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其他类型 > 官路大唐 > 第3章 第 3 章

官路大唐 第3章 第 3 章

作者:夜雪湖山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5-02-11 00:11:24 来源:文学城

周泰的话教抱玉冷静下来。

自赴任以来,她总是虑事的时候多些、度人的时候少些,仿佛两处心窍只开了一处,此刻得人提醒,许多事竟是骤然明了。

郑业放任差科舞弊,既然周泰知情,徐为就没道理不知。那么,他主动提起差科之事,对《改良状》大加赞赏时,揣着的是什么心思?

周泰……对了,还有这个周泰,抱玉仔细端详起面前这位貌似忠厚长者的老吏,他明明有许多机会提醒自己,偏偏拖到这个时候,揣的又是何等样的心思?

周泰微垂着头,模样恭谨,不卑不亢。

薛县尉是个聪明人,他一早就看出来了,既拖到此刻才出言提醒,就不怕对方看透自己的心思。

二十岁的将仕郎锐气逼人,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事事皆要弄个清楚明白、事事皆要亲力亲为,教底下的人如何自处?得让她知道,周泰虽卑,还是有些用处的。

抱玉看着他默了半晌,淡声问:“依你之见,今日之事该如何处置?”

周泰一听这话顿时心思大定,微笑道:“仓督公然索贿,有损官威,宜严惩,就地笞之,一儆效尤、二息民愤;骆六督察失职,恤其辛劳可免皮肉之苦,罚钱三贯,小惩大诫。”

骆六的俸钱是每月十贯,三中取一作罚,并不算多。如此一来,县尉有了台阶可下,不管骆六领不领情,郑县令那里都算是有了交待。

抱玉虽有一万个不甘,权衡利弊,最终还是依了周泰之言。

骆六直接将得意挂在了下巴上,扬着脖子,很是痛快地打开了府仓,因有恃无恐,倒也不再隐瞒,话说得十分坦荡。

“如少府所见,现如今收上来的还不足四成……交不上?哪里是交不上,只是不肯交罢了,家家户户都拖着,急也没办法。”

“今早那道牓文一贴出去,怎么着?午后立刻就有人过来交布了!穷山恶水出刁民,不见棺材不落泪,咱们丰海一贯如此。”

“少府就放心吧,总归是还有最后三天,他们拖无可拖,最终还是要乖乖听命的!”

骆六一副经验老道的模样,话说得笃定,抱玉看着空置了一半还多的布架子,眉头却越蹙越紧。

正欲问话,仓门外忽然传来一道急促的声音:“骆六可在?”

紧接着,一道身影便灵巧地绕过了门口的两个守卫,径自闪入仓房,“不好了,出大事了!乡民闹着减税,正往县衙来呢,你快——”

来人这才看见骆六身旁的薛县尉,话头戛然而止。

抱玉打量过去,只见此人三十来岁年纪,精瘦如猴,颏下翘着几茎短须,一副精明相貌。怪不得声音如此熟悉,原来还是一位熟人。

刘三宝一看见脸白手黑的薛县尉,才愈合没几日的屁股就又觉得隐隐作痛。

他也算是个老里正了,差科上捞油水的事,干了没有百回也有十回,自诩是驾轻就熟、熟能生巧,哪想到有朝一日竟会在薛抱玉这条阴沟里翻了船。

“见过少府。”刘三宝尴尬地扯出一个笑来。

抱玉将目光从他的臀部挪回面部,“怎么回事?”

“乡民们闹起来了,一伙正往县上来,还有一伙要去州里告状,卑职等好说歹说才给拦到半途,他们死活都不肯回去,少府还是派人过去看看吧!”

据刘三宝所言,今年的庸调之所以迟迟收不上来,不是乡民不肯交,而是实在交不上。“今岁年景不佳,大伙都盼着县里能酌情减免些,结果却盼来了第二道牓文!”刘三宝说到此处瞥了骆六一眼,“那几家布商也是火上浇油,加价加到了天上,乡亲们被逼无奈,这就闹起来了!”

“什么布商?”抱玉有些没听明白,才问了一句,骆六便插嘴道:

“皇粮国税自有定额,是说减就能减的?带头闹事的是哪个,绑了打一顿,下到大狱去,看谁还敢生事!”

