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内,一堆人围坐在大堂内,紧张地盯着中间的黑棺。
黑棺不断的震动,里面传来一声高过一声的古怪嘶吼。
在场一位老者站起来,“要我说,赶紧送金顶寺,让怀清大师超度才是。”
钟离九思坐在太师椅上,食指一下一下敲击着把手,他听了老者的话,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不可。”
一名紫衣少女走进来,正是钟离君泽。
见是一个黄毛丫头,那老者脸色一黑,鼻子哼出一口浊气。
“谁让你进来的,出去,这不是女子能插手的事。”
钟离君泽略过他,一屁股坐在了钟离九思的座椅旁,十分自然地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水。
“都匀毛尖。”她低低嗅了一下,“还是上个月刚采的。”
“你……”
见她完全不理自己,那老者一张脸涨的跟猪肝一样,但顾忌到她的身份,没敢说什么。
钟离九思左手枕着头,斜斜看了一眼钟离君泽。
她喝茶的动作一顿,嘴角微勾,“怎么,兄长是觉得我不该来?”
钟离九思闭上眼,没有回答,但沉默也让在场的人明白了他的态度。
众人不再这件事上惹他不快,重新商量起棺材的去向。
“或者,送到极北之地去,反正离得远,就算作乱,我们也看不到。”
“不可。”
又一个提议被钟离君泽否定,其他人脸上多少有些不耐。
“那不是公主有何高见?”
有人问她,语气并不算恭敬。
钟离君泽也不在乎,解释道:“我并非对各位长辈有意见,只是爷爷身为钟离一族的族长,死后成了怨鬼,此等家族密辛,万万不可被外人知道。再者说,他是我们的爷爷,我们希望他能落叶归根,也是人之常情。”
“落叶归根?”先前的老者一脸讶然,“你想让他入陵园?”
“不行,陵园虽说是历代族长埋骨之地,可钟离一氏自古也没有死后化作怨鬼的族长,将他放进去,怕是要坏了陵园的风水。”
钟离君泽眼眸含笑,“哦?若我偏要呢?”
“这……”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看向了唯一没有说话的人。
钟离九思,只有他说了算。
钟离九思揉了揉太阳穴,眉眼间有些不耐,“什么都问孤,孤每年拨的上万两黄金是喂给狗了?”
这话说的难听,在场的都是钟离一族的长辈,谁被这样甩锅脸色,如今被骂连狗都不如,一个个脸黑的跟锅底一样,但碍于他的身份,皆是敢怒不敢言。
钟离九思见他们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更是觉得烦躁。
“一群废物,滚!”
这些人又是惊恐,又是难堪,但动作十分麻利,很快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钟离君泽倒了杯茶,推到了钟离九思面前,“哥,你现在是什么想法。”
“没什么想法。”他语气恹恹,目光落到那就黑棺材上,“要我说,不如一把火烧了算了。”
“我觉得可以,不过,是不是得先问一下父亲。”
“问他?”钟离九思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嘴唇微勾,语气十分轻蔑,“钟离昌安这个废物,被别人三言两语就骗的屁滚尿流,指望他,我还不如指望刚刚那群废物。”
他一口一个废物,丝毫没有一点尊敬钟离昌安这个父亲的样子。
而这些话,刚好落到了钟离昌安耳中。
他旁边的,是沈渊和沈博,他们是钟离一族的旁支,早些年被剥夺了钟离一姓,后来老爷子来阳城修养,他们兄弟二人便养在了老爷子膝下。
后来,老爷子病重,钟离九思和钟离君泽也来了阳城。
只是,钟离九思不能以真面目示人,只能易容成了沈博的样子,而沈博则躲在了暗处,平日里并不出来见人。
坊间传闻的老爷子手刃沈博,其实是老爷子和钟离九思发生了争吵,老爷子一时生气做的事情。
至于钟离九思为什么会与他爆发争吵,还是拜钟离昌安所赐。
他成为人皇的第一件事,就是断绝与钟离昌安的父子关系,将他从族谱除名,感触了皇都,但没想到,在阳城,他再次见到了这个他名义上的父亲。
看到他的第一眼,他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杀了他!
钟离昌安看着突然发疯冲过来掐自己脖子的钟离九思,脸因为缺氧而变红,他费尽地骂道:“逆子!”
喉咙的束缚越来越紧,他两眼往上翻,喉咙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钟离君泽赶紧上前想将他拉开,但那只手纹丝不动,仿佛钟离昌安不死,他便不会松手。
“哥,住手!”钟离君泽手上用劲,提醒他,“你是人皇,有悖人伦,是要受天罚的。”
弑父,有悖人伦。
钟离九思如梦初醒,手愣了一下,松开。
沈渊和沈博见缝插针,将人拉了出来。
钟离九思额头青筋跳动,吼道:“滚!”
三人生怕他下一秒变脸,赶紧从他眼前消失。
钟离君泽伸手,递给他一杯茶,“哥,喝口茶缓一缓吧。”
钟离九思接过,抬手将茶杯送到嘴边。
钟离君泽紧紧盯着他的动作。
他突然弯唇,抵在嘴边的茶杯移开。
“啪”,茶杯摔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变故就在此刻发生,钟离九思突然凑近,伸手,大手虚虚环住了那道纤细的脖颈。
“你刚刚在茶水里放了什么?”
