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前,公司有不少项目需要收尾。
徐瑶忙得脚不沾地,她的工作大多时候都很清闲,只有在年底时忙碌。往年这时,晏青一样忙碌,两人只顾得上起床后亲亲抱抱一会,约定了晚上吃什么,而后各自奔波到工作岗位上。
忙过这一阵儿,迎接他们的就是愉快幸福的假期。
去年春节,晏青买了两张飞往海岛度假的票。
今年春节,徐瑶没有给自己安排任何行程。
徐瑶在公司茶水间听同事刷短视频软件,八卦着最近新出的影视剧,同城内容里,推送到了熟悉的人影。
同事看的短视频内容是个画室宣传片,视频里的“这个画画老师长得真帅,都能当网红出道了。”
茶水间面积不大。
徐瑶能看到同事手机屏幕上掠过的人影,是晏河。
她沉默了一会,记下了画室名字。
回到工位上,徐瑶打开手机,找到画室的主页,发现置顶过二十万赞的宣传视频里,晏河出现了几次,面对镜头时,他含蓄青涩,一双明亮的圆眼里浸出光彩。
视频发布时间是今年九月。
彼时,徐瑶还没有和晏青分手。
他们仍处于浓情蜜意的阶段,恩爱不相离。
画室官方号在评论区置顶了画室招生的信息,期间不免提到了这条视频爆火的“英俊助教”:是咱们渠大美院的大二学生哦,在我们画室兼职。晏助教每周三、五会在画室里教小朋友们画画,欢迎家长们前来报名!
徐瑶慢慢地拧紧了眉头。
她翻出自己的卡,找到今年九月份的资金来往记录。
晏青年工资有百万,每年股份分红另说,在庆渠市算得上非常优秀拔尖的青年才俊。她每个月都会收到他上交的工资——徐瑶没有要过,但他自己要给,只留了日常应酬、出差需要的钱。
九月。
徐瑶一如既往收到了他的当月工资,接近六位数。
那时候,晏河在画室打工兼职?晏青没有给他钱吗?
还是说,这是单纯的个人爱好?
徐瑶不免想得更深,她记得晏河出现在她家门口时,垂头丧气、疲惫忧郁的模样,她问他生活费和学费是否够用,他的回答是自己可以兼职挣钱。
艺术生的开销并不小。
庆渠市的经济消费水平较高,大学生的生活费因家庭而异,前些年徐瑶就读大学时,父母吝啬到一个月只愿意给六百元,不够的得她自己出门兼职打工填上。后来,晏青追求她,他们在一起以后,他不肯她再耗费精力在低廉的大学生家教工作里。
他顾忌她的自尊心怕她拒绝,直接在她的饭卡里充了足够多的钱,并时不时地买上女生需要的东西,送到寝室楼下。
徐瑶困惑,她不明白,对恋人都能这样贴心甜蜜的晏青,为什么对自己的弟弟有着相对严苛的标准?
画室的官方号翻到最早,她越看越严肃:哪怕自己想替晏青说话,都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了。画室创建了三年,晏河前三年就出现在这个画室的宣传视频里了。
掐指一算。
那时候,晏河不过16、17岁。
他还是个高三学生,就需要靠兼职挣钱打工吗?
比对时间线,徐瑶两眼一黑。
三年前,她的生活富裕充足,晏青已经拥有了价值百万的代步车。每年的股份分红有小几十万。
晏青不在,她无从质问。回到家,看着晏河那张青涩好看的俊脸,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最后,还是晏河主动开口:“姐姐,你今天心情不好吗?工作上有什么烦心事吗?”
他的眼睛真的很迷人,是男性里少有罕见的圆润秀气,看人时格外像是稚气未脱的、拥有最纯真眼眸的小动物。
徐瑶很容易被他的眼神击中,而后心软。
“你哥哥……过去对你好吗?”
