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婉闻言,一滴泪缓缓从她眼角滑落,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认命又带着希冀地开口:“如果他以后能活着长大,请告诉他,他叫付明曦,达人解至理,秉心若明曦,他要像晨起的朝阳,一生光明磊落。”
晨起之曦,光明磊落,看起来跟魔神根本不搭边。
但是,把它看作一个母亲对孩子的期待和祝福,就无法让人拒绝。
“好,我答应你。”
付婉总算露出一点笑容,她朝钟灵儿再次道谢,紧接着,像是想定了决心一般,她冲到床边,在锦被上摸索了一会儿,摸出一把镶嵌着绿宝石的匕首。
匕首拔出,锋利的刀刃泛着寒光。
她眼神微凝,将匕首收好,藏进了自己的衣袖中。
“二位道长,密室入口无法从里面打开,我知道有一个地方能出去,你们随我来。”
“如此,有劳了。”
付婉转身调整了下梳妆台上胭脂水粉的位置,完毕后,钟灵儿屏息以待,密室里传来轰隆轰隆的声音。
几人绕过屏风,后面骤然多了一扇打开的石门。
付婉打头阵,第一个走进去。
钟灵儿紧随其后,肩膀上站着一只昏昏欲睡的凤凰。
这几日奔波,没睡个好觉,好不容易钻到个空子,他也不客气,索性整只脑袋靠在钟灵儿的脖子上,准备睡个好觉。
一股力道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将他弹飞,突然的失重感让他瞬间没了睡意。
幸好他这段时间没闲着,反应还在,在半空中稳住身形飞了起来。
“谁啊!”他恶狠狠的抬眸,四处张望,“哪个不长眼的,敢暗算本神君!”
“我。”
一道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响起。
凤羽严重的怒火瞬间被浇了个粉碎,“是你啊,那,那没事儿了。”
钟灵儿白眼要翻上天了:出息。
罪魁祸首谢道一坦荡地略过二人,走在了最前端。
“噌”的一声,破魔剑出窍。
谢道一手腕翻转,刀剑指向前方,偏过头提醒道:“小心,前面有脏东西。”
脏东西?
空荡荡的甬道内只有他们几人,但静下心来,便能发现,前方隐隐有打动声传来。
旁边的石墙突然被破开,一个人影从左侧摔了出来。
尘土飞扬间,钟灵儿看清了他的脸。
竟是数日未见的司马黎。
司马黎注意到他们,先是一惊,下一秒,脸上的表情由惊转喜。
他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期间差点手绊住脚,摔了个狗吃屎。
几日不见,竟然变得这么狼狈了。
司马黎直接无视了旁边的谢道一和钟灵儿,而是径直找付婉。
“婉娘,救我。”
付婉偏过头,脸上闪过厌恶,下一秒,再回过头,变成了那副楚楚可怜的深情模样。
“衡郎,你怎么了。”她紧张极了,像是才发现他流血了一样,按住他伤口的手收紧,惊呼道,“衡郎你没事吧,你留了好多血啊。”
一边说,按住伤口的力道一边加大,偏偏脸上尽是担忧之色,让人挑不出毛病。
只有手背些微凸起的青筋才能暴露她的真实想法。
司马黎被她掐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但见付婉担心自己,心里又十分开心。
他低下头,轻轻吹了吹付婉湿润的眼睫,“婉娘别怕,我没事。”
付婉闻言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保住他的腰,在他背对着的地方,脸上的懦弱深爱模样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厌恶之情。
钟灵儿像是看了一场极为精彩的大戏,付婉的表现让她一时分不清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看来,城主和城主夫人并没有想象中的恩爱。
偏偏司马黎毫无所觉,他将付婉揽在胸前,低沉沙哑地声音响起,“婉娘,你能否同他求个情,让他放过阳城。”
钟灵儿被他话里的“他”吸引,不由地朝二人多看了几眼。
还未听到付婉的回答,甬道左侧刚刚被踢出的大洞内,缓缓响起一道婉转柔媚的女声。
“哟哟哟,真是一副郎情妾意的感人画面啊。”
话音刚落,来人露出了她的真面目。
玲珑有致的身躯藏在如火红衣之下,衣服布料少得可怜,遮住了又并未完全遮住,反而有一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旖旎之感。她披头散发,一头青丝落了满地,露出两只黑色的魔角。
“魅魔,我好歹是你家主上的父亲,你这般欺我辱我,是不是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魅魔红唇勾起,轻蔑地笑道:“你可是误会奴家了,奴家分明是只想杀了你!”