钟离君泽笑了笑,“哥,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钟离九思盯着她的脸,像是要将她看穿,良久,他嘴唇大张,笑得肩膀乱颤。
松开脖颈的手转而向上,拍了拍她的脸。
“钟灵儿也是你放走的吧。”
钟离君泽脸上的笑容僵住,眼里的慌乱挡也挡不住。
成功看到了想看的表情,钟离九思心情愉悦许多。
“不要自作聪明,更不要挑战我的耐性。”
他说完,一个人率先走了,独留钟离君泽一人在原地。
围观了一场家长里短和勾心斗角,钟灵儿小心翼翼地盖上了瓦片,仰躺在凤羽毛绒绒的翅膀上。
他们没什么地方去,想了半天,觉得沈府应该是安全的。
毕竟,有钟离九思这个人皇在此,有个天然的保障。
沈府的房间很多,他们也就是随便选了个屋顶停了下来。
没想到就听到了兄妹二人的争吵。
“就是这个叫钟离九思的欺负你?”
钟灵儿一愣,点头。
有些不明白他怎么突然问这个,而且脸色还臭臭的。
“咔”,破魔剑出窍。
钟灵儿看着脸上乌云密布的谢道一,疑惑道:“你拿剑做什么?”
“去杀了他。”
他说完,竟真的站起来要去追钟离九思。
这是要给她撑腰?
钟灵儿心头一甜,却也知道敌众我寡,而且钟离九思还有人皇之气护体,万万不可同他硬碰硬。
她上前握住谢道一空着的手,将人扯了回来。
手心的触感温热,却能轻易浇灭谢道一刚刚看到钟离九思陡然升起的怒火,他任由钟灵儿拉着他坐下。
见他没有不满,钟灵儿松了口气,这人现在怎么这么好说话。
她顺势要将手收回,那边却被人紧紧握住,不让她离开。
钟灵儿眼眶微动,心脏在一瞬间跳的极快。
“咳咳咳。”
旁边的凤羽瞪着眯眯眼,重重的咳嗽声宣示着他的不满。
他还在呢,能不能顾及一下他的感受啊。
钟灵儿如梦初醒,指甲在谢道一手心狠狠一划,他闷哼一声,松了手。
他耷拉着眼睛,有些幽怨地看过来。
钟灵儿嘴角含笑,无声做了个口型:活该!
晚上,几人在沈府寻了间空房子,住了进去。
惹了魅魔,现在整个阳城的魔估计都在寻他们。
现在沈府还没事,应当也是这些魔头忌惮里面的钟离九思。
不过,很不巧,他们现在也不能碰到钟离九思。
因此,几人只能在夜深人静,大家都睡觉的时候,才敢出去溜溜。
哪知刚一出门,便碰到了一个熟人。
钟离君泽一袭烟紫大袖长裙,裙面绣有一只振翅高飞的朱雀,朱雀的眼睛是两颗硕大的红宝石,在月光下泛着流光。
她站在院墙内,仰头盯着一个方向,不知在想着什么。
听到脚步声,她回过神来,对钟灵儿抿嘴笑道:“小圣女,好久不见。”
钟灵儿脚步一顿,谨慎地看着她。
不请自来,准没好事。
钟离君泽看出她的防备,笑容深了些,“小圣女,好歹我也救了你,这般防着我,真是令我有些心寒啊。”
她这话说的倒没错,只是,这跟现在需要防备她,两者不冲突啊。
钟灵儿往后退了一步,直白的表达了她的态度。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
从刚刚她出现在这里的状态,便知她等了有一段时间了,那说明,她很早便发现了他们。
钟离君泽:“下人跟我说,爷爷的屋子里点了灯。”
钟灵儿:……
这是哪个找的屋子!
她目光在一人一鸟之间来回穿梭,二人齐齐往后仰,表示不管他们的事。
“这不是你选的吗?你说这屋里装饰不错,还没人,不住白不住。”
顶着钟灵儿要吃人的目光,凤羽越说越没有底气。
算了,他还是不说话了。
钟离君泽眼睛一亮,“你这只灵宠倒是特别。”
“我不是灵宠!”
“胖胖的,看起来格外喜庆,不若你出个价,本公主将它买下来可好。”
过往多年的经历,让她在与人谈条件时,总是会不自觉拿出公主的身份去压人一头。
只不过在场的几人对这些称谓都不敏感。
凤羽只是被她这句句话里离不开的“灵宠”二字气得跳脚。
“住嘴,本君再说一遍,本君不是灵宠!”
“哟,生气了?”
“本君没有生气!”凤羽声量拔高,一字一顿道,“本君只是实话实说。”
钟离君泽左手摩擦下巴,一副思考的样子,下一秒,开口便气得凤羽差点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本君?是你的名字吗?”
“你……”
“啧,名字不太好听啊。”
凤羽扑棱着翅膀飞过去,跟她拼了!
一只手自后方出来,将他死死扯住,突然的阻力让他停滞不前。
他还死命的挣扎,“放开,本君是这天上地下唯一的凤凰,她竟敢侮辱本君,本君一定要给她的颜色瞧瞧!”
后面的手十分给面子的松开,他猝不及防朝前扑去,险些撞到了钟离君泽。
凤羽回过头,凶巴巴地说:“你放开本君做甚?”
钟灵儿双手一摊,无所谓道:“不是神君你让我放手的吗?”
凤羽一愣,庆幸羽毛够厚,藏住了他的表情。
“现在本君改主意了,还不快拉着本君!”
谢道一抱臂旁观,闻言挑了挑眉,明明什么都没说,但却什么都说了。
凤羽小眼睛眨了眨,打了个哈欠,“算了,本君乏了,要去睡觉了。”
他说完便张开翅膀往屋里飞。
身后传来一声呼喊。
“等等!”
凤羽不解地回头,正好对上了钟离君泽的目光,他歪着头,细细打量,几息之后,小眼睛眯起。
他似乎在这双眼睛里隐隐看出了……期待?
“你刚刚说,你是凤凰,是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