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羽捏着排骨的手僵住,整个身体紧绷。
好在她这人,越紧张脸上越是面无表情很能唬人。
此刻的透明玻璃上,她面无表情地和这尊黑石像僵持。
时间好似在这一刻停滞不再前进,不管她还是黑石像,都被困在时间中一动不动。
下一刻,落地玻璃倒影出的画面消失,变成了玻璃外经过的那些穿着校服三两成群的孩子们。
孩子们嬉笑打闹,虽然听不到声音,但也能瞧出他们很快乐很鲜活,生机勃勃的孩子们驱散了一切异状。
南羽的紧张在孩子们进入视线后得到缓解,她暗暗长出了一口气,用眼角的余光去瞄身侧。
身侧空荡荡的,没有男人,也没有黑石像。
为什么会这样?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南羽脱了手上的一次性手套,缓缓的用餐巾纸擦拭,手机屏幕亮了亮,是张嘉玉问她的感冒好些了没,需不需要对方当个临时外卖员来送饭。
看到张嘉玉的信息,南羽紧绷的小脸蛋松快了许多,她敲敲打打地输入:我记得你说过你老家有亲戚是个神婆……
但是马上,她又把这一行字删掉了。
张嘉玉对她的性格太过了解,她只要问这么一句,张嘉玉就能刨根问底地,把这件事儿的来龙去脉都从她嘴里刨出去。
这事情诡异,不确定是否会有人身危险,她还是不要把张嘉玉牵扯进来。
南羽索性把面前炸排骨和啃完的骨头拍照给张嘉玉发了过去,又发了一个咧嘴的笑脸表情:谢谢大美女快递员,好遗憾我要错过啦。
张嘉玉连发几个震惊的小表情:感冒要喝粥吃水果补充维生素,不能吃油炸食品,油炸食品不好消化容易引起呕吐。
南羽发了几个点头如捣蒜的表情包表示懂了,会认真听话,但回家的路上,没有买粥喝,也没有买水果。
天色已近黄昏,残阳余晖中,南羽的目光逐渐被脚下的影子吸引。
影子时长时短,时左时右,在她的目光落向影子的时候,影子的轮廓不再是她的影子,而是一尊石像的轮廓。
有棱有角的石像模样,三头六臂狰狞无比,就是她在幽头山破庙里见过的石像缩小版影子。
明明影子一片漆黑,但南羽总觉得对方的眼睛在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就如同黑暗中吐信子的毒蛇,把她锁定为目标,随时准备对她发起致命一击。
她的头皮像是炸开了般,浑身汗毛倒竖,她知道不能盯着影子继续看,可视线无法移开,她的眼睛像是不受控制,连眨眼也做不到。
“南羽,你在盯着什么,怎么也不看路。”
南羽的胳膊被拽了拽,张嘉玉把她从机动车道扯回到步行道上,见她神情恍惚,张嘉玉又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也不是很烫啊,你这一生病把自己脑子给烧傻了吗,怎么乱走路。”
南羽这才回神,她眨了眨因为长久没有眨动而干涩酸疼的眼,后知后觉脊背上冷汗津津,如果不是张嘉玉及时赶到,她怀疑自己会这么睁着眼到死。
这“东西”果然危险,她决不能把张嘉玉牵扯进来。
伸手揉了揉脸,她顺着张嘉玉的话说:“头是还有点难受,不过我量过体温,没有上午那么烫了,基本恢复正常。”
“你是不是没吃药。”张嘉玉把手里拎着的感冒药递给南羽:“你这种不生病的人估计不会买药,让药师把吃法都标注在了盒子上,你要按照上面的备注吃,还有啊,吃药不能喝酒,也不能吃含酒精的东西。”
南羽点头,乖巧把药袋子接过来:“好的,我会按照上面的备注吃,这些药多少钱我转给你。”
比她高半个头的张嘉玉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南羽的头发柔软温顺,手感特别不错,非常适合薅,“给什么钱啊,我可比你财大气粗多了,等哪天本大小姐落难了,你再雪中送炭。”
下一刻,她的手触电般地缩回,困惑又惊骇地瞪着南羽的脑袋。
南羽疑惑问:“怎么了?”
