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哥儿正在擦笑出来的眼泪,听见问话顿了下,沉默良久开口道:“我目前还不想再嫁的事。冬儿和丹哥儿还小,等他俩大些了再说。”
他从那种地方出来,能嫁自然好,如果不能,他如今有了冬儿和丹哥儿,老了也不用愁。
音哥儿闻言有些着急,见冬儿和丹哥儿不在,大着胆子说:“慧哥儿,我可听阿奶说过,冬儿和丹哥儿如今才三岁,正是不记事的年纪。你趁早嫁了再生个孩子,冬儿和丹哥儿才能慢慢把那人当成亲爹,长大了也不会和小的闹矛盾。”
慧哥儿没料到音哥儿能想到这层,想了想道:“以后再说吧。我们才来草原,什么都不知道,哪能现在就嫁人。好了,我的甜馍馍快蒸好了,你俩尝尝好不好吃。我去叫冬儿和丹哥儿过来。”
俩孩子正在库兰毡房里和乌木玩,慧哥儿在门口喊了一声就回来了。音哥儿和婉儿很久没吃过馒头了,满足得直叹气。
音哥儿揉着肚子,小声跟两人嘀咕:“还是馒头香软,天天吃馕块,嚼得我腮帮子疼。”
“我看你是饿得轻了。”婉儿伸手戳戳音哥儿逐渐肉呼呼的脸颊,奚落道,“当初逃难的时候,野菜黑馍馍都吃,好好的白面馕还要嫌弃,我看你是瞎讲究。这话可不能乱说,给人听见了可不好。”
“哎呀,就我们几个在我才说的,我哪有那么没心眼儿。”音哥儿嘟着嘴,有些气婉儿比他小还说他,“你比我还小呢,我不比你懂事得多。”
“那可不一定。”婉儿昂着头,睨一眼音哥儿,“我就不会说生娃娃的话。”
“我让你说,让你说。”音哥儿探身去打婉儿,两人在床上闹作一团。
慧哥儿不管两人的口角,见冬儿和丹哥儿一人吃了一个馒头就不让再吃了。
两个孩子趁他不注意,拿起一个馒头就往外跑,丹哥儿边跑边喊:“阿父,我们去喂乌木。”
哪有拿白面馒头喂猫的,慧哥儿忙跟过去阻止,却发现乌木两个爪子抱着馒头啃得正香。
慧哥儿无奈,只能自我安慰,拿库兰的馒头喂他的猫,也算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了。
如今秋高气爽,慧哥儿一气儿蒸了两锅,想着多放两天慢慢吃。
却不知库兰吃到暄软的馒头时,第一次晚上没吃肉,和托汗几人将毡房里的馒头包圆了,托汗和另两个男仆吃过羊肉,想再吃馒头时竟发现全没了。
第二日一早商队启程离开,慧哥儿出来倒水时,托汗跟他抱怨:“慧哥儿,馒头还有吗?昨天的都让库兰吃了,我都没吃过瘾。”
“都吃了?”慧哥儿本想放库兰毡房里省得拿来拿去的麻烦,哪想到都被吃了。就算中午晚上他和孩子们吃了些,那也还剩差不多一锅半,少说也有二十几个馒头。
“都吃了。那馒头暄暄软软的不顶饿,我才吃了四个。”托汗诉苦,“库兰那家伙肉都不吃,光吃馒头了。”
慧哥儿失笑,没想到整日冷着脸的高大男人竟然爱吃甜的:“那是用麦芽糖做的。没有麦芽糖了,得等下次商队过来的时候才能做。”
“蜂蜜能不能做?我记得东家买了蜂蜜。”托汗大叔问。
慧哥儿笑起来:“那怎么不能,蜂蜜可是好东西。”旋即想到昨日没见库兰买蜂蜜啊,难道是偷偷回去买的?
“好,晚上我跟东家说。”
日头渐渐升高,远处的草场上,成群的羊像一条条白色的绸带,在绿色的草地上缓缓流动。放羊的汉子们时不时呼喝两声,驱赶想要离群的小羊。
今日轮到库兰和车根一起放羊,主家来人外加库兰的威慑,车根不敢偷懒,一路都勤勤恳恳地放牧。
却不知蒙恩虽昨日刚来,也听说了车根的所作所为。他只面上不显,想着回冬牧场后再处置不迟。
不再理会车根,蒙恩骑马去找库兰。
阿勒腾的日子虽轻松,却没有草原这般广阔舒展,骑马在天地间驰骋,感受风刮过耳廓的呼呼声,蒙恩觉得心胸开阔许多。
找到人时,库兰正躺在向阳的山坡上晒暖,旁边班班坐在地上警觉地四处瞧,见蒙恩靠近还汪汪叫了两声。
库兰睁眼,见是蒙恩,坐起身没说话。
蒙恩跳下马,取下马鞍上挂着的马奶酒扔给库兰,拍拍马儿让它去吃草,笑着走过去:“喝两口去去寒。现在天冷了,再睡地上小心受凉。”
“啰嗦。”库兰接过飞来的酒袋,拧开盖子喝了两口,不忘吐槽,“越发像个大晋人了。”
“你小子别不识好歹。”蒙恩笑骂,坐下道,“大晋人怎么了?大晋人的有些讲究还是有道理的,至少人家老了腿脚比咱们利索。可见有些忌讳还是有用的,照着做又不费事,你可别犟。”
库兰将酒袋递给蒙恩,不接这话:“有事?”