眼神在最后几个字说完猝然变冷,眼里的杀气挡也挡不住。
司马黎吓得双腿发颤,自万年前魔界战败,魔神与千万魔将被囚于不死界,死生不出,而剩下的一脉,以魔尊为首,主张和平,游走在世间之魔,不可主动伤害别人。许多修士穷极一生,都没有跟魔交过手,更何况他?
这怎么打得过?
司马黎只能拽住付婉的衣袖,“婉娘,明曦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我是他的父亲啊!”
付婉无声看着他,将他的害怕尽收眼底。一想到跟这样胆小懦弱的人同床共枕了数年,她就犯恶心。
“哦,他姓什么?”
付婉突然开口,问的问题却让司马黎一愣。
“婉娘,你在开什么玩笑,我们的孩子,自然是姓司啊。”
事到如今还在骗他,司家?呵呵,若这样,她的孩子怕不是连司马家的族谱都进不去?
她的沉默在司马黎看来更为奇怪,这有什么问题吗?他眼睛偷偷瞟了一眼魅魔,心中焦急,忍不住催促她。
“婉娘,你怎么……”
还未说完,只听到“扑哧”一声,他的瞳孔瞪大,不可置信地看着那道贯穿自己心口的匕首。
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匕首的主人。
身体没了力气,被人轻易甩开,他躺倒在地,喃喃道:“为什么?”
付婉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脸上被溅到的血迹,闻言勾唇笑道:“为什么,那便要问问国师大人做了什么?”
“你是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付婉:“从我醒来的那一刻,我什么都想起来了。你背信弃义,与钟离九思沆瀣一气,说我付家叛国,灭我满门,你和钟离九思,都该死!”
她眼中的恨意太浓,司马黎着急为自己辩解,“你别忘了,付家叛国的证据是你给我的。”
她当然不会忘!
她当时满脑子风花雪月,被司马黎哄了几句,就眼巴巴要给他送荷包。
不眠不休地做了一个荷包,就想着在他生辰当天送给他。
却没有注意到,父亲当时那意味深长的目光。
她将荷包送出去,相当于亲手将刀递给了敌人。
司马黎在宴席上亲自打开了荷包,拿出了那张通敌叛国的字条。
六朝元老,钟鸣鼎食之家,一夜覆灭。
付婉仰声大笑,面露癫狂,“你说的对,是我,所以,我也该死。”
钟灵儿瞬间就意识到她想做什么,想阻止,却已经来不及。
锋利的刀尖扎进了心口,她眉头紧皱,嘴角却往上扬起,一滴血泪自她眼角滑落。
“疯子。”
司马黎抬手,费力给自己心脉注入一道灵力,勉强将自己的小命保住。
他可不会跟这个蠢女人一起死。
一道纤细的手突然扼住他的脖子,司马黎抬眸,眼里满是惊恐,直直对上魅魔的血眸。
“咔擦。”
他喉咙涌出大量鲜血,脖子耷拉下去,没了气息。
魅魔嫌弃地用了个除尘诀,将衣服上沾着的血迹除净。
她再转身看向静静吃瓜的钟灵儿和谢道一,一双魅惑的眼睛在看到谢道一后,轻轻眨了眨,眼里多了一股旖旎之色。
“这位小郎君倒是长得俊俏。”
钟灵儿十分自觉地走到了谢道一身前,尽量挡住魅魔打量的目光。
魅魔唇角微弯,轻抬手指隔空点了点钟灵儿,“你这个小丫头倒是护食,放心,姐姐不跟你抢。这少年郎虽然长得极好,但不是我的口味。”
钟灵儿被“护食”二字弄得有些尴尬,想辩解,但又怕越描越黑。
好在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看来是只有自己多想了。
魅魔突然朝她伸手。
“什么?”
