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你家里一穷二白,以采药和抄书为生,想和我谈什么生意?”
提及生意,江怀玉敛起脸上的怒容,用带着精明的商人眼光又审视了萧漓一遍,目光在他打着补丁的棉衣袖口上重重剐过。
又一个穷书生,不知石哥儿看上了他什么。
萧漓不卑不亢,任由他打量够了才从怀里掏出一物,放在江怀玉面前。
竟是两株拇指大小的六叶野山参。
叶片青翠鲜活,一看便知才挖来不久。
江怀玉眼中泛起一点兴趣,拿起来鉴赏片刻,又掐了根须尝了尝,心中已有判断,面上却看不出波澜。
他将野山参放回桌上:“东西是好东西,看在石哥儿的份上我可以替你收了,若你说的生意是这个,可以出门找掌柜结钱了。”
“自然不是。”
萧漓又从怀中拿出一物:“方才的两株山参只是零售,不知江小公子有没有兴趣涉足药材生意?”
江怀玉直起身子,眼光定定地盯着他手里那物瞧。
只见他掌心中躺着一株完全绽放的通泉草,褪去黑色的坚硬外壳,从里面的孢囊中伸出三片细长的叶子,叶子正中抽出一根花穗,上头挂着一串晶莹的花朵,如铃铛似的轻轻摇曳碰撞。
“确实稀罕。”
江怀玉收回目光,语气仍不以为意:“不过这草需靠运气寻得,死得又太快,属实鸡肋。”
萧漓笑笑,继续加码。
“若我有几百株,且能在开花的时候将它们采摘下来呢?”
这回江怀玉是真坐不住了,他身体前倾,目光惊讶地盯着萧漓:“你会种植药草?”
大燕朝没有发展出药材种植业的原因一是与观念有关,而另外一层原因则是没有人精通各类药材的生长习性,许多药材挖回来种上就会不明原因地死去,久而久之就没有人去种了。
萧漓在他的目光中施施然点头:“略通一二。”
江怀玉的眼神在此刻才终于有了变化,他露出了进屋以来的第一个笑容,伸手朝萧漓要走了那株通泉草。
“据说通泉草能去腐肉,治脓疮,但因其少见往往不可得,你倒是有些本事。”
江怀玉指尖拨弄着那串铃铛似的花朵,小声咕哝道:“比前头那个强。”
他声音不算小,是故意说给萧漓听,怎知对方像是没听到似的,脸上的笑丝毫不改。
“现下我们可以谈一谈了么?”
江怀玉蹙了蹙眉,又捡起了商人的谨慎:“我虽有些产业,但药材生意还是近几个月才开始做,外头那么多根基深厚的大药堂,你何不与他们合作?”
萧漓顿了顿,半晌抬眼望向江怀玉,眼底一片认真。
“石哥儿吃过很多苦。”
“你是我见过第一个真心帮助他的人。”
他言语真诚,反倒令江怀玉不自然起来,他清了清嗓:“陆石年少时冒着危险将我从马蹄下救出来,救命之恩怎么回报都不为过,说起来这些年他并未欠过我什么——”
那人倔得像头牛,再难也要打借条,从不肯平白拿他的银钱。
二人商议了一会儿,各自心里都有了筹划。
“还有一事想请你相帮。”
“他前夫那一家子吸血鬼做了不少亏心事,需得给他们找些麻烦……”
“好说。”
……
又过半柱香,萧漓才从屋里出来,江怀玉站在后头,突然见他停下脚步,莫名对他说道:“我虽是后来者,但我会证明,我是他的良人。”
*
一觉睡得舒爽。
陆石醒来时外头天已蒙蒙亮,他推开萧漓横在他胸前的手,迷蒙着要起床,被一把拖回了被窝。
“天黑了。”
“是天快亮了。”
萧漓低柔的声音响起,带着还未睡醒的哑。
陆石往下爬的动作一顿,望了望窗外露出一线鸭蛋青的天色,神情怔忪。
天亮?
他睡了一天一夜!
