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原来的商队吗?”库兰边走边问,走到酋长家门口时,他停下脚步开口道:“你进去把那木拉喊出来,就说我要看信。”
蒙恩瞅了下库兰的脸色,试探着开口:“怎么,还是不肯进酋长的毡房?”
“和小叔无关。”库兰的声音有些硬,没多做解释,刚还有些和煦的脸瞬间蒙上了冰冷的壳。
“好,你等着。”蒙恩无奈,拍了下库兰的肩膀,举步进入了酋长胡仑别克的毡房。
毡房内,海拉一身紫衣,边看信边流眼泪,蒙恩进来都没察觉。蒙恩也没出声,悄悄对那木拉打个手势,那木拉会意,随蒙恩悄悄出了毡房。
等人走后,酋长胡仑别克试探着开口:“应该是库兰听到消息过来看信。他从小就和麦吉拉亲厚......”
海拉擦擦眼泪,将信珍重地折起来,递过去道:“我说过,我不想再看到他,你省省吧。”
胡仑别克接过信,叹口气:“你这又是何必?当初你也不是故意要掐死他,母子俩哪有......”
海拉眼神黯淡,语气里没了往日的傲慢,竟有些不易察觉的轻颤。
“别说了,我知道是我不对,但看见那双眼睛我就忍不住害怕。你在外面怎么和他结交我不管,也管不着,只要他不出现在我面前就行。其他的我也不会做,算我这个娘对不住他。”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胡仑别克只得拍拍海拉的肩,沉默着没再开口。
毡房外,那木拉见到库兰,明白了两人的来意,笑着说,“大哥信上说了,他看上了一个大晋女子,明年三月会回来成亲。”
库兰有些吃惊:“信上有说是什么样的女子吗?”他和大哥麦吉拉是同父的亲兄弟,只是长得不像。据族里人说,大哥像母亲海拉,他则像死去的老酋长。
“没说,只说回来成亲。”那木拉想了想,答道,“等娘看完信,我再把信拿过来给你看。”
听到想听的消息,库兰没多停留,点点头转身离开。
蒙恩这次没跟着,揽过那木拉的肩指了指毡房,小声问:“海拉还是不让库兰回家?”
那木拉压低声音,有些苦恼地道:“娘也没明说,就是只要她在毡房,就从来不让库兰进去。”他实在不清楚母亲为何这般,父亲每次劝人也是唉声叹气地,他听也听不懂,只得私下跟库兰交往。
蒙恩叹口气:“酋长在吗?我有事情找他。”
却说商队这边,有库兰赊借的一百文,慧哥儿安心地逛起来。
阿丽亚皇后巡视草原,一路上自有军队护送,安全不成问题。因此商队的货物格外充足,布匹、茶叶、糖果油盐就不说了,草药、陶瓷、竹筐、木桶、发饰朱钗应有尽有,甚至有卖糖画和糖葫芦的小贩。
糖画摊前,柴垛上插着雄鹰、老虎、猴子等糖画,栩栩如生,引得很多族人驻足围观。小贩见人多,兴致上来起了卖弄的心思,现场画起了美猴王孙大圣,引得大家拍手称赞。
一旁的糖葫芦摊位前,小娃娃们坐在地上哭闹着要吃,有的大人捞起来轻轻在屁股上拍两下,揪着耳朵走远了。有些打了两下,还是不情不愿地掏钱买下。
穿着华贵袍子的妇人夫郎们在一个个摊位前驻足询价,汉子们背手昂头,在自家婆娘夫郎身后矜持地探头看,眼睛里是兴致盎然的光。
库兰到时,慧哥儿刚买了针线和碎布头,正在草药摊前驻足。他会些医术,对草药有几分研究,小贩的草药一看就是在运输途中受了潮,卖不出高价。
那小贩也是实诚人,知道在草原做生意最重诚信,也不欺瞒人,全部低价处理,反正总比白扔了强不是。
“小夫郎看看,这些草药都便宜卖了,都是上等药材,还是大夫们配好的、专治发热和肚子痛的成方。只是中途受了潮,不然断不会这么便宜的。”
终于有客人上门,小贩拿起一包药给慧哥儿看。
慧哥儿看几位药的配比,只是寻常的小柴胡汤,小贩虽说得夸张,却也不算撒谎。两个娃娃还小,少不得会生些病痛。
待要发问,库兰走过来问道:“你生病了?”
慧哥儿有些哭笑不得:“不是,我想存些药材,冬儿和丹哥儿年纪小,以后用得着。”
库兰点点头,小贩笑眯眯地介绍:“这位夫郎说的是。家里孩子小,发热是常事,可不得多备些药。郎君你看看我这药,都是配好的成方,给孩子吃酌情减少些用量即可。”
慧哥儿愣了下,开口想解释,库兰问道:“你这都是什么成方?”
“这是小柴胡汤,这是小青龙汤......”小贩见生意来了,拆开一个个药包指给库兰看。
慧哥儿打断道:“你这药都受潮了,价钱怎么算?”
