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佳薇姐的电话,怎么一直打不通?”郑居庸坐在副驾,捏着那张印着阿拉伯文字的名片,已经连拨了两通电话。
“你还有个佳薇姐?”乔琪看了看后视镜,麻溜转了方向盘,将车子利利索索停到了车位。
“是管管姐请来的好朋友,她会说阿拉伯语的。”
“阿拉伯语吗,那有点厉害哦!你身边这么多厉害的姐姐,我是不是该有点危机感?”乔琪拔下了车钥匙,朝车外四周望了望,发觉此处环境太空旷了些,倒真有些危机感。
“那...还是你最厉害~第一次来这里,就敢大晚上开一个多小时的车。”郑居庸先开了车门,回头看她还在车内观望,想起自己初来宿舍那一日,笑着逗她,“依我的,该先送你去帆船酒店的,可你偏要跟来,现在后悔了吧?”
“我总要过来看看你们这姐姐弟弟的小窝才放心呀!”乔琪知他有意逗弄自己,也不饶人地回瞪了他一眼。
“好好好,乔琪姐,请下车吧!”他绕去主驾,绅士地替她打开了车门。
乔琪刚在他的护持下跳下车来,就惹来几声狗吠,“呃!”乔琪被吓到,朝他胸前凑了凑,“哪来的狗啊!”
“别怕,它们这时候一般都聚在那边的路灯下。没事的,有它们在附近游荡,这里反而更安全了。”这附近的流浪狗,每一条,他都认得出来,再不是刚来时那么烦恼了。许多个睡不着的夜里,他甚至会凭着声音,数一数外面的狗到齐了没有,如果有哪条狗落了单,叫声没有呼应,他还会为它怅惘上一阵子。
“可它们都是没拴链子的流浪狗啊,这里就没人管管嘛!”乔琪初来乍到,仍有些不安。
“有啊,我看见过好几回,有好心人给它们送狗粮呢!只不过这里的住户不多,所以总是不够吃,里面有几条公狗常常要出去找食,其实动物跟我们人类都一样。”郑居庸自说自话,领会错了她的意思。
“哎呀,你别看它们了,快点上楼吧!”乔琪躲在他身侧,不安地跺着脚,拉扯他快走。
他本来还想找出那只刚产仔的,介绍给乔琪看一看,只好作罢。走在楼梯上,他又开始不忍心她吃苦:“这里没有电梯,你累不累?”
乔琪应声停住:“你背我?”
郑居庸跑了半天展会,其实也累,但现在正是他表现的时候,便主动在楼梯间层蹲了下来。乔琪趴好后,毫不客气地拍了拍他的肩头,像踹了踹马肚子。
耳边传来乔琪温热的呼吸,又惹他想起午间的缠绵来,今夜他有正事要做,倒不宜分心,犹豫着商量道:“咳!我今晚回来,是要准备些材料的,可能要弄到很晚。这附近也没有什么酒店...”
乔琪歪着脑袋匐在他耳后:“郑居庸,你就这么不想和我住在一起?”
“可你以前不都是...”有了中午那一遭亲热,现在还提以前她对他的回避,倒显得自己不知趣了。郑居庸想了想,换了角度,“是管管姐,她不喜欢别人用她的床铺...我不知道你来,也没有提前换洗。”
“我还没进去呢,你就想着怎么赶我走了?该不会里面真有什么来不及收拾的,怕被我看见的?”乔琪扯了扯他另一边的耳朵。
“哈,那你可能要失望了。”郑居庸笑着甩了甩脑袋,蹭开了她的手心,乔琪只需要一个小小的动作,就足以折磨他的意志了。
即便进了家门,乔琪依然赖在他的后背上,指挥着他这里转转、那里瞧瞧:“这么小的房间居然放得下这么多床位?大学生宿舍都比你们这里宽敞吧!”
他背着她走出了卧室,将乔琪放在沙发上:“刚来时,我也不习惯。但后来发现,白天基本上都在外面跑,这里不过就是为了晚上能有个睡觉的地方,也的确不需要多大的房子。”
乔琪摸了摸沙发垫,嫌弃道:“呃,这垫子也太硌了!”
“哦,这是个二手沙发,那垫子都不是配套的,将来搬家的时候,就算扔掉也不至于心疼。”他在这里住的日子不算长,但每一样物件的来去,却已经了然于心了。他小跑着回卧室取回自己的枕头,塞给乔琪,“你凑合垫着这个吧。”
“就一个?我还想背后靠一个呢。”乔琪将枕头塞到了屁股下,还算满意。
郑居庸不敢拿管盈的枕头,挠着胳膊:“枕头不多,你等着,我把被子拿过来团一团。”
“算了,算了,反正我坐坐就走!”乔琪摆了摆手。
听她这样讲,郑居庸既舍不得,又有点侥幸,去厨房烧了热水,准备为乔琪沏一壶茶。
“管管姐真的不住在这?”乔琪不知何时,发现了管盈留在茶几上的那张字条,站在厨房门口又问了他一遍。
郑居庸怼了怼鼻梁上的近视眼镜:“咳!这回你亲眼看见,总该信了吧!那批货一处理掉,她就搬去她男朋友那儿住了。咳!咳!”
