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己,我和前任住持待你不薄,你为何带有如此恨意?”住持大口喘息,声音带着哑。
圆己冷笑,“不薄?确实不薄啊,住持,我刚进入庙里,就是求有个安稳的地方生活,监狱里的生活太痛苦,我好不容易在这待下,你再看前任住持怎么对我?”
“他让我半夜三更起来诵经,抄心经,根本没有把我当人。”
住持道:“圆己,前任住持这是让你修身养性!你杀气过重,本就不符合庙里规矩,是前任住持,破格录你进寺庙。”
“他当时不过一个毛头小子,他知道什么?他经历过多少事,竟然也来指责我!”圆己怒道。
住持叹口气,“前任住持,在庙里出生,奈佛家弟子,他如何看不透你?他想救你,可惜……”
住持无奈地摇摇头。
“开什么玩笑,一个小孩崽子能知道什么?”圆己怒道:“老子,手刃的是地痞流氓,老子是正义之士。”
“圆己,你将其打成重伤,你还能出来,不过是对方不愿追究。”
“放屁,那是老子倾家荡产,拿出几百万给对方,他们这才放过老子。”
圆己说完,双手猛地揪住住持的脖颈,“住持,你知道钱的重要性吗?你知道,人心隔肚皮吗?老子当初为了救女生,将人打成重伤,老子只是想让她出庭做证,她都不来。她说……女性被羞辱,这件事情难以启齿,她还有家庭,不能让家人知道。”
住持浑身颤抖,虞听晚也着急,但,周围没人动,她自己也无法救下住持。
“老子因为她,蹲了多久的监狱。这个世界上,并不是非黑即白,而是一个混沌体,一个,处处布满灰色地带的世界!”圆己又猛地将住持摔在地上。
“啊。”住持瘦弱的身躯,趴在地上,他双手颤抖,动弹不得。
他身体仿佛要炸开似的,五脏六腑移位,他难受得在地上哀嚎,“哎呦,哎呦……”
“住持。”虞听晚猛地惊叫一声,跑过去,“住持,我给你叫医生。”
“圆己,你就算再恨,你也不能摔住持啊!”虞听晚抬头看向圆己,瞪他道。
圆己道:“老不死的,你早就应该死了!”
“难道住持也对不起你过?”
“当然,他和前任住持,一丘之貉。”圆己冷哼,“冬天用冷水洗衣,诸如此类,实在太多,太多。”
“圆己,你也不说,你为何被罚?”
住持弯下背脊,勉强在虞听晚的搀扶下起身,“你在庙里肆意闹事,我和前任住持,自然罚你,我竟不知,你竟然如此记恨。”
“呵,我倒是觉得你们是看我不顺眼。”圆己冷笑,根本不把住持放在眼里。
住持再次咳嗽几声,差点把肺咳出来,他难受得紧皱眉头,“我们,我们从未对你产生这样的想法!”
“你们就是这样想的,你们看不起我一个从牢里放出来的人,一直觉得我身上杀孽重。”圆己几乎是将这句话怒吼出来的。
他对他们带有及其强烈的恨意。
虞听晚闻言叹口气。
圆己的恨积压多年,他根本无法释怀。
他对这座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充满着恨意。
“圆己,你走吧。”
住持咳嗽几声,好似苟延残喘道,“走吧,寺里留不下你。”
“你让我走,我就走?我自然要带上我收到的钱。”圆己转身去拿墙上一叠叠的现金,“这也是我的,这也是!”
他面露贪婪之相,一个个的现金被他装进兜里。
他满眼的兴奋,终于啊,他也得到了解脱,这么多年,他根本不敢拿出一分钱花,就怕寺里的人发现。
他从出狱就来到这座寺庙,说实在的,他出去也不知道去哪里。
他很久没有接触到外界,更不知外界任何信息。
他没有钱,也没有生存的技能,他恐怕都无法养活自己。
可是他带着钱去哪。
他能做什么,他先给自己购一套房,一辆车。
之后呢,之后他应该做什么。
突然圆己蹲在地上崩溃大哭。
一个高而壮的大汉在地上嚎啕大哭,着实吓坏众人。
“圆己,你怎么了?”住持问道。
圆己泪流满面地看向住持说:“住持,我不知道我出去应该去哪,做什么,我只有钱,我也只有钱。”
他崩溃地痛哭,他常年在寺里,监狱里,他早就不知道应该如何去生活。
他每日和师兄弟们起早诵经已然是常态,吃斋饭,化缘,是他的生活方式。
如今,他带着这笔钱走出寺庙,他还能做什么。
他脱离尘世已经多年,他早已不在轨道上,他又如何能够继续生存下去。
“圆己啊……”老住持的眼泪也流下来,他声音哽咽,“寺里,无法再留你。”
“不许动,警察。”
这时,身穿制服,带有执法记录仪的警察进来,直接将哭声阵阵的圆己拉出去。
同时,沈既白身边的助理也跟着一起去,“证据有备份。”
虞听晚扶着无声流泪的老住持,她见他,望着圆己的背影,这时,老住持突然道:“当年,圆己进庙时,前任住持,才不到十几岁,一晃竟然这么多年过去。”
“是啊。”
虞听晚忍不住跟着老住持附和。
忽然,她手臂上的重量一沉,老住持双眼紧闭,浑身卸了力似的,虞听晚心下猛地一慌,“老住持,老住持!”
