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是过来补交保险公司鉴定文件的,手续齐全了,不出意外,24小时以后,你就可以出来了。”萧唯言在工作日的下午,穿了一身休闲装赶来警局。
管盈打量着,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只淡淡的回应他:“嗯。”
两人心照不宣,有些话,都觉得没必要再说出口了,何况,萧唯言还是那么爱面子的一个人。
“你的手机和车子,我已经转交给郑居庸了,等警局的具体通知下来,我会通知他明天过来接你。”
管盈皱了皱眉头:“干嘛把我的手机给他!为什么不给佳薇呢?”而后忽然意识到什么,“佳薇也要走?跟你一起走?”
萧唯言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一只手无所适从地插进了屁股背面的裤兜里。他只在心虚的时候才会有这些小动作,这可以让他在对手律师面前维持片刻体面,而趁这片刻体面的时间,他会用来快速思考新的战术。
“萧唯言,你给她考虑的时间太短了!佳薇和我不一样,她需要很多时间才能想清楚自己要什么,跟着别人匆匆做出来的决定,通常都不是她最后的决定...你这是逼她,你太自私了!”
“管管,我有什么办法呢?你早就见过Daniel了,对不对?他回来了,他要我让路,就连一天过渡的时间都不肯给我,温哥华那边要我明天就出发...你该知道,他完全有这样的能力!我现在甚至觉得,他当初选择我接手你的案子,根本就是为了今天做准备,从律所踢走我这个中国人,是最容易的!”
他在佳薇面前,将Daniel说得了不起,是为了显得自己也了不起;但在管盈面前,他只能**裸地摊开背后的委屈和不甘,毕竟他输给了Daniel,也不算太丢人。
管盈长叹了一口气:“唉...萧唯言,我以前觉得你爱面子并不是什么缺点,因为你今天所获得的成就里,有很大一部分是归功于此。但你不该占了便宜还卖乖,凭良心讲,真的是Daniel逼你走到这一步的吗?还有,难道我是什么物件,是你们两个男人可以随便腾挪转让的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萧唯言两只手都插进了屁股后面的裤兜里。
“你是!”管盈直视着他的眼睛,“你我都知道,在这家律所,你永远都爬不到合伙人的位置,但是温哥华那边不一样,他们的创始人其中之一就是个新加坡人,招徕你这个华人过去将是那家律所最大的助力,你拼搏了这么多年,一直在等这样一个机会,不是吗?是Daniel成全了你!”
萧唯言无言以对,毕竟管盈不是佳薇,她不会一味听信他。
管盈顿了顿,索性全部戳穿他:“别再说他逼你,也别把我归于他的帮凶。我闹了这么档子事出来,你以为只有为了佳薇的冲动?你有没有好好想过,你因为我已经放弃了与Eric的谈判,你只要真的放弃,你只要坚持住,根本没有人可以动得了你!我试图将你从Daniel的计划里拖出来,我为你尽到了女朋友的责任!是你禁不住**,禁不住你自己的**。”
管盈说着工作上的事,也似乎同时说着他和佳薇的事。
萧唯言打了那么多官司,这是输得最惨烈的一次。他无力招架,耳根子如同被火烧着了一般通红,沉默片刻后,不再狡辩:“不止对我,也对佳薇,你都尽到了女朋友的责任。”
管盈:“萧唯言,我们的事到此为止。至于佳薇,你最好尊重她!”
萧唯言苦笑了笑:“呵呵,我总算知道,Daniel那样了不起的一个人,为什么会唯独对你念念不忘。你和他,其实是一样的人。他赢了我,但我要感谢他;你甩了我,但我却觉得对不起你。”
Daniel可以为了管盈屈就自己的事业,但萧唯言没的选,在他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的人生里,这是他唯一一次可以扶摇而上的机会。
迟来的道歉总是多余,管盈不想再与他多纠缠:“不必了!”
“管管,也请你原谅我不能带佳薇来见你。她还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你了解的,她在你面前根本装不了多久,到那时你们还能做好朋友吗...我犯的错,就让我来承担吧!你放心,我只是邀请她去温哥华放个假,其他的,我什么都不会说。到了温哥华以后,我会照顾她,也会完全尊重她的意见。”萧唯言终于伸出两手,撑在栏杆上,语气近乎讨饶,“她一个人是撑不住的,她现在身边很需要人。”
管盈心里不免苦涩,但也只好如此:“佳薇看不到我从这里出去,是不会放心跟你走的。明天,至少让我去机场送送她。”
......