她问出口。
晏河愣住了。
他总是很难理解爱人的想法。不管是最初恋爱时,志得意满地以为自己会和她恩爱到老(用晏青那副躯体),还是后来心灰意冷地发现,她的爱太过丰盈饱满,像是蓬松的、毛茸茸的云朵,一被风吹,就有四散的风险,从而落到旁人手里;为此,他竭力阻止,却又因为恐惧爱人终究“喜新厌旧”,重重原因叠加,他选择了以新身份出现在她身边。
“分手”以前,徐瑶愿意以真挚的忠贞回馈,时间长达近七年,这是他从没想到过的。
他看不透徐瑶的心思,在大多时候。
……
“为什么忽然这么问?”
“我看到你在画室打工,”徐瑶让自己的话更清晰直白,她正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你高中读书时还需要打工?为什么?晏青没有给你足够的钱吗?”
晏河的脸上出现了一刻空白。
他嗫喏片刻,小心翼翼地抬起睫毛看她。
徐瑶是个善良的女性,他太过清楚这一点。美丽女人有着矛盾的道德与纯粹的善意,这让她在浩瀚人类中闪闪发光,怪物为她的迷人古怪之处目眩神晕,他无法抗拒来自她的反应,不管好坏。
但,眼下这个情况,确实是他没想过的。
得益于怪物的皮囊,他可以在人类社会里经历感受不同职业的人生。
同时,多个躯体有助于原始资本的积累。
晏青名下的资产大多都通过合理的手段转移到徐瑶名下——她还不清楚这点。也许要到一段时间后,她才会发现自己名下多了很多房产、股份。
晏河名下也有几个拥有稳定收益的公司,画室就是其一。不过,为了掩护好这个身份,不让他特立独行,画室里招聘的人员并不知道他们的“助教”就是背后的老板。
晏河利用了爱人善良、心软的那部分,接近她,重新回到她的身边。
他忽略了两个皮囊的“兄弟关系”。让“晏河”在十六七岁的年龄外出兼职打工,并不是个合格的成年人、合格的兄长该做的事。
他明白徐瑶的质问出于困惑与不解,为什么晏青不给弟弟晏河提供一个合理的、无需忧虑金钱的高中生活。他明明有这个能力,不是吗?
怪物苦中作乐:现在,他在瑶瑶心中的形象,恐怕已经从体面多金的前男友跌落成苛刻亲人的大坏蛋。
要么说出真相,要么抹黑自己。
事难两全。
他能说什么呢?
思考只花费了几秒钟。
不能让“晏青”的形象太过糟糕,那样会让徐瑶质疑自己和他在一起的决定是不是错误的。他不能让自己过去的形象变得太糟,那样会伤害她。
晏河咽了咽喉咙,他有着一张足够叫人欢喜的清俊长相,笑起来鼻尖弧度流畅,嘴角弯弯,毫无心事,“我没觉得那样的生活糟糕。”
含糊不清的回应,半遮半掩的答复。
笑容只是一瞬,很快,他收敛了表情,认认真真说下去:
“小瑶姐,我那时候自尊心强。”
“兼职挣钱让我心里更好受一些。”
徐瑶歪着脸,沉默地看他。
他的说法可信度很高,十几岁的大男孩总有些青春期的烦恼,高涨的自尊心与膨胀的自卑感,并不是什么矛盾的产物。徐瑶经历过类似的阶段,她的少女时代同样敏感、小心翼翼,因而,感同身受。
“好吧。”
她接受了这个说法。
而后,询问:“他确实有打钱给你,对吗?”
“是的,”晏河说谎话的能力逐渐熟练流畅,“是我自己想要外出兼职。”
又是沉默。
徐瑶用那张美丽不可方物的脸蛋,居高临下地,带着叫他心悸发痒的腔调,问:“所以,你现在缺钱吗?”
晏河愣怔,他轻微地咽了咽唾沫。
他隐隐意识到她要说什么。
某种火辣的刺激感,从脊背蔓延到头颅,让他十分清醒。
“把卡号发来,我给你打钱。”徐瑶低垂的眼睫毛乌黑浓密,鸦羽般勾人,她用素白纤细的手指碰了碰他的唇角,把他为了解释事实,无意中平直,稍显冷淡的嘴角弧度挪了几个角度。
她把他的冷静表情变成微小的笑容。
“……”
晏河眼睛闪闪亮亮,他的心脏砰砰,旧皮囊从未尝过的甜蜜滋味席卷了他的大脑,让他脱口而出:“姐姐,这是包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