆设也一如先前,褚观南怀念地一一看去,不过一年不见,倒还真有些想不起来了。
待老余将一切事物准备好,褚观南如约坐上了马车。
及至大觉寺,倒颇有些物是人非之感。朱漆一如往常,半掉不掉地贴在门上,倒是一旁长着的一片菜地,绿油油的生机勃勃。
寺间往来和尚沙弥尼俱是身形清瘦,僧袍洗得发白,多有补丁在其上。
褚观南下车,向老方丈说明来意,他自是无有不应的,请褚观南走进大殿。
老方丈疑惑问道:“江南有名的庙宇多如恒河之沙,褚姑娘怎么挑中了我们呢?”
褚观南想了想,才说:“其实我没不知道,可能是你们离我家最近吧,我觉得爹肯定能一眼看见你们了。”
“阿弥陀佛。”老方丈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还请褚姑娘节哀。褚大人行善积德,一定能有来世,再续父女缘分。”
他看起来要比之前见过之时老许多了,脸皮更加皱了,也更加瘦了,眼珠儿混浊地可怕。
“多谢方丈。”褚观南不欲多言,示意他可以开始了,老方丈方带着一众僧人念起经来。
褚观南听不太懂,可也从袅袅的香中琢磨出了一丝宁静祥和的感觉。
此时有僧人正取出老余准备的灯具,递与她。褚观南来时沐浴过,便直接往里面添入新油,又取过老方丈递过来的香,点燃了灯芯。
烛光摇摇晃晃地映在褚观南的脸上,身上,她缓缓地跪下去,在心中祈祷。
老天啊,你要是真的有眼,就为她做个见证吧。
她一定要让所有参与这事的人,不论是谁,不论他什么身份,都要付出他们的代价!
褚观南磕了三个头。
万事具备后,褚观南让侍书留在后头,她一个人先去透透气。
侍书看她一脸不虞,于是应承下来。
褚观南独自走着,大觉寺里人不多,和尚也不多。一趟走下来,反而觉得轻松许多。
不料突然在一片小小的菜园子里看见熟悉的身影,立马叫住她说:“是你啊,最近能吃的饱吗?”
小小的沙弥尼起身先合手行礼,才好奇地抬头问道:“女施主见过我?”
“十二年的时候我来过一次,那时候你就在精室门前扫雪,我那时就见过你了。”褚观南温和笑笑,打量着她。
小沙弥尼立刻恍然大悟的样子,躬身再拜:“谢过女施主的接济,我们熬过冬天就好多了。”
“那我就放心了。”褚观南蹲下,伸手拍拍她裤脚粘上的尘土,问道,“你小小年纪的,怎么在这寺里?”
小沙弥尼乖巧地摇摇头,低声说:“我从小不知父母是谁,被抛在墙根底下,是方丈收留了我,所以跟着方丈学经。”
“方丈是个善人,以后是定能成佛的。”褚观南感慨道。
“那女施主会变成菩萨吗?”小沙弥尼睁大了双眼,认真地问道。
褚观南沉思片刻,微笑着摇摇头:“我不做菩萨。”
“为什么?”小沙弥尼立刻追问道,毕竟做菩萨不会饿肚子了,还能去救很多人。怎么会有人不愿意呢?
褚观南抬手摸摸她的头,说道:“你成菩萨好不好?然后你来保佑我。”
“好。”小沙弥尼用力点了点头,眼睛亮晶晶地说道。
“去吧,我给你们带了些甜瓜,你们几个小的去分分。”褚观南看她天真无邪,拍拍她的背,催她去休息会儿。
“多谢女施主。”小沙弥尼合掌行过礼,才高高兴兴地跑了。
褚观南送走小沙弥尼,看四周再无人,转身快步进了一间偏僻的小院。
甫一入门,看见端坐榻上的妇人,褚观南眼泪已经流了下来:“师娘……”
再如何在外人面前冷静自持,遇见了亲近之人,她也忍不住委屈十分,膝行而前,伏在妇人膝上哀哀哭泣道。
“哭吧,你在我这哭过了,往后就不能再露怯了。”妇人轻轻抚摸褚观南发顶,双目流露出悲悯之色,“以后的事你可有打算?”
