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黑色手枪直接抵在她的额头,金属瘆人的凉意从额头渗透进去神经里,冻住了骨血。
熟悉的触感和她小时候玩的游戏有些类似,所以她要说真话。
连潇手中的黑色手枪抵上褚未额头,冷声道:“你刚刚在想什么?”
褚未弯起眼睛:“我刚刚在想,我要成为精神力觉醒者。”
连潇目光复杂,似是下定决心,她拿起手枪的手都有细微地抖动,隐隐有扣下扳机的动作。
短发女人上前一步,紧紧挨着褚未,把她往后一推,挡在她前面:“队长,你会后悔的!”
连潇冷笑,声音说不出的嘲讽意味:“后悔?等着别人动手,给她收尸吗?”
短发女人依旧不让步,打算护到底,语气迅速且急切:“你知道的,有潜伏期,只要挺过去。”
短发女人再次恳求:“队长!”
连潇目光紧紧盯着短发女人,又落到褚未身上,最后面色难看地收掉枪,头也不回直接离开。
短发女人也跟着连潇走了,她身边只剩下那个一直充当旁观者的眼镜男。
眼镜男轻轻推起镜框,语气平静:“少想。精神感染者的由来,需要我给你科普。”
褚未道:“不用,谢谢。”
研究员们说过,普通人接触到病原体可能会异变成零级感染者。当然,这要看抵抗力是不是很强,在三到五天甚至更长的潜伏期内,只要能挺住,那就没什么事。挺不住,麻烦就大了。
而精神力觉醒者遭到精神污染会变成异级感染者,这种很难搞,因为它们能力特殊。
眼镜男:“鉴于你接触过病原体,还需要隔离三天。”
褚未道:“万一我的潜伏期很长呢?”
眼镜男平静的话语下也沾上玩笑意味:“边区子弹想与你了解一下。”
夜晚,褚未被关在边区军营的一间小房子里已经快到三天了,她透过房间小窗往外瞧,这是她第一次在边区军营看夜雪,与基地野外都不同。
窗外,天依旧是黑黑沉沉的,雪轻轻的像小羽毛一样慢悠悠摇荡下来。
小窗边,脚步声靠近,一道人影侧身站立,遮挡住外面的雪景。
外面的人敲敲窗户,示意她推开窗户。
褚未推开窗子,外面的人就递过来一个画着黄色笑脸的瓷白色杯子。
是连潇。
连潇手中瓷白色的杯子上面明显格格不入的黄色笑脸,丑丑的,画的线条也是歪歪扭扭的。
看样子是连潇自己画的,褚未初步判断。
褚未接下水杯道了谢,正好她没有属于自己的杯子。
连潇语气有几分生硬:“明天你就能出来。”
褚未心下了然,看来她是过了潜伏期。这三天除了那个短发女人给她送饭之外,就没有别的人过来。
连潇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开着的窗户台上留下来一个漆黑的打火机,打火机静静地躺在窗台上,被她的主人遗忘了。
褚未伸手拿了进来。
“抱歉抱歉,这么晚才来送饭!”短发女人的声音紧跟而来,她紧紧挨着窗口,抬高手里拎着的盒饭,透明的盒饭盖子里沾上水珠,热气腾腾的,显然是刚刚出炉的。
褚未:“谢谢你。”
短发女人把盒饭递给褚未后,松了口气,她习惯性的把短发别在耳后:“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短发女人语气带着关切似乎很在意她不能吃上热乎的饭。褚未想了一会儿,好奇开口:“我很像你认识的人吗?”
也不知道女人为什么对她这么好,毕竟她们也只是个认识几天的陌生人。从短发女人替她制止连潇后,短发女人的目光更奇怪了。
褚未的话,让短发女人一愣,面上几经变换,像是难过,又像是庆幸,可细看,还隐藏着愧疚和自责。可最终,这些都因她把发丝别在耳边的动作消散了。
或者说,她维持着这个动作很久,久到褚未把饭都吃完了,还欣赏了一会儿夜景。
短发女人回过神来,喃喃自语:“是吗?其实一点也不像。”
短发女人离开了。
“叩叩——”
玻璃窗又被敲响了,褚未视线落到窗子外敲窗户的人,是原路返回的连潇。
连潇神情淡漠,伸出双手,显然是为了她那个刚刚被落下的打火机而来的。
褚未侧头询问,视线落在短发女人身上:“她怎么了?”
短发女人背影跌跌撞撞的,不小心被绊倒了,就直接窝在雪里打滚,也不在意雪染了满身,像是个孩子一样。
连潇扭头去望短发女人,语气没有起伏:“她亲手杀了她妹妹。”
连潇语气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完完整整地还原出事情的本来样貌,如同一道只有原始食材的菜品,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偷工减料。
褚未:“也是因为病原体感染?”
