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焕最终是有气也撒不出来,他眼睁睁看着陆松榆转身离开。
他知道这个儿子,他再也掌控不了了。
其实早在几年前,他就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
“即日起,解除叶吉安全部职务!”
面对记者的围拢追问,陆松榆面不改色,只面对镜头平静地下了这样的决定。
叶吉安人都傻了,半晌,“你凭什么,陆松榆!”
陆松榆淡淡地挑了下唇角,“你会知道的!”
说罢,陆松榆凉薄地望了一眼那一对母女,转身离开了现场。
叶吉安咒骂:“他以为他是谁?”
“操,动不动甩脸子,我稀得跟你玩游戏似的,我他么也忍够了!”
却没多久,随着陆松榆的离去,现场宾客慢慢将手里的香槟都放下了。
“不好意思了叶总,我那边还有事儿,不得不去处理一下。”
“顾总,很抱歉啊,秘书来电话,挺急的,我得先走一步了。”
“叶总、陆先生,还有个会,这也到时间了……”
“分身乏术啊,真的抱歉,改天,改天我做东,定好好赔罪……”
不消一会儿,除了顾家生意场上的,和几名较近的亲属外,基本上走了大半了。
顾占扬赶来的时候,现场已经是一地狼藉,香槟塔碎裂一地,定制着双方名字缩写的立牌亦被踹得稀巴烂,鲜花毁了,气球没了……
顾占扬愣了愣。
他是看了新闻了才知道发生了什么,所以他的第一反应是:不会是陆松榆砸的吧?
可理智很快就告诉他:陆松榆并不是这样的人,即便是今天这般特殊的日子,如他着般体面的人,不会做让人捏把柄的事。可这又是……
顾占扬疑惑,抬眸,见顾黎川就站在不远处,没有一点儿被搅了好事之后愤怒,安静到反常。
他走过去,顾黎川发现了他,慢慢抬起头来。
“时间是你定的?”顾占扬问。
顾黎川看着顾占扬,默了片刻,“陆家定的。”
“你同意了?”顾占扬问。
顾黎川没有回答。隔着镜片,一双幽深的眼睛叫人根本就捉摸不透。
顾占扬似乎从来就没搞懂过他,他鼻音抬了抬,“你真好手段!”
他说:“当年干妈走的时候,我病了,是你去的,日期你记得。我不信凭你的记忆力,你能说忘就忘。”
顾黎川开口,“你想说什么?”
“你心里明白,敢做不敢认吗?”顾占扬说:“那你确实挺让人看不起的!”
顾黎川垂目,苦笑,“我这一生被很多人看不起,你不是第一个。”
“那你就要反思一下为什么了。”顾占扬说:“如果陆松榆是你,他不想的事情,会直接说不想,不会想到去利用别人。你不想订婚,你是自己没嘴吗?何必大费周章,定一个日期,这么利用他!”
“我不是他,他也不会是我,”顾黎川道:“他的一切是他的,而我的一切,是顾家给我。”
“所以呢?”顾占扬道:“你没有自己的思想是吗?可既然你说你的一切是顾家给你,顾家替你定了婚事,你接受了,又何必要去利用别人来悔婚?”
顾黎川便又沉默了。
他知道他心里的矛盾折磨得他疲惫,他翻来覆去,也没有确切的答案。
片刻,他喊:“阳阳……”
这是年少时,顾黎川踏进顾家以来,一直唤的顾占扬的小名。除了他,现在只剩顾母会这么喊他。
那是曾经令顾占扬特别眷恋的称呼,可今天……他觉得讽刺,又厌恶。
闭了闭眼睛,顾占扬说:“顾黎川……我不喜欢你了!”
………………
陆松榆很快就叫程时节通知下去,解除叶吉安所有职务。
叶吉安在万合的职务不算高,但掌握的资源不少,由于这件事发生的突然,两方都没有预备,陆松榆占据先手倒也不算是很麻烦。而且这些年,陆松榆本身对他就留了一手。所以这些年叶吉安究竟利用万合谋了多少利益,他这边也是有明细的,只不过一直隐而不发罢了。
而除了星域的内部变动之外,媒体也没闲着,今天顾家所发生的一切,没多久就被捅出去了,相关话题诸如“两姓结亲半道夭折”“陆松榆大闹订婚宴”“宾利变殡礼”等一度占据热搜前排。各营销号原本就对陆家家事诸多猜测,如今陆松榆直面镜头直接将其做、坐实。而随着他们的深度梳理、挖掘、剖析,慢慢还原事情经过,真是让人直呼日狗。
【原本感觉是有人霸道,看完之后……yue了!】
【陆父挺恶心,当年抛妻弃子婚内出轨,就已经够让人唾弃了,没想到时隔多年之后还能干出这种事儿……】
【订婚宴选什么时候不行,选人母亲忌日,这不是恶心人是什么?】
【别说,姓叶的一家子都让人感觉又蠢又坏!】
【舞太狠了,踢到铁板了?】
【请允许我骂一句:老三bs!】
话题在热搜榜挂了好久,中间有人试图将其撤下,不过很快就再一次被顶了起来,一直持续到晚上……
陆松榆睡得迷迷糊糊时,听到手机铃声响了很久,他睁了睁眼睛,实在是没什么力气,拉起毯子蒙在头上。可是没多久,铃声转语音,再一次响了起来。
那声音实在是大,又乱又吵,叫人心烦。混沌时他也曾尝试将手机扔出去了事,可每一次他都感觉已经扔远了,转头依然会在耳边响起。
大概是被它吵得太狠了,陆松榆真的就将手机扔出去了。
他想这回该清净了吧?