蒙恩将昨日跟酋长说的话重复了一遍:“太子巡视之后,草原就要重新划分了。大晋皇帝的意思是分牧,就是部落不再一起放牧,全都分散开,最多允许三家合牧。具体怎么分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我爹说肯定要早点准备好银子。”
他自小和库兰玩得来,战场上库兰又救过他的命,这些话他本来就打算私下找库兰说清楚:“草场的事你上些心,钱不够的话我借给你,能买多少就买多少,别嫌贵,以后再买就不是这个价了。”
库兰眼神柔和下来,拍了拍蒙恩的肩膀:“谢了。”好兄弟的话让他心里熨帖不少,不免替兄弟忧心,“你家怎么派了车根来放羊?他这几日可给你们招了不少骂。”
蒙恩喝了口马奶酒,叹气道:“他在家里干活时还算尽心,嘴又甜。我爹那人你也知道,最爱听好话,就派了他来。谁知道是个面上光,狗仗人势的东西,等回去就换了他。我想着杀几只羊,给每家送些肉赔罪,多少在族里挽回些名声。”
“不用,族里恨的是车根,哈巴提县令处事还是公允的。”库兰说了句公道话。
“你别管了。我不能让他坏了我家的名声。”蒙恩摆摆手不再多说。他来牧场就是为了看顾家里的牛羊以及转场,如今知道了车根的事,自然得想办法补救。
“随你。”库兰起身,来这里有段时间了,得去看看羊群怎么样了。
傍晚慧哥儿送晚饭时,俩孩子照例在库兰毡房里和乌木玩。
库兰坐在旁边,不知为何有些不自在,身子动来动去,半晌他轻咳一声,耳朵尖有些红:“那个......托汗大叔说蜂蜜也能做甜馒头。”
慧哥儿见库兰耳朵都红了,心内好笑,努力绷住脸点头。
库兰站起身,在床一侧的柜子里取出一个小陶罐,递给慧哥儿道:“都给你。”
慧哥儿掂掂陶罐,差不多两斤,笑着说:“太多了,做甜馒头每次放一勺就够了。这一罐能做好多次。”
“多放些。”库兰避开慧哥儿带笑的眼睛,暗示道,“甜些无妨,托汗大叔喜欢吃甜的。”
慧哥儿心里要笑死,要不是托汗大叔早上告诉过他,他可能就信了:“哦,好的。”他咳嗽一声,用另一只手掩住嘴角的笑意,朝着和猫玩得起劲的冬儿和丹哥儿道,“冬儿,丹哥儿,回去吃饭了。”
“不,我们要在这里和乌木一起吃。”丹哥儿抱着乌木的脖子不放。自从两个小家伙给乌木喂了甜馒头后,乌木彻底投降,任两人怎么摸都一声不吭,希冀再次得到甜蜜的投喂。
“不行。”慧哥儿板起脸,“这里是库兰叔叔吃饭的地方。”
“阿父。”冬儿摇着慧哥儿的手臂撒娇。丹哥儿有样学样,抱着慧哥儿拿蜂蜜坛子的另一只胳膊就要晃。
慧哥儿忙举起手臂,稳住蜂蜜坛后,待要再说两句,库兰有些不自然的声音响起:“让他们在这儿吃吧。”
慧哥儿去瞧两个孩子的脸色,见梗着脖子坚持,他无法,只得对库兰道谢:“那麻烦你了。他们会自己吃饭,不用喂。冬儿吃两块馕块,丹哥儿吃一块,羊肉一人吃两小块就行。奶茶就别给他们喝了,他们要喝的话只能喝牛奶。”
慧哥儿小心叮嘱,生怕两个孩子在这里贪嘴。库兰有钱,上次商队来肯定还买了其他零食,想到这里又开口道:“零食就不要给他们吃了。晚上吃多了容易积食。”
听着殷殷嘱托,库兰眼神不自觉柔和下来:“你放心。我会看着他们的。”
慧哥儿看了库兰一眼,想了想再没有能嘱托的了,只得对两个孩子道:“吃完饭就回来睡觉,知道吗?晚上不能贪嘴......”
“哎呀,阿父你怎么这么啰嗦。”丹哥儿噘噘嘴,说着说着笑起来,转头跟哥哥谝刚刚学会的新词儿,“啰嗦,阿父啰嗦。”
冬儿眼睛眯着,小心地瞥了眼阿父,很有危机意识地没有学嘴。
慧哥儿板起脸,伸出指头点点越来越调皮的丹哥儿额头,笑着离开了。
晚上睡觉时,慧哥儿捞过丹哥儿,摸摸小肚子,发现仍是鼓鼓的,问:“晚上库兰给你们吃什么了?”
丹哥儿赶忙捂紧嘴巴,摇着头不说话。
慧哥儿见状哪有不明白的,一定是糖无疑。库兰就爱吃这些,肯定是吃的时候被两个孩子瞧见了,闹着也要吃。
他真是白嘱咐那么多了,一个两个的都不听。捞过冬儿,同样肚皮鼓鼓,无法,只得陪着两人又玩了一会儿才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