Eric为萧唯言送行的晚宴,就安排在了那家哈利法塔上的中餐厅。
为感谢律所以及萧唯言过往对餐厅的支持,店老板也有所表示,在包间内提前布置好了鲜花彩带还有香槟酒,隆重场面比起律所每年举办一次的圣诞party也豪不逊色。
推杯换盏之间,Eric说尽了好话,团队众人和萧唯言之间也维持着场面上的和谐。
酒过三巡,萧唯言终于有片刻清静,趁去洗手间时,躲在走廊一处临窗的拐角,想要透透气,也最后看一看迪拜的夜景。他曾在这片夜空下苦熬了无数个夜晚,一切付出终于有了回报,他没什么遗憾的,除了身后包间里的掌声有些虚伪。
不过,也许这就是向上攀爬的代价。就如同脚下这座哈利法塔,越往上层,空间越窄,空气越稀薄,能同行的人就越少吧。
“萧律师,今晚你可是主角,怎么一个人待在这?”老板娘正打算进包间里敬酒。
“哦,喝得有点多,我出来透透气,今晚又有劳您了。”萧唯言从玻璃上看到了她的身影,及时换上笑容,转身与她寒暄。
老板娘笑得爽朗:“您跟我说这些话,就是见外了,能为萧律饯行,是我的荣幸呀!唉,我可真是舍不得您走啊,本来是打算进去敬您几杯酒的,您过去对我这小店的照顾,还有对我们家老太太的帮助...嗨,感谢的话,我也不多说了,免得您又该觉着我见外了。这瓶酒啊,是店里珍藏,你今晚带回去吧,就当我为您饯行了,祝您前程似锦!”
萧唯言接过木质酒匣,轻轻推开匣盖,瞧了一眼,他识得这酒价值不菲,想来老板娘是真拿出了压箱底的。没想到,临别之际,众人之中,只有眼前这老板娘是真心诚意地舍不得他。
“虽然我以后不在迪拜,但如果您和马主任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联系我,我一定尽力。”萧唯言在这一刻,将老板娘当成了真正的朋友。
“哎哟,那真是好极了!我这里三六九等什么样的客人都有,稍一不小心就招惹了是非,咱们中国人在外面做点事,真是太不容易了!我家那位,又不像您这么有本事,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律所合伙人,还是我婆婆看人准,您是顶了不起的!”老板娘笑呵呵,不吝溢美之词,更伸出了大拇指,“哦,瞧我,一高兴,差点忘了我婆婆的嘱咐。她啊,让我一定转告您,她有时候把脉也不准,尤其是那么早期的,连抽血化验都不一定能查明白,何况是把脉呢?所以啊,她后来想了想,八成是她看错了!”
老太太看错了人,却没看错脉象。店老板不过是想让萧唯言放心,毕竟窥探了人家的秘事等于拿了人家的把柄,对于日后关系的维系不利,她们还指望着萧唯言这样一个顶级律师能在未来多多帮衬。
萧唯言却当了真:“看错了?马主任坐诊三十年,怎么会看错了?”
“嗨,这小老太太啊,三十年里看走眼的事,也不少,哈哈!”老板娘嘴皮伶俐,话说到这里就拐了弯,“对了,今天中午,您那位小兄弟来了!我瞧他和几个沙特人在包间里一起吃饭,点的都是硬菜,出手也真是阔气!那天晚上,我倒没跟您多打听,这小兄弟什么来头,可是在这里做大买卖的?”
一家开在哈利法塔上的高级中餐厅,靠得就是自己人的照顾,走了一个萧唯言,老板娘迫不及待要开辟新主顾了。
“沙特人?”
“可不!您那小兄弟,看着文诌诌的,办事倒放得开,私下给我那后厨塞小费,将茅台倒进了小茶壶里端上去,这要是在沙特,会被宗教警察抓去的!服务生来跟我说的时候,我还想呢,哪冒出来这么个愣头青,一瞧是萧律您的朋友,也难怪他什么都敢呢!那几个沙特人,喝美了,好像还跟他签了个什么文件,走的时候,一个个乐呵呵的。”老板娘说得绘声绘色,既想拢一个新主顾,又怕新主顾太不靠谱,倘若萧唯言能说几句作保的话,她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郑居庸什么时候认识了沙特人?他不是被自己说服了,打算回国么?若又签了什么买卖,管盈哪里走得成?况且,他一个人能签成什么买卖!还在酒桌上?任谁听了,都觉得哪里怪怪的...罢了,之前唆使他带管盈回国,也是为了多争取些时间,好方便自己留下来善后佳薇的肚皮,眼下孕事不明,管盈也与自己分道扬镳,早已没什么“两全其美”的可能了。
“他也没什么来头,就是我女朋友公司里的...”萧唯言皱了皱眉头,日后他不常驻迪拜,倒不好往自己身上揽事了,“其实,也不瞒您说,我因为要被调去温哥华的事,已经被我女朋友分手了...他和我也没什么关系了,如果还有下回,您觉得哪里不妥,该对他怎样就怎样吧。”
萧唯言得不到的,倒也不想便宜郑居庸。更何况,之前一直互相看不顺眼,自己在迪拜碰过的灰、吃过的苦,最好,也都让郑居庸尝一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