张嘉玉瞅瞅自己的手,又凑近去观察南羽的头发:“刚刚手像是被无数针扎了一样的疼。”
但奇怪的是,她的手上没有针扎后的针眼。而且这么近距离的瞅,南羽的头发林里也没有针……依旧是柔柔顺顺的乌黑头发。
张嘉玉不信邪,又要上手去摸。
南羽却从她这嘀嘀咕咕的话语中猛然间反应过来,一定是“那东西”作祟,她忙扭头避开张嘉玉要再摸她脑袋的手,“我头发好久没洗了,油腻腻的可脏,你别碰啦。”
张嘉玉有点不甘心的收回手,“我又不是要摸你头油,我是想看看你头发里有没有针。”
“不可能,谁的头发里会有针,天快黑了,你赶紧回去吧。”
张嘉玉的家就在隔壁小区,离得挺近。
“我今晚和你睡吧。”张嘉玉面对着南羽倒着走路,不放心道,“感冒最容易晚上发烧,你晚上要发烧了,我好歹还能帮你打个120。”
南羽发现,在张嘉玉说完这话后,她那正常的黑色影子突然扭曲成三头六臂的恐怖状态,张牙舞爪像是要把张嘉玉的影子吞掉。
她吓得伸手推了一把张嘉玉,把人推离自己身边,“不用,一点小感冒,哪那么严重,你还是回家吧。”
在她这样回应后,影子重新恢复正常。
南羽心头松了口气,
张嘉玉顺着南羽的视线瞟了眼地上影子,“推我干嘛呀,哎你在盯着什么看?”
地上又没帅哥。
在她扭过头又望向南羽时,南羽的影子像是示威般地再次变成狰狞的三头六臂。
南羽刚松了口气的心再次提起,她生怕张嘉玉发现“影子”,干脆撒娇般地推搡张嘉玉:“我就是习惯了一个人睡觉,不想和别人一起睡,你赶紧回家吧,我中午没怎么睡午觉,这会吃饱了,就想回家睡一会。”
张嘉玉被她推的无奈朝前走,“好吧好吧,我这么香喷喷的你竟然不愿意和我一起睡,你以后会后悔的。”
她又嘱咐南羽,“睡觉之前要记得吃药喝水,发烧多喝水明白吗。”
“明白明白,明白了。”
送走了张嘉玉,太阳也已经落山了,影子消失不见,心头沉甸甸的恐惧和压力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就好似压在身上的沉重石头在影子消失那一瞬也随即消失。
咦?怎么会有这种念头呢?
可的确浑身轻松。
南羽后之后觉地反应过来,所以她不该出现在能有影子的地方?
知道了对方的弱点,南羽顿时觉着狰狞的影子好像也不是那么可怕了。
她去了一趟刘奶奶家。
刘奶奶家里有亲戚在串门,一家子坐在客厅里有说有笑十分热闹。
开门的是刘奶奶的孙子乐乐,见是南羽,礼貌地喊:“南羽姐姐好。”
刘奶奶听到声音立刻从沙发上起身,拎了一兜早就准备李子苹果,还有餐桌上的一盘用保鲜袋封好的饺子走过来,“是小羽啊,进来坐会吧。”
南羽忙摇头:“晚上还有作业,下次我再来您家串门。”
“哎有作业就好好写作业,不过也不能一直写作业。”刘奶奶把那盘子饺子和一兜水果都递给南羽。
“谢谢奶奶。”南羽接过饺子连连道谢,在这扇门关上后,刚走了两步的她,隐约听到屋子里刘奶奶和亲戚的说话声。
“她是我楼上邻居家的孩子,爸妈都不在了,小孩一个人可可怜怜没爹疼没娘爱,哎,以前还挺开朗的,自她爸妈没了,就变成沉默又内向,看着就心疼,她妈也是,这么懂事的孩子,说扔下就扔下。”
“她妈?哦她妈不是离家出走,是……”
南羽没继续听下去,她快步走到楼梯处,逃一般地飞快上楼跑进自己房子里关上门。
脸色苍白的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就如脱力般,抵在门后的身体缓缓滑坐在地上。
直到房子里陷入黑暗,南羽这才起身,按照张嘉玉的嘱咐吃了感冒药,又喝了一杯水,这才躺在床上。
生病后睡一觉就好了。
她骗张嘉玉说自己生病,但现在连她自己也被这话骗到了。
迷迷糊糊的睡着没多久,南羽再次察觉到身体被人搂住。
她睁开眼,借着微弱的地脚灯盯着对方的五官。
她问:“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出现在我的梦里?”
