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结束了一天劳作的姜铨跳进小宝马,兴致盎然地扒着越竺的椅背,“晚上吃什么啊?
“……”
越竺撩了撩耳边碎发,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宛如一只小狗一样左摇右晃的姜铨,觉得他下一秒就要吐舌头喘气了,“你想做什么?”
这句话问得很微妙。
越竺一眼便能看出此人有求于他:毕竟没有人会随便摆出这种近乎谄媚的神态,更不要说一个叛逆期的弟弟。
况且……越竺的厨艺并不是很容易让人对下一餐心生期待,而他多少有一点自知之明。
——事实上,姜铨每次都在自以为越竺看不到的地方对那令人毫无食欲的饭菜做手势挤鬼脸。
“……嗯?”姜铨当然心怀不轨之事,但是此时他必须装得天真无邪像是一条真正的、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狗,“没有呀?”
呀。
装什么蒜?
越竺冷笑一声,径自开车。姜铨情不自禁缩了缩脖子。
“考砸了?”
“……不是。”
“没关系,没人在意你考成什么样。”
“……”这话明明应该让考了倒数的姜铨如释重负,甚至得到安慰——虽然很难看出,但这其实是越竺的本意——但他此刻却感到无比的悲愤,偷偷缩到椅背下面开始龇牙咧嘴。
越竺?要不是漫画剧情进展到大战之后,庆功宴上全能竹松大展身手切切炒炒蒸蒸煮煮出一场满汉全席,借此征服一众配角的心以在无意之中巩固主角地位——而姜铨不会画下厨场景,他才不会上赶着来贴那张保鲜臭脸!
漫画使这个少年面目全非。
越竺扬起漂亮的眉毛,斜睨着微微下偏的后视镜,一双狭长眼睛眯了眯。
有时候他会觉得这个家伙实在是很可爱,在那一刹那胜过一切的一切,于是那点心思就有些按捺不住,像是气味过于浓烈的车载香氛一样向外流露:“姜铨?”
猝不及防被点名的姜铨一下弹射起来:“怎么啦哥?”
“下周开家长会?”
这个男人的本意是想要关心。
越竺无意识地轻轻敲着方向盘,眼神流转,担心自己是否失了分寸。
会不会过于明显了?
哎算了问都问了。
但是姜铨一听见这话,浑身就过电一样抖了三抖,并瞪大了他本就不小的双眼——可恶!
家长会!
明城一中的家长会简直是人类历史上最大的败笔:全体学生必须到场,站教室外面扒着窗子看各自的家长排排坐,各科老师轮流上台发表演说,热情似火激情澎湃,完了必须挑选出一名先进个人以及一堆班级的老鼠屎——姜铨很荣幸位列其间——摆在一起进行惨烈的对比。
……这些人还必须当众进行一场痛定思痛的检讨,或者说,“学习反思”。
然后立下目标——再邀请各自的家长见证评判!
这个环节的意义到底何在?
到底是谁在实行这种惨无人道的公开处刑!
搞笑,谁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然后这个可怜少年的脑海里呼啸而过一百段惨痛记忆,主角正是他和驾驶座上那一位。
姜铨心虚地停下了所有不该有的小动作,作若无其事状直起身子,保持着极高的频率不断往他家长的脸上抛媚眼。
家长察觉到了,不为所动,只分给他一个高贵冷艳的眼神:“我不太清楚你还有这毛病。”
天知道这家伙刚刚有多像个帕金森患者,脸带动身体抖个不停——但是越竺此时正处在“对姜铨好感度爆发期”,很担心自己这样过于一针见血的语言伤害到这个刚考了倒数的脆弱的高中生,因此决定隐去一些形容词,给予他温柔的关怀。
虽然他还是无法理解姜铨到底为什么突然抽抽。
“……”
角色姜铨:停止向越竺输出近似帕金森的媚眼。
有时候,他真的很后悔给越竺好脸色。
于是一直到跨进越家大门,他都磨着牙一言不发。
越竺这种冷艳的高岭之花自然是不会放下脸来和姜铨和好的:其实他压根没觉得自己过于刻薄,反而觉得自己刚刚是不是太过暧昧太过关心唉下次要冷淡一点了不能这样……
这两颗一个往东一个往西跑了十万八千里的心最后还是回到了最初:做饭。
虽然不如说是越竺做饭,而姜铨在一旁杵着。
姜铨抱着个小本子,一边装着认真看越竺切豆腐,一边偷偷摸摸地往上面画几个几何体,看着颇有几分人形。
搞笑,越竺有什么厨艺?二十几岁的人养生得要命,豆腐白菜切好了放白水煮,姜铨吃了那么多年,闭着嘴味蕾都能自动预知这玩意啥味儿,品完了也不敢张嘴,生怕嘴里飞出一只鸟来!