连潇轻微“嗯”了一声。
雪夜,灯光,房间,让连潇短暂地想起来以前的事。
那是几年前的事情了。
那个时候也是冬季,何依的妹妹何浅也是在这个房间里渡过为期三天的潜伏期。
不幸的是,何浅没能成功,她在第三天傍晚异变成零级感染者。
她记得,何浅的皮肤都染上灰败的底色,暗红的纹路爬上了她的脸,像一朵枯败的玫瑰,皱巴巴的,缺少养分。
她一半身躯异变成感染者,另一半却没有任何变化。初级异变并没有将何浅完全感染,何浅似乎还保留着她的一些思想。
她隐约记得何浅说了一句:“姐姐,你过来。”
那时,她还特意去看了何依的表情,却什么都看不出来。
何依上前抱住了何浅,可她却看到何浅嘴角溢出来了红色,也看到了何浅伸手把她姐姐的短发别在耳后。
果然第二天一早,褚未就被放出来了。
“我应该做什么?”褚未望着放她出来的连潇问道。
“最近人手调动,你过来帮忙。”连潇掀起眼皮,还特别叮嘱她:“注意,别乱跑!”
从待了三天的小房间离开,褚未一路走来,边区军营里的人确实少了很多。听连潇说,是分散到了别的警戒线巡逻队伍里了。最近,病原体出现频繁,需要大量人手去处理。
这东西处理起来,也不简单。病原体的大量存在往往意味着感染的传播,需要特殊处理。0号溶解剂是从一颗陨石中提取出来的,可以迅速溶解病原体的尸体,阻隔感染的传播。
而她现在的工作就是溶解病原体的尸体。
褚未穿着白色的防护服,整个人捂的严严实实,除了能看到两只不大不小的眼睛和眉毛外,可谓是一点儿缝隙都不露。
幸好这防护服可以自动调节温度,外面也有氧气瓶提供氧气,不然她可能是第一个被冻死或者闷死在防护服里的人了。
褚未试着伸出手,经过特殊处理的防护服包裹着她裸露在外的皮肤,猛地有些不习惯。
她又试图弯腰,再直起身时,同样这身打扮的连潇也出来了。
对方比她还不适应,紧紧拧着眉,透露出她的不自在。
褚未自告奋勇:“我来教你!”
褚未招呼起连潇,让对方跟着她做动作。褚未抬起手臂,转头示意连潇跟着她来。
连潇略微迟疑,目光落在清扫队的领头人身上。谁知道,对方给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连潇机械般地抬起手臂、机械般地放下去、机械般地伸伸腿、机械般地……
褚未弯起眼睛,望着连潇精气神都没了的模样,有些不好意思。她还夹带了很多私货动作,以前都没什么人陪她玩,再加上第一次穿防护服有些兴奋,难免就玩多了。
连潇随手递给她一个里面装满了0号溶解剂的背负式电动喷雾器。
所以她现在要在背后背两个东西,氧气瓶和喷雾器,手里还要拿着喷杆瞄准病原体的尸体。
褚未一路坐车来到了目的地。
望着前方直升机没顾及到的小山,褚未攥着喷杆的拳头慢慢收拢住,把喷头对准遗漏的尸体,一点一点儿清理起来。
没办法,实在是太多了。
原本离得远些,模模糊糊看个轮廓,她还以为前面就是几座大山夹着小山。可事实却不是这样。相反,这些大山小山全都是病原体的尸体堆积出来的,只不过被雪染白了。
所以这就是尸山。
怪不得,广播里念到的名字多起来。
“哗哗啦啦——”
直升机机底下,一排排细细密密的圆孔喷洒出液体,0号溶解剂像春雨般,试图洗刷掉这些罪恶的堆积成山的畸形尸骨和皮囊。
溶解剂洒落到尸体上迅速扩散开,“滋滋——”响起,大片白烟从她眼前飘过。她敢肯定,这股味道一定不好闻,幸亏他们都穿了防护服。
溶解剂和尸体相遇引起的泡沫却是洁白的,如同影像中的浪花一样,最终碰撞成一滩深色的液体。
连潇和她一同站在一排,看着这场来自溶解剂的狂欢:“这些是最近一个月的量。”
褚未攥紧喷杆,猛地抬头看她:“最近一个月的量?”
连潇的神色隐在防护服之下,只露出锐利的眉眼。她抬头望着几座尸山,沉默良久,才道:“嗯,突然变多了。”
褚未声音略低:“以前也这样?”
“以前?”连潇打开喷杆的按钮,喷杆洒起出液体淋到尸体上:“以前随手就溶解了,现在是没有时间。”
褚未沉默,广播确实有报道警戒线附近的病原体数量激增,而且它们的能力也增强了。虽然对觉醒者来说病原体是一种较为低级的怪,可数量繁多,扰人心烦。
褚未道:“你们……”
她话还没有说完,地面就传来强烈的震感,她整个人都是摇摇晃晃的,甚至是一屁股坐到雪地里。
除了稳稳停在空中的直升机,在场的人无一例外。
直升机驾驶员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警戒!地下钻出来一条目测超过5米的病原体!立刻警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