周泰见抱玉脸色变了,赶紧低声提醒:“事关紧要,须报郑明府知。”

抱玉忍着气,手指骆六,“速去将此事禀报给郑县令,若有贻误,拿你是问!”转头命令刘三宝:“头前引路,详细情由,边走边说。”

刘三宝和同行的里正们自然都知道,薛抱玉因差科得罪了郑业,故而今年的庸调实际上是由骆六勾当。正因如此,乡里一出事,他们不去西厅禀报,反而直接找到了府仓。

可既是已经碰见了薛抱玉,里正们便就着这个局面往下动起了心思。

今年的庸调的却太重,乡民若是实在交不上,缺额就得由里正们兜着,若是新来的白脸县尉能将此事担起来,那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刘三宝与众里正对过眼神,老实回话:

“今年的数目的确与往年一样,可那是总数,若挨家挨户摊下来,每个丁口实际上缴的数目比以往多了三成还有余。”

见抱玉露出惊愕之色,刘三宝仔细给她解释:

“少府应是早就看过计账了,账面上的户口的确还是那么多,可那是给上头看的,实际上的户口自建贞八年起就逐年递减,县里一直没往上报。去岁干旱,地里收成不好,永业田里的桑麻作物泰半枯死,年底光是我们兴水一村就逃了十户,四乡二十村加起来得有百户,这么一摊下来,也不怪乡亲们要闹。”

隐瞒逃户不报,将税赋摊到余下的丁口头上,这不就是朝廷严令禁止的“摊逃”?抱玉震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刘三宝笑笑:“也不唯咱们丰海一县如此,杭州府九县都是如此。”

浙西道乃大唐财赋重地,道州县三级官吏,政绩首重税收,只要租庸调能依期足额输纳,底下做些手脚,上头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话虽如此,凡事都得讲个度,真逼出什么访府闹衙的事,那可就……那可就不好办了。”刘三宝觑着抱玉,又添了一句。

抱玉嗤了一声:“早知如此,何不及早禀明?某没记错的话,刘里正似乎很有些手段直达明府。”

私下行贿的事干得熟门熟路,到了正经事反倒成了哑巴,岂非可笑?

刘三宝怎会听不出她话里的讥讽,仗着脸皮厚如城墙,只是一味地讪笑:“少府说笑了、说笑了!”

一行人疾行至村口,就见几架贩货棚子东倒西歪地躺在路中间,四角支撑的竹竿已被人折断,招幡也被扯烂,上头的商号倒还依稀可辨,其中一个赫然是个“骆”字。

“县城几家商号知道村里缺布,每年这个时候都要来村口支棚摆摊,将成布加价出售。村民本就着急上火,双方议价不成,很快就起了争执,人头越聚越多,最终成乱。”

刘三宝将这事说得简略而含糊,抱玉心里本来还有诸多疑绪,待看清那个“骆”字,疑惑也就解了大半:十有**,这卖布的生意里也有郑业郑县令的一份好处。

前方一株大槐树下,愤怒的乡民扛着铁锸、大镰等称手农具,将几个里正团团围在中间。

那几个里正好话说尽,眼看就要招架不住了,终于看见村口的官袍,急忙扯着嗓子喊道:“县令来啦!县令来啦!”

乡民回头瞧见抱玉等人,呼啦一下便涌了上来。

头前几人有些见识,待看清了她的面貌,立时大声嚷起来:

“不是郑业,是新来的白脸县尉!郑业呢?我们要见郑业!今天他若是不来,我们就过到县衙去找!”

“也不必绕这冤枉路,他既装聋作哑,何不直接去州里问刺史?刺史不成,就去道上问观察使!”

“对,再不成就去长安敲登闻鼓、告御状!”

西厅武吏在抱玉身前拦成一排,周泰趋步上前,扯着嗓子喊道:“父老乡亲们,都听我说、听我说!薛县尉专知庸调事,他听说了大伙的难处,特地来与你们商议……不是扯谎,是商议!你们先别说话,都听我说!……”

“莫嚼蛆,只问你一句:减免否?”

“啥?不能做主?不能做主为何拦路,滚开,教能做主的来!”

……

民意汹汹,周泰喊那几嗓子就如同滴水入汪洋,掀不起半点波澜。

乡民识人,一看官位,二看资历,新来的薛少府官卑而脸嫩,自是无法服众。莫论你是进士擢第还是博学宏词登科,锦心与绣口,到了乡里村坊一样无用。

刘三宝抻了一会,瞧着时机差不多了,这才吆喝了两嗓子,随后将抱玉引到一侧,低声道:

“少府也看到了,事已至此,不给句准话定是不成了。庸调的数目是州里一早就定好的,改动恐非易事,乡亲们交不上布,实是因人丁太薄、织机太少,若是能将期限向后延上十天半月,卑职愿以项上人头作保,此困必解。”

“那怎么行?”周泰跟上来,瞪了刘三宝一眼,转头对抱玉道:“少府万万不可答允,事关庸调,无论是数目还是期限都非同小可。杭州府素有惯例,租庸调不能如期缴纳者,县令罚俸半年,记入考课!”

