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云 第6章 锈铁鸣

晨雾如纱，笼罩着蜿蜒的官道。伏劫一马当先，黑色斗篷在潮湿的空气中纹丝不动。突然，他勒住缰绳，右手按在了腰间的软剑上。前方路中央，一个模糊的身影正跪在地上，发出有节奏的"嚓嚓"声。

"有人拦路。"夜语气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他的马匹不安地踏着步子。

众人渐渐看清，那是一柄生锈的铁剑深深插在黄土中，剑柄缠着褪色的血布。剑旁跪着个身穿粗麻短打的女子，正用一块磨刀石反复打磨剑刃。她每磨一下，铁锈便簌簌落下，露出底下暗红的剑身，像是剥开一层干涸的血痂。

"让路。"伏劫的软剑已滑出袖口三寸，剑尖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寒芒。

女子恍若未闻，磨剑声反而更急了，那刺耳的声响让人牙根发酸。稻十七的铜棍"咚"地杵进地里，震起一圈尘土："姑娘，这路不是谁家的磨剑石。"

"咔嚓"一声，磨刀石突然裂成两半。女子缓缓抬头，左脸一道陈年剑疤从额角一直划到嘴角，像条狰狞的蜈蚣趴在麦色皮肤上。她的眼睛黑得发亮，却不见半点光彩。

"好教各位英雄知道，"她嗓音沙哑得像生锈的铁片相互刮擦，"这剑十二年前就该磨快了。"

夜语气的剑穗无风自动，右手已按在了剑柄上："报上名号。"

"清芫。"她"铮"地一声拔出铁剑，锈屑如雪片般纷扬落下，"来讨一笔旧债。"剑尖突然转向，直指苏灏舟腰间香囊，"用蘇家的金珠子，还是..."话音未落，寒光一闪，那柄锈剑竟已架上伏劫脖颈，"用孤云令主的血来还？"

悦宁奚的大刀"锵"地出鞘，刀锋在晨光中划出一道银弧："找死！"

清芫的剑却诡异地弯折，锈迹斑斑的剑身竟如活蛇般缠住伏劫的软剑！两剑相绞发出刺耳的"咯吱"声，火星四溅，有几颗落在苏灏舟的锦袍上，顿时烧出几个焦黑的洞。

"锈剑门！"温滸突然厉喝，手中长剑已然出鞘三寸，"十二年前羅家灭的那个铸剑世家！"

清芫仰天大笑，脸上的剑疤随着笑声扭曲蠕动，宛如活物："温大公子记性不差。"她猛地抽回铁剑，剑身竟带出伏劫软剑上几缕银丝，"当年羅驍用我爹亲手铸的剑杀我满门，今日我便用这把未开锋的复仇剑..."剑尖突然转向卿月棠，"先杀你们中最会算计的！"

卿月棠折扇急展，"叮叮叮"三声脆响，三枚透骨钉被铁剑一一弹飞。巴掌的匕首趁机捅向清芫后心，却见那柄锈剑突然"铮"地一声寸寸断裂，碎片如蝗虫般四散射向众人！

"住手！"

一声断喝如雷炸响，震得所有碎片簌簌落地。众人回头，只见稻十七一把扯开衣襟，露出心口一道与清芫脸上剑疤一模一样的伤痕："清丫头，你看看我是谁！"

清芫浑身剧震，手中的半截断剑"当啷"一声落在地上。她颤抖的手缓缓摸上稻十七的伤疤，指尖沾到一点金粉——那是当年锈剑门特制的止血药，在阳光下会泛出细碎金光。

"十...十七哥？"她左脸的剑疤突然渗出血珠，顺着脸颊滑落，"你不是死在...羅家地牢..."

稻十七弯腰拾起那截断剑，剑柄上褪色的血布散开，露出刻在铁柄内侧的两个小字——正是当年锈剑门三十七名学徒独有的标记。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师父临终前，用最后一把好剑劈开了地牢的铁栅。"

伏劫的软剑却突然抵住清芫咽喉："羅家地牢出来的人，都会染上'血鹞子'的毒。"他剑尖一挑，撕开清芫的衣领，锁骨下方果然有个紫黑色的鹰隼烙印，"说，你现在为谁卖命？"

清芫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远处林间，一片碧绿的羽毛缓缓飘落，正落在她颤抖的手背上。

场面一时凝固。夜语气突然开口："你脸上的疤，是'听雨剑'留下的。"他盯着清芫的眼睛，"羅驍的佩剑。"

清芫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地上的泥土："那晚...他们用我爹铸的剑...娘亲把我藏在铸剑炉里..."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化作一声呜咽。

苏灏舟突然上前一步："你的剑在哭。"

众人一愣，这才注意到那截断剑竟在微微震颤，发出低沉的嗡鸣，宛如呜咽。清芫猛地抬头，眼中的混沌渐渐散去："剑魂未灭...它认得十七哥的血..."

就在此时，林间传来一声尖锐的笛音。清芫浑身一颤，脸上的疤痕突然变成紫黑色。她痛苦地蜷缩起来，手指深深抓进泥土："快...走...他在召唤..."

伏劫眼神一凛，软剑如银蛇出洞，直指树林深处。一道黑影倏忽闪过，又有三片碧绿的羽毛飘落。

稻十七一把抱起清芫："她中毒已深，必须立刻解毒！"

温滸快速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这是家传的'清心丹'，可暂时压制毒性。"

众人手忙脚乱给清芫喂药时，谁也没注意到，她袖中滑落一枚碧玉短笛的碎片，上面刻着一个"羅"字...

清芫服下药后，呼吸渐渐平稳。稻十七将她安置在马车上，转身对众人道："十二年前，羅驍血洗锈剑门，为的是夺取'血纹钢'的炼制秘法。"

"血纹钢？"巴掌好奇地问。

"一种特殊的铸剑材料。"稻十七解释道，"用这种钢打造的兵器，能吸收使用者的内力，威力倍增。羅驍的'碧血笛'就是用血纹钢打造的。"

夜语气突然插话："所以清芫的剑..."

"没错。"稻十七点头，"她手中那把锈剑，是锈剑门最后一把血纹钢剑。只是尚未开锋，就被羅家夺走。"

伏劫若有所思："羅驍为何要派她来拦截我们？"

"不是拦截。"卿月棠摇着折扇，"是试探。羅驍想知道，我们是否已经掌握了血纹钢的秘密。"

就在这时，马车上的清芫突然发出一声呻吟。众人围过去，发现她正挣扎着要起身。

"别动。"稻十七按住她，"毒性还未完全清除。"

清芫却固执地摇头，从怀中掏出一块锈迹斑斑的铁片："十七哥...这是...师父留下的..."

稻十七接过铁片，脸色骤变："这是...血纹钢的配方！"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温滸沉声道："难怪羅驍要追杀锈剑门的人。"

清芫虚弱地笑了笑："師父临终前...把它交给我...要我...交给值得托付的人..."

她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最后停在伏劫身上："孤云令主...你...可愿接下这份重托？"

伏劫沉默片刻，郑重地接过铁片："我答应你，必不让血纹钢落入羅驍之手。"

清芫如释重负地闭上眼睛，一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