褚观南泪眼朦胧地摇摇头,哽咽道:“求师娘教我。”
“想办法离开这里吧,不要成了他们的靶子,才能说接下来的事。”妇人弯腰,把褚观南搂入怀中,轻声抚慰。
结束了数日的斋戒,褚观南才带着侍书回家。
那小沙弥尼已经和她处得极好,颇为不舍把她们送走,直到褚观南再三保证以后还能再见才放下心来。
王虎却悄咪咪地凑上来,低眉轻声说道:“那个,姑娘,我能不能求你件事?”
褚观南思忖片刻才笑说道:“说来听听,要是让我去给你打老虎是万万不能的。”
“这事哪儿用得着麻烦姑娘。”王虎不屑地拍拍自己粗壮的胳膊,表示这事他自己就能干。
表达完自己的不屑,王虎才继续说:“我是想说,我祖母想见见姑娘,我看看能不能请姑娘吃顿饭,也是了了老人家心愿。”
“我当什么大事呢,要你这么郑重其事地来说。”褚观南不在意地摆摆手,随他安排,“我同意了,你打算怎么请我?”
“大酒楼我是请不起了,就在西街上的一家铺子,虽然不出名,但那里的才却是极新鲜的。”王虎乐开了花,咧开一口大牙笑道,“我明儿去订个二楼的包间,保证没人来打扰我们!”
褚观南笑笑:“那你去吧。”
过两天,褚观南如约带着侍书一起去赴宴。远远儿地就看见王虎带着一个鬓发微白的老太太站在一边,焦急地等着。
看见她的马车过来,霎时激动地要迎上前来。
褚观南立刻从马车上下来,制止了他们要过来的举动,自己上前,对着王虎斥道:“多热的天气,怎么就让老太太站在日头里,你平素的孝心呢?”
说罢,伸手要去扶老太太进屋,怕她中暑。
老太太却膝盖一软,要冲褚观南跪下:“姑娘大恩……”
“诶,老太太这么做可是折煞我了,快来坐下。”褚观南立马把老太太扶起来,一边带着人往里走一边关切地说,王虎就在前面给她三人带路。
褚观南与老太太谦让过几回,才坐在主位上,就听见老太太坐在下手边,抹着眼泪说:“我这辈子就指望着大虎能成才,原以为再没能看见这一天了,没想到他如今这般出息,我就是闭了眼睛也值了。”
“祖母别这么说,我以前不知道,现在都改了,以后我一定带你过好日子。”王虎往地上一跪,拉住老太太的手,泪眼汪汪地说。
“好,好……”老太太哽咽地应下,又抽泣着向褚观南说,“老婆子我还没谢过姑娘呢。”
褚观南忙取了自己的帕子,让侍书上前去给老太太拭泪,才笑着安慰说:“老太太谢我做什么,我才要谢老太太呢。”
“要不是老太太把大虎教得好,我哪里有这么能干的人用呢?”
“我哪里会教孩子,不过给他口饭吃,饿不死罢了,可怜他长这么大,我竟什么也没给他留下。”老太太忙不迭从侍书手里接过帕子,她怕自己的脸勾坏了手帕,只轻轻蹭过脸颊。
“祖母……”王虎听老太太这么说,眼泪反流得更凶,他太知道要把他养活,老太太费了多大的功夫了。
褚观南让王虎起来,打趣道:“老太太是要把大虎哭死不成?”
又安慰老太太说:“快别这么说了,我看老太太教得好,大虎又孝顺又聪明,难得肯干,岂不是天下一等人物。”
“将来有老太太福享呢,说不得他还给你挣个诰命回来。”
“哪有那个福气,他好好地成家立业,我也就放心了。”老太太倒不敢想这种话,她只盼着王虎自己能过得好,将来能给她养老就是了。
多的也不敢想,毕竟她也不是亲娘。
老太太把王虎拉到褚观南面前跪下,真切地和她说道:“不瞒姑娘说,我虽年纪大,却当大虎是亲生儿子。若他哪时不好了,姑娘来告诉我,我押他给姑娘赔罪去。”
“好啊。”褚观南笑着看一眼苦着一张脸,却不敢反驳半句的王虎,应声接下。
“我哪儿敢呢。”跪在地上的王虎嘟囔了一句。
叫师娘的原因嘛,主要是如果是男人的话会被叫师父,所以做对应就叫师娘,不是师父的妻子喔,谢谢理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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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大觉长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