郑业此人心胸狭窄,视考课如命,薛抱玉若是允了延期,回去怕是要被他给生吞活剥了。

刘三宝红了脸,呛声道:“你说这话倒好像是刘某存心隐瞒一般,少府明鉴,刘某绝无此意,方才提议,不过是一心解今日之困罢了。”

“哼!说的好听,你的心思,你自己清楚!”

周刘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争执起来,西厅胥吏并在场里正纷纷加入其中,两班人马的七嘴八舌与外围乡民的吵嚷声交织成一道乱哄哄的音流,绕着抱玉的耳畔旋转不歇。

过了身份关、过了科举关,一道新的关隘又在此刻露出了冰山一角。

官路漫漫,其中的三昧,当真是纸上得来终觉浅。

“且住!”抱玉定了定神,朝着他们喝了一声,沉声问:“摊逃之弊非始于今岁,向者如何应对?”

“还能如何应对?没有布,就拿钱买布;没有钱,县城里自有贵人开的邸舍可供借贷;若是就此闹起来,那便绑了几个带头的杀鸡儆猴。此法固然奏效,却如饮鸩止渴,税愈重、逃户愈多,逃户愈多,来年的税更重!如此下去,试问我丰海百姓可还有活路?”

刘三宝争得脸红脖子粗,闻言抢先答道,他这会儿倒是大义凛然,看着与先前那个差科舞弊之徒判若两人。

周泰斜他一眼,讥讽道:“刘里正怕是漏说了一事,若是乡民倾家荡产依旧交不上,余下的就得由诸位里正填补,可若是少府答允了延期,你们这钱也就不用再往外掏了,是也不是?”

刘三宝怒气浮面:“周泰,你这是小人之心!”

眼看双方又要争吵起来,抱玉冷下脸,厉声道:“够了,都给我住口!”

事到如今,这庸调之中的弯弯绕绕她已全然搞清楚了,摆在面前的无非是两条路:苦一苦百姓,苦一苦县令。

若郑县令吃了一分苦头,那她薛抱玉就要吃上十分苦头,是以,苦一苦县令,也就是苦一苦自己。

官路殊为不易,于她这样的人更是难如登天,纵有凌云之志,也要先攀上高位才行——她比任何人都更有理由明哲保身。

“明哲保身”,抱玉琢磨着这四个字,考辨词意究竟是褒还是贬。一时间,在场的胥吏皆不约而同地望向她,紧张等待她的决定。

“刘里正,依你之言,延期几日为妥?”

周泰一听这话顿时变了脸色,“少府三思!”

抱玉拂袖截断他的话头,“我自有分寸,不必多言。”

好意与私心,前因与后果,她已计较分明。理智行事固然可保全自身,可若是连良心都抛却,这个官不做也罢。

刘三宝大喜过望:“回少府的话,二十日足矣。”

“不行,”抱玉断然道:“道里规定州府的讫日是十月初一,从县衙解送至州仓另需一日,最多只能宽限十五日。”

刘三宝的话本就留了余地,与诸位里正商议过后,一齐叉手呼诺。

得了县官的许诺,胥吏自有他们的办法劝服乡民,至于如何说服郑业,那就是抱玉的事了。

[1]将仕郎:散官衔,从九品下,最低一级。

唐代官制比较复杂,笼统来说,职事官代表实际职守,也就是一般意义上的“官职”,如县令、县尉什么的;

散官表示资历,也称“官资”。一般举子登科后即授散官衔,称为“叙阶”,从此以后,白身就成了“有出身人”,有了做官的资格。

勋官:多指军事功劳。木兰诗中那句“策勋十二转”大家都知道,就不赘述啦。

封爵:这个最简单,表血统,公主王爷什么的。

综上,在唐前期,职事官、散官、勋官、爵位就像四个坐标轴,共同标示出一个官员在官僚体系中的位置。所以唐人墓志铭的头衔非常冗长,例如:唐故大中大夫河南少尹上柱国裴府君;再如:唐故光禄大夫太子太保赠司徒弘农杨公基。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看“职事官”。

后期使职出现后,“职事官”也渐渐沦为与“散官”类似的作用,仅表示资历,用来定工资和待遇,而与实际的职掌无关。“节度使”就是一个典型的使职。

[2]1贯等于1000文。像抱玉这种中下县的县尉,工资一般是每月20贯,骆六只是胥吏,所以文中设定他的工资为每月10贯。

[3]摊逃:顾名思义,将逃户应纳的税额摊到余下的老百姓头上。

[4]观察使:唐代地方最高级别行政长官。若是军事重镇,那便是大家耳熟能详的节度使。

[5]延迟交税,县令的确会被罚俸(参见《旧唐书·卢坦传》),但具体罚多少则是在下编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第 3 章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