魅魔挑眉,“紫玉珠在你这里。”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钟灵儿矢口否认,“什么紫玉珠,我不知道。”
魅魔弯唇,明明是笑着的,却给人一种极其冷漠的感觉,“我能感觉到,你身上有主上的魔气。”
还有这事?这是魔头还是狗啊!
钟灵儿无语。
“小丫头,我劝你识相一点,姐姐不是个好说话的。”
一股强大的魔气自她身后流出,凝成实质,化作了一只蝎子尾。
那尾端极尖,正好对着钟灵儿,其意不言而喻。
谢道一剑拔到一半,被一只小手按住。
钟灵儿不悦地回头看了他一眼,不客气地将剑按了回去。
打打打,天天就知道打架。
也不看看自己这脸色都白成什么样了,用得着他出手吗?
而且,这不是幻境中的魅魔,而是真正的魅魔本体,他们加上凤羽三个人都不一定能在她手上占到便宜。
打不过,那还打什么啊?
如今只有一个方法,那便是……
她摊开手心,露出浑圆的紫玉珠,“给你,你就能放了我们?”
魅魔:“当然,我好歹是个魔君,自然说到做到。”
她双眼虔诚地看着钟灵儿手心的紫玉珠,脸上是罕见的认真,倒真有点当时叱咤风云的魔界四君的样子。
手心骤然收紧,将那枚小小的紫玉珠藏了进去。
“我有一个条件。”
魅魔一点也不拖泥带水,“你说。”
“我想知道,魔界的人突然出现在阳城,当真只是为了魔神?”
魅魔:“自然,我们已等候主上万年。”
“行,我知道了。”
钟灵儿抬手,十分干脆利落地将紫玉珠抛出。
魅魔眼神一滞,慌张地上前去接住。
她望着紫玉珠,虔诚道:“主上,魅魔等了万年,您终于回来了。”
紫玉珠静静躺在她手心,里面澄澈透明,毫无杂质。
魅魔一顿,收紧手心稍稍用力。
再摊开,哪有什么紫玉珠,有的只是一堆碎石头渣子。
魅魔气得有些发抖,可一抬头,哪还有那两人的踪影。
……
钟灵儿拉着谢道一一路埋头苦冲,不知不觉竟顺着甬道跑了出去。
她气喘吁吁地停下来,到了空地上,便不需要她动了。
“凤羽。”
凤羽立刻懂了她的意思,老老实实化为本体,等二人坐好,立刻入离弦之箭,飞得无影无踪。
坐在柔顺的羽毛上,钟灵儿的心也落了下来,她将紫玉珠掏出来细细查看,透明的内里仍时有两个黑点,看起来又大了一些。
还好没有扔出。
凤羽突然回头,看到她手心里的紫玉珠,突然停住,小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灵儿,你不是把紫玉珠给她了吗?”
钟灵儿稳住身形,闻言得意的笑道:“我怎么可能会给真的给她,将魔神交给魔界,无异于放虎归山,若干年后,他要是攻打六界,我岂不是成了千古罪人。”
“所以,你骗了她!”
“当然,幸好她所有心思都在魔神身上,完全没有注意自已住的真假,不然,还真骗不过去。”
“你知道骗她的人会是什么下场吗?”
钟灵儿笑容一僵,“是什么?”
凤羽叹了口气,“算了,太残忍了,我怕吓到你。”
不是,你不觉得你这样说更吓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