什么调料,配菜,刀功,不存在的!
姜铨恨恨地想,越竺就是一个花瓶——可是想到这花瓶从自己还在高三时,就有能力照顾另一个小孩子到高三,姜铨只好闭上心里那张抱怨的嘴。
姜铨虽然有点烦越竺,但还并不是一个白眼狼。
……况且此人就算是花瓶,那也不是个普通的花瓶,得是名品,拍卖场上分分钟几百万翻的那种。
这样的花瓶,哪里有沾人间烟火的必要。
不行……高中生从本子上潦草的铅笔画上抬起头来,看见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越竺,黑围裙带子绕着白衬衫,圈着那一握细腰打一个蝴蝶结,往上是微微偏转的背部与领子里抽出的一截雪白的长颈,深栗色长发散开了往两边撇,柔软地耷拉在肩上,刘海掩住一点轮廓秀美的侧脸,迷迷蒙蒙像一层浅浅的雾。
怎么就画不出来呢?
似乎是雾里看花美三分,采花人走近了薄雾想要撷取,却怎么也无法捕获它的美丽,到最后不由自主停下,空在原地痴痴地看。
这样的微妙。
姜铨看着他,恍若隔世,像是进了一个美好的暧昧的梦。
心突然很重地一跳。
“……你在做什么?”梦中人转过头,姜铨猛地清醒,依然是越竺那张昳丽然而眉头微皱,显得严厉刻薄的脸,觉得自己刚才入了神像是有病。
“没有没有,”姜铨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容,一步跨上去帮越竺洗用过的菜刀,“我学习一下哥你的微动作。”
“……有必要吗。”
“唉谁知道细节会不会决定成败嘛。”
哥哥被哄得挺高兴,冷哼了一声转回去继续在砧板上咔哒哒哒。
得寸进尺。
小骗子。
姜铨反复翻着速记本,明明上面每一页都是严格对照着越竺画的,他却总是感觉哪里不对劲。
果然还是人体太薄弱。
姜铨曾经想过要不要去报个班,然后又想起来自己没钱。
一般来说没钱可以找人要——况且又算是学习上的费用——但是姜铨情况特殊。
姜铨与父母待在一起的时间几乎没有与越竺相处的三分之一,他只有在偶尔抬头,看见卧室床头上支着的早已生锈的铁相框之时,才能回忆起七年未曾谋面的亲人的模样。
姜铨一开始会有点想哭,有点难过,但是等到现在的很多时候,浓重的思念已经盖过了悲伤。
可是现在难过或悲伤与否,他那对不着调的家长都必然不会从那个不知名的国度突然降临身边,事实上他只有一个越竺看得见摸得着。
他有时忍不住会想:如果他那时真的难过到哭出来,哭得很大声——能掀翻屋顶那种,万年零度的越竺会被他带那么一点余温的眼泪浇化一点吗?
……越竺。
这个人是姜铨最亲近的人,尽管有些难以启齿。
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于是越竺是哥哥,可是又不是哥哥。
碍于这复杂关系,这个叛逆中二病少年自然是难以向他开口的,被管束之下的叛逆,还有对于他们生活的日日观察,无一不在提醒姜铨,自己有哪里来的立场去找他要钱?况且越竺自己大概也没多少存款。
于是他另辟蹊径。
嘻嘻嘻。
……话说回来,越竺知道自己正在参考他的形象画漫画吗?
“如果你不想吃,”越竺冷冷盯着对面捏着筷子神游天外的家伙,伸手敲了敲桌沿,“你可以直说。”
姜铨被他阴沉的语气吓得一激灵: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越竺不爽时总喜欢用这种恐怖的语气说话,似乎是想从气势上先吓死姜铨——虽然效果确实十分显著。
越竺看着他那怂样,冷笑一声,没再分给姜铨一个眼神,兀自垂眼吃他的晚饭。
“拽什么拽!”姜铨愤愤不平地轻手轻脚推上房门。得亏他识时务抢着把碗洗了,越竺还指不定怎么嘲讽他的成绩单呢。
他离开客厅时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越竺盯着桌面上分数精彩纷呈的一摊卷子,思想感情显然也十分精彩纷呈,强烈程度从他脸色与嘴唇的红黑潮流撞色就可见一斑。
红与黑。
就这样纠结着纠结着。
其实姜铨就是一条真正的小狗。
哥哥真的已经试图温柔地对姜铨了,无奈词不达意,心意也没有到。
求收藏。
咔哒咔哒\(`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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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实用派花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