天知道,他第一次对乔琪撒谎,竟然是因为管盈。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气管耸动,他咳得厉害起来。
乔琪默默将那张纸移到了口鼻前面:“那你们也是合住了几晚呀,不过我谅你也不敢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哼...我这么紧张你,你就偷着乐吧!”说罢,她转身回了客厅,窸窸窣窣,听起来大概是在翻阅茶几上那些零散堆叠的文件。
郑居庸站在洗碗池旁,为她涮洗茶杯,咂摸起她刚才说的话来:乔琪最近确实很紧张他和管盈之间的关系!她先是因此冷淡了他多日,而后突然偷溜跑来迪拜,甚至不休息也要陪他去展会,即使今晚她明明已经很累了,也还是坚持跟他回宿舍一趟,这一切回想起来,太像突击检查了...乔琪这些转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冲洗着茶杯,他突然记起来,功夫茶!那天晚上,他因为工人们的事打电话回国,急求管盈的帮忙,倒没能细问她们俩在会所里的事,现在想来,管盈一定是对乔琪说了什么,乔琪才会紧张成这样。
他端着热水和茶杯出来,认真看向乔琪:“琪琪,我们聊一聊?”
乔琪看他一脸认真,心里犯了嘀咕:“你不急着做事了?聊呗,聊什么?”
他已经有了通宵做事的打算,但在做事之前,他要打消乔琪对自己的疑心,这件事对他来说同等重要:“关于我父母,还有管管姐...管盈的事。”
他这样隆重其事,她差点以为他还是扛不住压力,动了别的什么心思。
乔琪放下手里枯燥的文件,接过茶杯,吹了吹热气,皱着眉头呷了一口:“我知道我们的婚事给你很大的压力,所以我不是来这里陪你了么?”
“不不不,我没有什么压力。现在有压力的,好像是你。所以我不明白为什么?”
他竟然说没有压力?难不成只有她单方面急着嫁给他?乔琪愣了愣,没好气道:“什么为什么,当然是我们俩的婚事!”
郑居庸扶了扶眼镜:“琪琪,我不希望,因为我们的婚事改变你。你不觉得你现在,变得有点不像以前的你了么?”
“我变了吗?我哪里变了!”
“以前的你,不会为了任何人和事,抛下你的音乐和工作;你很真实,从不会委屈自己来迁就谁;而且你很勇敢,从不会瞻前顾后、患得患失。总之,我从来没想过改变你,这在我求婚的时候,就对你承诺过,你以后依然可以做你自己。”
乔琪却越听越歪,索性撂下茶杯:“你的意思,我千里迢迢,瞒着玲姐来迪拜见你,让你很不开心咯!你现在觉得,是我给你带来压力了?”
两个人的心思,完全南辕北辙。
“当然不是!”郑居庸恨不得自己多长出几张嘴来,“我只是希望你不要有这么大的压力!我父母无非是担心钢厂,只要我这趟出差有成果,他们知道我不需要依靠管盈也可以接管钢厂,自然也就松口了。至于管盈,她是一早就有男朋友的,你就更不用担心了啊!”
他是为放下她的包袱,可听起来很像是在规训她,好似他的父母和管盈都没问题,只有她乔琪有问题,这让她听了怎么能忍受?屁股下那枕头,越坐越不舒服,乔琪憋不住了,干脆站起来,把心里话一股脑发泄了出来:“我怎么能不担心!管盈亲口跟我说,她要跟你结婚!!”
郑居庸怔怔呆坐,耳朵里嗡嗡的,整个房间四面八方都在激荡着乔琪最后那句话:[她要跟你结婚!]
他不敢抬头看乔琪,低下头回避她时,近视眼镜一骨碌滑到了鼻梁下。他就知道管盈一定是说了什么!但真听到了这句话,他又觉得不可思议,一口气憋在胸腔里乱窜,上涌到气管,勾起他一连串咳嗽:“咳咳咳!”
“郑居庸,老实说,你哪里是做生意的料呢?我今天陪你去了展会,你根本就什么都没准备,我指望你说服你的父母,要等多久呢!管盈说的对,她只要跟你领一张结婚证,一切问题就都解决了,钢厂轻松了,你父母轻松了,你也就轻松了!你什么都做不到,你干脆没压力了,你也觉得这是个好办法了,对不对?你不想改变,你只想和我像以前那样,那你何必跟我求婚呢?你后悔了,但我不能,我现在只能嫁给你,而且要尽快,那只剩一个办法了,就是孩子!”
郑居庸瞪大了眼睛,抬起头,不可思议道:“孩子?”
乔琪两手一摊:“如果你真的能谈下什么订单,我也不必这样。但你觉得,你能吗?”
她字字句句一如往常对自己的不钟意,可她又说,她还是要嫁给自己,而且为了快一点,甚至可以先有个孩子?
郑居庸摘下了眼镜,揉了揉迷蒙的双眼,他有点看不清了。看不清管盈,也看不清乔琪,更看不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