“沈既白,老住持他……”虞听晚慌忙叫道。
这时,沈既白脸上的笑容消失,神色凌厉,他从手腕上脱下那串佛珠,走到老住持的面前,“老住持,圆寂了。”
许多年前,他刚到寺里,老住持还年轻,他带着他,同他说话,忍受着他的调皮,他时常捉弄老住持。
日时的记忆如同走马观花似的,在他脑海中一一浮现。
“老住持,他怎么会圆寂啊?”
沈既白看见女孩抬起那带有泪痕的小脸,他瞬间怔住,“晚晚,生老病死,人之常情。”
虞听晚顿时哽咽,“我想我外公了,我外公也是老住持这个年纪走的。”
吴双白接过老住持的身体,“姐姐。”
他配合寺庙里的人去送老住持。
而虞听晚立马就绷不住地扑进沈既白的怀里,“小舅舅。”
“嗯,我在。”沈既白紧紧地将女孩搂在怀里,“小舅舅一直都在。”
他不会死,也不会离开虞听晚。
虞听晚趴在男人怀里哭泣,她回想起外公对她的爱意。
她想外公,很想外公。
她早年间的教育,是外公在负责。
小时候,父母都忙,只有外公外婆看着她。
外婆先走,那时候她小,还不知道失去一个人的滋味。
而现在,她终于懂,也终于明白,失去至亲的痛,是长久蔓延在她心里的,是深入骨髓,且无法剥离的。
是,往后余生,隔段时间就会触及到的伤。
沈既白搂着虞听晚心里,五味杂陈。
他将下巴搁在虞听晚的小脑袋上,安安静静地感受着女孩的身体。
顿时,他仿佛整个人都沉寂下来。
脑袋里也不再混乱。
忽地,沈既白猛地睁眼,一种强烈,熟悉的感觉袭来,这种感觉,他从未在寺里有过。
他竟然抱着虞听晚有了困意。
小时候,他不曾在寺里留宿,长大后更没有。
唯独今日,而让他拥有困意的人,又唯独是她。
行啊,他说他认。
沈既白瞬间放松心情,嘴角带笑,重新闭眼,抱着他怀里的女孩,轻声安慰,“不要难过,晚晚,外公会看着你。”
“嗯。”虞听晚小声抽涕,是啊,外公并没有离开,他一直都在保护着她。
他一直都在。
他会定期让花店给她送花,每次生日的时候,外公总是会化成鲜花来陪伴她。
她新租的小院子里,也已经开满鲜花。
“谢谢你,小舅舅。”虞听晚抽涕两下,随后从沈既白的怀里抬起头。
她内心,有些复杂。
眼前这个人,曾带她出国,他又是重要人物。
叶初棠啊,季宴礼,你们最看重的人,此时此刻,他最重看的人,是我。
“不用对我太客气,晚晚。”
虞听晚闻声抬眸,她笑了笑。
如果叶初棠看到这样的一幕,季宴礼看见后,又会是怎么样一副表情呢。
她还期待,甚至于说她迫不及待要审判他们。
天色渐亮。
他们跟着一起送葬老住持。
庙里送葬规矩繁杂,其余大师也劝说她回去休息,虞听晚只能跟着沈既白一同回去休息。
当然,还有吴双白。
“姐姐,你送你回去。”
虞听晚摇摇头,“不用,有小舅舅在,我不会有问题。”
她对他无比的信任。
吴双白闻言,在虞听晚未曾察觉的时候,单挑了下眉,“好的,姐姐,早点休息。”
虞听晚应声点头,随后,突然有道身影吸引到她的视线。
她眼中,有个女人身着黑色连衣裙,戴着墨镜和口罩,脖颈处戴着个珍珠项链,以及她浑身散发出的气质,绝非普通香客。
况且,在住持的一众,送葬队伍中,只有她特殊。
这个时候,哪里会有香客上山啊。
虞听晚心跳加快。
这人,只能是沈玉冉。
她没想到,老住持的圆寂,竟然炸出沈玉冉,同时,她也不需要被赶出寺庙。
沈玉冉的出现,让她不再发困。
如今,她恨不得立马跑过去找沈大小姐。
但是理智告诉她,不行。
现在去,等同于告诉所有人,沈玉冉在。
而她要的是,成为第一个找到沈玉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