她不再如昨夜那般软软绵绵的哽咽哭泣,眼睛也不迷离绮靡。这令他有些不满。
他不喜欢她这种眼神清明声音没有起伏的样子,
渺小的人类,怎么能问出这样愚蠢的问题。他懒得回应,如昨晚一般,又去她唇上吮尝甜蜜。
她的液体总令他觉着香甜,他得弄清楚,为什么她会产生这样香甜的汁液。
南羽没有反应,她眼睛睁得大大的瞪着对方的五官。
对方的瞳孔极黑,也很透亮锐利,她甚至觉着他这样盯着自己的时候,能把她里里外外全部看透。
梦境中的神佛石像还有关于神佛的特殊法力吗?
南羽的唇齿在被他滚烫的气息一点点侵略。
她伸手,搂上他的脖子。
如果这个梦境能够永远持续下去就好了。
有这么一个人与她躺在一块,有这么一个人能令她枕着臂膀、挨着胸膛,肆意地贴近。哪怕他其实是尊石像,哪怕这只是梦境。
她也贪婪的想要让这个梦境永远持续下去。
不过这样的念头,在对方的探索从她的唇上转移到别的地方时立刻就烟消云散了。
“疼疼疼!”她缩着身子捂住胸口,气愤瞪他,“你就不能手劲轻点?我有这样戳过你?”
得亏她的胸没有植入假体,不然就他这手劲,非得当场被戳爆。
也得亏这是梦境,不然就这家伙这种行为,她分分钟钟就能找警察叔叔教训他。
对方愣了愣,眼神有些困惑,似乎对她这种反应很不解。
然后小心翼翼的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她的胸口。
非常轻微的动作,就像是羽毛拂过,随后,他抬眼观察南羽的反应。
见南羽没有反应,他手劲稍微大了一点点,再次一戳。
南羽:……
这把她当什么了?当弹棉花吗?一下又一下的,至于吗!
南羽好无语,她推开对方手指,“你有名字吗?我给你起个名字。”
“褚幽。”
南羽:……起名的权利被剥夺,她倒是没想到梦境里的石像竟然还有这样清晰的思路。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梦里?”话落,又觉着这个问题的答案她其实不感兴趣,她及时修正:“你会每天晚上都来陪我吗?”
褚幽点头:“如你所愿。”
这说话的风格和语气还真不像是个现代人类能说出的。
“我教你做更有意思的事情吧。”南羽像是想到了什么,支起身子亮晶晶的望着他。
褚幽的眸光顿是变得深幽。
人类很狭隘,在他们的认知中,更有意思的事情就是指的男女间的“交”,配。
这个女人知道她这种念头有多放肆吗?
他可不是那些无知愚蠢的人类,他对人类这档子的事情一点兴趣也没有!
南羽已经拉起他的手朝床下走去,“你跟我来。”
嗯?不是在床上?她竟然想要在别的地方完成这种事情?怎么能如此放浪形骸!
人类,果然是骨子里音荡。
南羽拉着褚幽去了客厅里的画架旁,“你坐在这里,对,就是这里,把双手举起来,嗯要举的高于肩膀,但是不能举过头顶。”
“哎还是没有三头六臂的感觉,等等我把锅铲扫把拿来,你拿着。”
“拿着不太自然,我绑在你背后吧。”
她没有开灯,借着地脚灯和月色在打量他。
她始终记着这是梦境,哪怕再真切也是梦,万一开灯后梦境消失怎么办。
黑暗里,她兴致勃勃地想要把石像化人后三头六臂的模样画下来,并没有发现男人的脸色越来越沉,客厅里的黑暗也越来越浓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