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请函第二日送到公司,叶吉安转交的。
“知道您也不想去,实话说我也不想来,可你不接电话啊!”叶吉安进门,先环顾了一周陆松榆的办公室,发两句牢骚之后就把邀请函放下了。
陆松榆盯着邀请函上的时间,看了很久,“谁定的?”
“什么谁定?”叶吉安问。
“时间。”陆松榆依然目不转睛盯着那个位置,冷声重复了一遍,“谁定的?”
“你爸,还有谁?”叶吉安嗤声笑着说。
却见眼前,陆松榆眼睑颤了一下,缓缓抬起……叶吉安忽然就感觉到一阵冷意,唇角挑起的弧度下意识就压下去了。他似确认般偏了偏头,却只在他眼里窥见几分安静的审视,似在做什么抉择一般。
叶吉安:“所以你还是得去吧?”
陆松榆没有回答,只那双眼睛寒得吓人。
叶吉安莫名发怵,并不知道他这什么意思。可待他再去确认,陆松榆又把视线移开了,平静地拿起了桌上的文件……
“他敢?”
12月9号当天,订婚宴开始前一个小时,顾家后花园,陆景焕与顾父一道迎接宾客。
陆顾两家联姻,北城许多媒体都收到了邀请函,当天早早就到了,现在只等开场,而这时候,陆松榆还没到。顾父接受这大家的恭贺,转头借着间隙问了一句。
陆景焕脸上非常挂不住,怒道:“今天这场面,我就是绑也得把他绑来!”
顾母向来就看不惯他这德行,说:“今天……也不一定非要他来,你多理解他。”
“我还不够理解?”陆景焕说:“这几年我够放任他了!”
顾母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顾父拉了她一把,示意她别在这时候计较。顾母非常不乐意,直接把手里的香槟磕下去了,“行,我闭嘴,我就看看你这样眼里就剩下钱的,能落什么好!”
说完转头就走。
叶雯原本就在一边站着,但她这样的身份,根本就融不进北城的名流圈,且顾母一直没给过她好脸色,只能在一边站着不吭声。
她其实也不想自己女儿嫁进顾家。可偏偏陆景焕一心要与顾家联姻。且顾家最近也有些不如意,他们需要这场联合。再者,两个倔脾气拍板定下的事情,本来也就不容许谁说声不。
不过后来她想了想,觉得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
叶雯见大家都不怎么欢迎她,顾母犹自寻了个安静的地方,她也找个机会进去了。
陆可译现在妆发造型基本完成,化妆师在做最后的细节调整,从镜子里看见叶雯进来,撇了一眼并没有说话。
倒是叶雯先开口了,她欣慰地望了一眼镜子里精致的准新娘,“我女儿真漂亮!”
陆可译似乎并不开心,板着脸直接道:“谁给你气受了?”
叶雯没说是,只叹气,说:“你一定得争气,替妈妈争口气!”
这话陆可译从小听到大,颇有些不耐,说:“能换一句吗?”
“说了你不爱听,自己倒长点心。”叶雯也不好发作,暗戳了一下陆可译的脑袋。
陆可译嗤之以鼻,叶雯又道:“我做什么都是为你好,现在顾氏基本上都是顾黎川的把持着,你以后嫁给他,顾氏一半家业都是你的。只要你出息了,咱们以后的日子都好过!”
陆可译没再说什么,只暗道:真见鬼的,又是家业!
正在这时候,有人进来,说:“陆总到了。”
“陆松榆?”叶雯大感意外,与镜子里的陆可译相觑一眼,立马起身……
………………
陆松榆的车开过来那一刻,陆景焕的脸就已经绿了,一股火气窜上来,逼得他攥了拳头。
顾父脸色也不太好看,却还是维持着面上的镇定。
倒是顾黎川,身着一袭燕尾服,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好整以暇打量着缓缓开来的黑色汽车……
嗯,插满黄白菊花,扎黑绸带,有种!
陆松榆一下车,媒体就咔咔拍个没完,记者围堵上来,问题无非就是围绕着他这辆“殡车”展开……
“您妹妹订婚大喜,您开殡车上门,是要砸场子吗?”
“听闻您与您父亲不和,您是否是以此行为向他示威?”
“还是您心怀怨怼,有意诅咒?”
……
陆松榆淹没在他们之间,面不改色理了理自己的衣袖。
黑色西服胸口处,白色雏菊格外刺眼。
他说:“很抱歉,刚从墓地回来。”
记者:???
陆景焕脸色铁青,额上青筋都出来了。叶雯、叶吉安等人出来的时候看到这一幕,更是差点儿背气过去。
“他什么意思?”叶吉安愤愤道:“这恶心谁呢操!”
叶雯面目狰狞,呼哧呼哧喘着气。
一直到人进来,陆松榆同顾家人客气有礼打了招呼。陆景焕他想杀人的心都有了,也根本就不管人多人少,冷着脸把他叫去一边,劈头盖脸:“你多大了?就一定,要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里给人添堵吗?”
“那爸您呢?”
陆松榆之前多少还会避其锋芒,一些懒得计较的就听听算了,今天却也格外的冲。甚至语气里都含着一股漫不经心的嘲弄,“你又为什么在今天给我添堵?
“你什么态度?”陆景焕怒道:“你妈就是这么教你的?”
陆松榆望着他,眸中冷了几分,“我没妈啊,爸您忘了,她死了!”
一句话,重击在陆景焕心口,他忽地哑然。不过也就一瞬,作为父亲,权威被挑战之后的愤恨,原高于这一句带给他的情绪震颤。
“说什么死不死的晦气话?”陆景焕说:“今天你妹妹订婚,大好的日子,我不奢求你能真心祝她幸福,你就过来露露脸,我当你来过,等媒体走了你想去哪儿去哪我不绝不拦着!可你闹这一出是什么意思?”