腰上缠过来一只手,锲而不舍地将他往被窝里拖:“鸡喂了,衣裳也洗了晾了,小宝还没醒,再睡会。”
萧漓闭着眼打了个哈欠,终于成功将人拖回来,又将脸凑过去埋进他的颈侧,就着这个姿势不动了。
被子里暖热,他呼出的气息也暖,熏得陆石头脑发昏。
他人生中似乎极少有这般偷闲犯懒的时候,有人将琐事一一打理好,告诉他不必操心。
左右无事,睡就睡罢。
并未意识到两人如今的姿势是多么暧昧,陆石阖上眼,在身边人均匀的呼吸声中再次沉入梦乡。
半晌贪眠。
再次醒来时满室寂静,陆石推开窗,入目就是一片白。
下雪了。
漫天飞雪飘落,菜园子里有人穿着蓑衣,正弯腰摘菜。
“萧漓。”陆石喊了一声。
那人停下手中的动作,眼神明亮地看向他:“我在这。”
陆石扒着窗框的手紧了紧,他把上身探出去些,又叫了一声:“萧漓。”
萧漓:“在的。”
他声音不疾不徐,但每次呼喊都会回应,陆石心里突然涨涨的,仿佛一伸手能攥出水来。
一瞬间甚至想翻窗飞奔过去。
他忍了又忍,反身朝门外跑去,穿过中堂,穿过大院,耳畔的风呼呼作响,直到来到那人面前。
陆石陡然停步,锋锐的眉眼上扬,透出一股极致的俊朗爽气。
“我,我——”
到了近前,他反倒不知该说什么,于是接过对方手中的菜篮,又唤了一声萧漓。
“我来拿。”
雪花轻盈,飘落在他高挺的鼻尖,又被热气晕化,留下一颗水珠。
被萧漓用指腹轻轻抹去。
柔软温热的感觉一触即分,陆石脸上燥热,忙背过身去:“还要摘什么?我来。”
前些时日播下的菜种已经破土而出,绿油油的一片站在地里,有些已经被雪掩埋了,陆石间了一些白菘小苗和冬葵菜,又拔了两根莴苣。
“苗长势都不错,这个冬天不愁菜吃了。”
他巡视着菜地,突然一顶蓑帽扣在了他头顶,陆石转头间萧漓站在身后,雪花正扑簌簌往他头上落。
方才沾了一身雪花都没觉得怎么样的他瞬间就停下了脚步:“天冷,先回吧。”
说着抬手遮住萧漓的发顶,两人一起回了家。
“叽叽叽,叽叽……”
堂屋角落里传来小鸡的叫声,萧小宝正在喂食,陆石便将莴苣的叶子扒下来让小孩儿去玩。
经过这段时日,小鸡也长大了一些,有的羽毛开始向浅麻色过渡,来年开春应当就能吃上自己家的鸡蛋了。
午饭做的是莴苣烧肉和清炒小白菘,下过雪后的青菜格外脆甜,裹满了油汁后肉香四溢,连小宝都炫了两碗山芋饭。
“呜好涨!”
饭后陆石替小家伙揉着肚子,有些担忧道:“一错眼你就吃了这么多,肚子不涨才怪了——”
沈家村顿顿吃得上白米饭的人还是少,多是山芋和米饭一起蒸,山芋能果腹但不容易消化,对孩子而言负担更重。
“明日我去城里再买些米面来,下次不许吃这么多了。”
一听要花钱,小宝一骨碌爬起来,搂着陆石的胳膊撒娇。
“我不涨了,山芋饭能吃的,少吃点,我少吃点。”
他过惯了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乍一能吃饱了便忍不住胡吃海塞,哪里还顾得上会不会被撑得难受?
何况银钱得来不易这个道理,他比同龄人更懂。
陆石盘算着手里的银钱,入冬后离过年就不远了,得备些年货,还得储存些腊鱼腊肉,咸菜也得做起来……
算一算的确不够。
过几日等雪停了,他就去找事做。
话说这么久了,江怀玉怎还未叫他去做工……
他正胡思乱想着,突然见萧漓起身,去屋里拿了一个钱袋出来放进他怀里,笑盈盈地看着他。
钱袋沉甸甸的,陆石打开一看,里头竟然是两锭白花花的银子。
他不可置信地拿起来,瞧见银子底下印着正儿八经的官印,又掂了掂:“二十两?”
萧漓点头,又拿出一张钱契。
陆石认字不多,近日在萧漓的教读下识得几个简单的字,于是指着那上头的“贰”字猜道:“也是二十两?”
得到萧漓肯定的答复后,陆石深深吸了口气,片刻后将钱契和二锭雪花银一股脑往他怀里推。
“这是你卖药材的钱,收,收好。”
萧漓原本和煦的脸色一黑:“什么你的我的,不是我们一起采的药吗?”
陆石:“可若不是你,我都不认识那些药材——”
萧漓第一次打断他的话,语气不善:“你要同我这般生分?”
陆石张口,语气茫然:“这怎么能是——”
生分呢。
在沈家村,钱都是家里男人作主,从来不会放在女人或哥儿手上。
若是他私藏了钱被知道,是要被骂有外心的。
怎么到萧漓这就反过来了……
陆石不太明白,但见萧漓已面色不虞,他那颗许久没有发作的心又开始惶惶起来,鼓荡得他坐立不安。
良久,他觑着萧漓的脸色低声开口:“我又说错话了么?”
这本受非十全十美的人设,石哥儿前期就是被沈家人cpu过的状态,不可能一下子就改变的。感谢阅读,以后都会日更,不更会请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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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 2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