“叮咚”,门铃再一次造作起来。
最后,陆松榆被折磨烦了,只好爬起来。
他现在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了,总之他将所有的事情都交给齐越他们处理之后,自己就开车回来了,中间细节不太记得,就知道现在头痛得厉害,起身的时候哐哐当当一阵乱碰,算是花了很久的时间才找到门的位置,打开……
“怎么不接电话啊,”男音难掩焦急,夹带着寒气。
陆松榆半眯着眼睛,也跟本就没看清是谁,转身就朝里继续撞。
沈堰站在门口,整个人凝滞了。
只见里头一片漆黑,借着门口的微光,男人一路摇摇晃晃往里走时,乒乓磕碰的声音在空荡的房子里格外响亮,沈堰按了一下手边的开关。
“灯也不开,能看见?”
陆松榆没回答,绕过玄关之后,又摇摇晃晃进去客厅,重新躺下。
他动作倒是顺畅,拉开毯子往里一缩,随手就蒙在脸上,像是要与带光的一切都隔绝开。
沈堰这才看见,他居然是赤着脚,且屋里暖气也没开。
茶几上,沙发边,滚落着几个酒瓶。
这得喝了多少?不会醉了吧?
沈堰犹豫了一下,走过去,“您还好吗?”
陆松榆一动不动。
沈堰:“陆总?”
陆松榆抓着毯子,将自己裹得更严实了。
沈堰皱了皱眉,见有的瓶子已经碎了,酒杯也倒在一边,生怕他再起来扎了脚,先去收拾地面。
等将那些东西清理出去,沈堰才慢慢靠近,想看看他到底怎么样?
“陆……”
陆松榆突然掀开了毯子。
沈堰:……
沈堰抬起的手僵在半空了,眨了眨眼。
陆松榆也眨了眨眼,似乎是清醒过来了,但也不像是完全清醒的样子,盯着他……
漆黑的眼睛原是该透着锋利的光,可现在居然没什么神采,木木的透着股茫然……
沈堰被看得呼吸一停,好半晌……
“您……”
“头疼,”陆松榆依然看着他,动作亦未变,可木木的眼睛里不知为何,竟变得柔软起来。
甚至还有一点可怜,说:“睡不着了!”
沈堰没想到他会是这反应,抬了抬眉峰,“这是客厅,知道吗?”
陆松榆迟钝眨眼,“你是不是傻?”
沈堰:……到底谁傻?
他问:“您知不知道,喝了酒,不开暖气,睡这里会感冒?”
陆松榆认真地想了想,“知道。”
“知道还睡这儿?”沈堰道:“还就盖了毯子?”
陆松榆:“你能别废话吗?”
沈堰:……
沈堰抿了下唇,忽然就不知道他这喝了酒跟没喝有什么区别?
就当他是没醉吧,片刻,沈堰抬了抬手……
“干嘛?”陆松榆忽然警惕起来,看着即将覆上来的手。
那眼神,跟自己要怎么着他了似的,像只兔子。
沈堰低眸望着躺在这儿,好看又柔软的兔子,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划过一些不健康的玩意儿,啧了一下,说:“别动!”
陆松榆果然是不动了,他就这么躺着,由着他的手覆向自己的额头。
皱了皱眉,又慢慢地往颈窝里探去……
“痒!”陆松榆缩了下脖子。
沈堰把手抽回来了,脸色开始变得严肃,说:“你发烧了。”
陆松榆现在的大脑不足以处理什么是发烧,发烧了怎么办这种问题,迟滞良久……
沈堰已经起身了,似乎是要帮忙找衣服鞋袜,“您喝了酒,不能随便处理,我得送你去医院。”
“医院?”陆松榆眉心一拧,转头就拉起毯子继续包裹自己了,“不去!”
“那怎么行?”沈堰感觉自己像个大家长,照顾一个闹着不打针的孩子,不知不觉就用了哄着的口吻,“生病了就得去医院?”