“没意思,”陆松榆很平和地道:“我妈忌日,我去烧根香。”
陆景焕忽然就愣住了,他表情变得复杂起来,嘴边的斥责也瞬间消融于口。
陆松榆看着他的反应,就知道他是忘了。
他也没指望他能记得。
因为没有希冀,并不寒心,他只是觉得讽刺而已。
他侧目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所谓的“妹妹”,还有他身边的,所谓的亲人。
“我真的不太理解您。”他淡淡地道:“您总说您不奢求我做什么?似乎您的愿望再简单不过了,可结果呢,您奢求的少吗?”
“我就想不明白了,你们一家三口的事情,是悲是喜,关我什么事呢?可您偏就喜欢把我牵扯进来,给我添堵。爸,您扪心自问,你要我接她下飞机,要我参加她的订婚宴,究竟是无所求,还是想给媒体看看我们到底多和睦?您不就是想让大家都知道:陆可译背后是星域,有星域在,她以后在这个圈里不管做什么,路都要好走很多吗?何必呢,维持一个您自己都不愿意相信的假象,假象下丑陋的真相您看也不看一眼?”
“你要我说几次,你是哥哥,”陆景焕很久才找会自己的嗓音,依然强硬,“你们是亲兄妹,只有亲兄妹相互扶持,陆家……”
“谁亲兄妹?”陆松榆直接冷言打断他:“您要不要现在出去问问,我们当得了亲兄妹吗?像吗,能吗?一个你与第三者苟且生的,你让她跟我做亲兄妹?她配吗?”
“陆松榆!”陆景焕最讨厌别人往这里扎,他暴怒:“你在你老子面前说话注意一点!”
陆松榆现在毫不惯着,“我需要注意什么,你告诉我?陆景焕。”
陆景焕愕然,“你说什么?”
“您应该不聋吧?”陆松榆丝毫不留情面,道:“如果是其他的日子,订婚也好,结婚也罢,你们随便!可你呢?偏偏就选了今天过来恶心我,就不要怪我跟你们撕破脸了!”
陆景焕提醒:“我是你爸!”
“有你这样的恶心的爸吗?”陆松榆直视着他那双浑浊的眼睛。
陆景焕忽然就有些底气不足了,那被那双犀利的眸子盯到后颈微寒,定了定神:“你翅膀硬了是不是,居然敢这样跟我说话?”
“不然呢?”陆松榆毫不掩饰对他的嫌恶,“就你做过的事情,想要我以什么姿态对你?”
“有些事情我不提,不是我不知道,不过是顾念我妈,也想给你留几分面子,可你有那个自觉吗?”
陆景焕咬牙切齿:“我做什么了?白眼狼,早知道你狼心狗肺,我就该,就该……”
说着,忍不住就想上手。
陆松榆直接挑明:“当年,我妈肾衰竭病危,匹配结果只有你符合,你做了什么你忘了?”
陆景焕动作一顿,扬起的手顿时就僵停在半空。
他觉得难以置信:陆松榆居然什么都知道,他明明瞒得很好?可是……
他望着陆松榆,那张与他妈七分相似的脸上,写满了对他的厌恶和对他的不齿。
他瞬间无地自容。
半晌他放下手说:“当年我年轻,我还有公司,还有你,我本来……”
“到现在了,就没有必须粉饰自己的凉薄自私了,说得通冠冕堂皇,有意思?”陆松榆不想听他解释。
“可……那个时候,你要我怎么选?”陆景焕肩膀微颤,说:“如你们所愿,把肾割了给她吗?”
陆松榆觉得可笑,“谁要求你一定给了?”
陆松榆道:“你是觉得我妈就稀罕你那颗肾,是不是?不妨告诉你,她本来做好了死的准备了,也打定了主意与你一刀两断了,即便你给,她也不愿意接受。是你!你生怕被我们赖上,买通医生窜改匹配结果。可你既然不愿意捐了,你离婚啊?我妈已经签了离婚协议。你呢?你为了你的面子,为了你那些所谓的名声,你不想要大家以为你是一个抛妻弃子的人,卖着你那不离不弃的好丈夫、好父亲人设,拖着不签字。你不就是知道我妈她活不了几天了吗?可你既然知道,不离就算了,又凭什么收获着外来的掌声,背地里跟那个不要脸的女人勾搭在一起?我妈都要死了,你却天天发着你们一家三口的合影过来恶心她!陆景焕,你是什么好东西,凭什么要求我跟你演父慈子孝的戏码?”
“可……”话已至此,陆景焕无从狡辩。
他闪躲着,沉默着,良久,才喃喃自语:“可我,最后不还是把公司给你了,我给你体面、给你最好的生活,这些还不够吗?”
陆松榆更觉可笑了。
“我以为到了这一地步,你至少还会反思自己,没想到……还是玩着挟恩图报的把戏。”
他睨着他,“你是不是忘了当年你为什么把公司给我?就你那负债累累的破公司,你以为我稀罕?”
陆景焕忽然道:“不稀罕,这些年你不还霸占着?没有我在前,还有你?”
陆松榆简直被气笑了,“麻烦你认清楚,我霸占的,全是我自己争取来的,跟你陆氏没有一点关系!”
“这些年,我没有埋怨过你,没有恨过你,我给你最好的生活,请最好的医生,即便你刻薄,冷漠,专横,狭隘,我都忍了。你让人监视我,想尽一切办法掌控我,允许叶家在我面前撒野,我也忍了。可是陆景焕……”
“我忍够多了,给你的机会也够多了!”
“今天,是你先碰我底线的!”
渣爹,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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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狡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