小贩见是个懂行的,没胡乱喊价,只哭丧着脸说:“这些成方我原本是要卖三十文一包的,小夫郎您是个懂行的,我也不说那些虚的,十文钱一包您拿走。”
“五文。”慧哥儿绷着脸,指指小柴胡汤中的黄芩道,“你这黄芩都潮成这样了,回去我还得重新烘制,药性会减不少,十文太贵。”
小贩哪里肯,又不想失去顾客,跟慧哥儿你来我往,最后以七文的价格成交。慧哥儿买了三包小柴胡汤,又买了两包小青龙汤,才去其他摊位逛。
两个孩子倒是不馋糖画,就是见到糖葫芦走不动路。
库兰小时候吃过这个,知道酸酸甜甜的十分开胃,见到便爽快地掏出荷包,察觉到两道灼热的视线,他顿了下,出口的话变成:“来四串。”
“好嘞。”小贩咧嘴一笑,麻利地摘下四串递过去,“承蒙惠顾,四串一共二十八文钱。”
真贵,大晋最多三文钱一串,到了草原摇身一变就要七文,慧哥儿心内吐槽。虽心疼,却也赶忙掏钱,他抢着说:“我来付好了,两个孩子吃一串就行......”
话还没说完,库兰就一人给了一串。
冬儿和丹哥儿忙忙地舔一口,俏皮地冲慧哥儿眨眼。
慧哥儿收起荷包,伸出手指一人点了一下,回身时却发现面前又递过来一串。
“你吃。”库兰声音有些硬邦邦的不自然。
“我不吃,这个太贵了,你吃吧。”慧哥儿眨眨眼,见库兰没听到一般,胳膊固执地杵着,只得伸手接过。
小时候随父母去赶集,他们家穷,赶集常常是空着手去空着手回,凑个热闹罢了。
但哥哥手上每次都能得一串红艳艳的糖葫芦。哥哥每次吃的时候都要专门到他面前,直到他露出羡慕的眼神才得意地离开。
他自小就好奇是个什么味道,可惜直到被卖了,父母也没舍得买一个给他吃。
如今看着面前的红果,慧哥儿小心地咬下最顶端的糖稀。
真甜,怪不得每次哥哥都闹着要吃。
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涌上心头,慧哥儿赶忙低头又咬了一口,嘴角的甜意慢慢压抑住那股酸涩,他慢慢地跟上库兰的脚步。
商队里卖糖的格外多,似乎知道草原上的人喜好甜食,麦芽糖、蜂蜜、糖瓜、芝麻糖都有,看的人眼花缭乱。
每日里放羊操持家务,草原的生活虽自由自在却也单调乏味,缺乏娱乐。糖的甜蜜给乏味的生活增添了别样的光彩,让人欲罢不能。
冬儿和丹哥儿在麦芽糖摊位前怎么拉都不走,知道这是好吃的,巴巴探着小身子去看。
慧哥儿无法,掏出荷包,在库兰付款前买了十文钱的,一人喂了一口,才收起来准备回去蒸甜馍馍吃。
再往前逛时,见到又一家卖蜂蜜的,慧哥儿稀奇地拿起来瞧。比麦芽糖贵多了,他虽稀罕却没舍得买,看了两眼就放下了,因此错过了库兰听到是比麦芽糖还甜的糖时,眼里放出的细碎的光。
摊位再长,不到一个时辰也逛完了。今日族人们没去放羊,逛好商队之后汉子们骑马去远处的草场打草。
慧哥儿回去准备午饭,婉儿和音哥儿携手过来,叽叽喳喳讲着早上的见闻。
“慧哥儿,我看见阿丽亚女王的脸了。”音哥儿一脸的陶醉,“她可真美,眼睛是蓝色的,笑起来眼睛里放光,能把人的魂儿吸进去。”
“我也看见了。”婉儿从小在村里,见过最美的姑娘就是村里王财主家的女儿,白白胖胖的。今日见了阿丽亚女王,觉得王财主的女儿给人家提鞋都不配,“咱们大晋皇帝有福了,娶了这么漂亮的媳妇。”
“说不定皇帝也是个俊俏的呢,阿丽亚女王也是个有福气的。”慧哥儿一边和面一边调侃。
“那再好不过了。”婉儿高兴地接话,“这才是戏里唱的那什么......郎才女貌,对,郎才女貌。”
“哇,那他俩的孩子可得多好看呐,可惜我没看到小太子的脸。”音哥儿一脸的心驰神往,脸上竟渗出些红晕,“我以后也找个好看的,生个漂亮孩子。”
慧哥儿笑得趴在面盆上起不来,婉儿去挠音哥儿的咯吱窝:“不知羞。才多大就想着嫁人生孩子。”
音哥儿没想到把心里话说了出来,红着脸躲避婉儿的攻击,最后破罐子破摔,跺跺脚气哼哼道:“我就不信你们没想过。”
说着看了看婉儿:“婉儿你也十三了吧,我今年十五了,要是在大晋,咱们都是该说亲的年纪了。”
婉儿停下来,有些气喘。她十岁之后每日想的就是躲着继父走,从来没想过这些。现在来了草原,才意识到自己也是可以嫁人的。
她脸慢慢红了,推了下音哥儿,哼一声:“我不理你了。”
音哥儿趔趄了一下,也不生气,既然说到这儿了,他也想听听慧哥儿的意思。
一路上阿奶都很看重慧哥儿,他知道慧哥儿在他们三个中是最有主意的,也是慧哥儿最早决定来草原的。
他看向慧哥儿,小心地问:“慧哥儿,你是怎么想的?可想嫁个草原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