陆松榆却很执拗,坚决不从:“不去。”
沈堰:……
沈堰也是没办法了,想用强的,反正他正常的时候也没自己力气大……
“我害怕……”陆松榆忽然道。
沈堰的动作就顿住了。他忽然想起了今天的热搜,和那些被营销号爆出的陆氏的过去,心头一阵酸痛。
是的,他就是看到新闻之后,手机联系不上他,才不放心到家里来的。他不知道那些绝望的日子他怎么过来的,也无法感同身受他如何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但看到新闻的那一刻,他就拼命地想见他。就像很多年前,他拼命想要朝着他的方向奔跑时的那这样。
他知道,大家的眼里,陆松榆三个字,本身就是强大的象征。记忆中的他,也不是一个可以被人保护的角色。他凌厉,他干脆,他冷静,也足够薄情,似乎所有的一切都伤不到他。可再坚硬的外壳下,心都是肉做了,被伤了也会疼。
陆松榆也不例外。毕竟那些事情发生的时候,他不过九岁。
沈堰想了下自己的九岁,爬坡上树,毫不知愁,再看看陆松榆……
就感觉心口被什么扎了一样。
“好,”那些残留的旖念退去,沈堰的声音忽然就放低了。
他说:“不去就不去,就在家,行吗?”
陆松榆点了点头,显然是松了口气。
“但得回楼上睡。”沈堰道。
陆松榆又摇头。
“怎么了?”沈堰问:“想睡这儿?”
陆松榆抿唇,似乎难以启齿……
沈堰询问的目光看着他,良久……
“饿了。”
“没吃饭啊?”
陆松榆:“嗯。”
沈堰:……
沈堰问:“想吃什么?”
陆松榆:“你做的面。”
沈堰:“……行吧!”
沈堰起身,把暖气开了,然后去找了个厚一点的毯子,“盖上,稍等一下。”
“不想盖,”陆总小孩子耍赖,说:“热。”
“还想不想吃面了?”沈堰说:“就得热,捂一捂发发汗才能退烧,您又不愿意上楼,只能这样了。等会儿我找个您能吃的药。”
陆松榆这才勉强接受了安排。
沈堰发现,好像不管是清醒的时候,还是现在半醉半醒,只要跟陆总讲道理,说服他,他就很好说话。就像现在这样……该死的可爱。
他叹气:要是他能一直这样也挺好。
不过再想想:他薄情的时候好像也不错。
那自己的献身大计,要什么时候施行?
今天趁人之危好像不道德了,明天之后人一醒,更没机会了……
“你叹什么气?”
客厅里,陆松榆窝在沙发上,听到厨房那边不时传来叹气声,伸出脖子往里探了一眼。
沈堰:“您不懂啊!”
转头认真下面。
很快,他的面做好了,陆松榆包裹着毛毯在沙发上,沈堰直接端去客厅……
“为什么清汤的还挺好吃的样子?”
陆松榆似乎挺喜欢他这手艺,吞了很大一口之后,好奇问了一句。
沈堰:“那您先告诉我,您现在清醒了,还是醉着?”
陆松榆:“嗯?”
沈堰感觉他现在的眼睛清明了不少,但反应还是慢,道:“你先回答,我再告诉你。”
陆松榆歪着头看了他一阵,“还行。”
还行?沈堰皱眉,一时也分不清到底是几个意思了,矮身趴过去:“知道我谁吗?”
陆松榆:“做面的。”
沈堰:……
沈堰就故意说:“今晚,做面的怕黑,想跟你挤一挤,行吗?”
陆松榆一停,“挤哪儿?”
沈堰扬起下巴,楼上示意。
陆松榆认真考虑了一下……
沈堰忽然就有种还是在趁人之危的即视感,他现在显然是不够清醒嘛!
陆松榆:“你先说配方!”
沈堰:“说了就能挤嘛?”
陆松榆:“先说。”
沈堰:“您等会儿……”
陆松榆:???
沈堰拿出了手机,并且当着陆松榆的面把录像功能打开了……
“您再说一遍,如果我告诉您这面的配方,您怎么样?”
………………
“让你挤,行了吧?”
“然后呢?”
“还有然后?”
“挤了之后,您可不许耍赖啊?”
“你废话怎么那么多?”
“我要废话不多一点,您不就翻脸不认账了?你不认的时候还少?”
“我什么时候不认?哪次的不认?”
“哪次都认了,认一半赖一半!”
“那你想怎么样?”
“我找个纸笔,您给签字吧,签了旧账一笔勾销……”
“行行行,随便你,别打扰我吃面……”
翌日,陆松榆坐在自己床上,盯着手机屏幕里不太聪明的自己……
简直不敢相信,甚至有点儿想死。
“这是我?”
“不然呢?”半裸的男生雄赳赳坐在自己身边,理所当然、理直气壮,“您又想反悔?”
又是这个又!
又想反悔?又不负责?又又又……
陆总表示现在真的好头疼,“你能不能不要再提这个字?”
沈堰就委屈,“那您要我怎么办?谁让您总骗我的?”
陆松榆:“我骗你什么了?”
沈堰更委屈了,“骗我会接电话,没接吧?骗我会回微信,回了吗?骗我说签我回去捧我呢,结果呢?您给我安排理论课了,恨不得扔我远远的,这还不算骗?”
陆松榆:……
陆松榆抬手,将他与自己挡开了,“别再近了,衣服穿上慢慢说……”
“您……”沈堰顿住,视线下移……
陆松榆耳朵泛起浅淡的粉:“没反应,闭上眼!”
感谢:随岁呀灌溉营养液。
鞠躬7777777~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