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如纱,笼罩着清河县的石板街道。伏劫站在醉仙楼后院,指尖摩挲着怀中孤云令的纹路。昨夜那场突如其来的袭击仍萦绕在心头,羅驍的影卫为何会对苏家少爷如此在意?这个疑问像根刺般扎在他思绪里,直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沉思。苏灏舟兴冲冲跑来时,腰间香囊在晨光中泛着奇特的云纹光泽,伏劫的目光在那绣纹上停留许久——这绝非普通配饰,精细的针脚下似乎藏着某种机关。
"伏劫大哥!马车都备好了,咱们何时启程?"苏灏舟的声音里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朝气,与这肃杀的清晨格格不入。伏劫正要开口,夜语气已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廊柱阴影处,黑色劲装几乎与暗处融为一体:"东街有动静,三个练家子往这边来了,其中一个内力不弱。"
话音未落,院墙外突然传来洪亮的大笑,震得檐角露珠簌簌落下。一个赤膊大汉翻墙而入,古铜色肌肤上纵横交错的伤疤在晨光中泛着暗红,腰间宽刃大刀随着动作哐当作响。他身后跟着个青衫公子,腰间悬着柄缠丝剑,温润眉目间藏着鹰隼般的锐利。
"悦宁奚?温滸?"苏灏舟瞪圆眼睛,下意识捂住腰间香囊,"你们怎么......"
"你爹把整个开封府翻了个底朝天!"被称作悦宁奚的汉子一把拎起苏灏舟的后领,像提溜小鸡崽似的晃了晃,"要不是温大公子说你可能往清河来了,老子还在醉仙楼躺着呢!"他说话时胸腔共鸣震得人耳膜发颤,显然是练过少林狮子吼一类的外家功夫。
青衫公子向众人拱手,腰间玉佩在动作间露出半截,上面刻着个古朴的"温"字:"在下温家长子温滸,这位是'铁臂刀'悦宁奚。舍弟顽劣,叨扰诸位了。"他说话时目光扫过伏劫腰间的软剑,在看见夜语气时瞳孔微缩——这个细微的表情变化没能逃过伏劫的眼睛。温家是开封数一数二的正派世家,祖上出过三任武林盟主,这位温大公子看似温润如玉,但虎口的老茧显示其剑法造诣不浅。更耐人寻味的是,他看夜语气的眼神分明带着几分警惕与探究。
巴掌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嘴里还嚼着半块桂花糕,碎屑沾在嘴角:"既然都是去开封,不如同行?人多热闹嘛!"她说话时眼睛却盯着温滸腰间的玉佩,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短刀上的红绳。稻十七扛着熟铜棍憨厚点头,铜棍末端沾着些暗红色痕迹,像是昨夜打斗时留下的。
温滸刚要婉拒,街角突然传来银铃般的笑声,甜腻中带着几分毛骨悚然的寒意。紫衣女子倚在巷口的槐树下,腰间软鞭像条活蛇般盘绕在她纤细的腕间。阳光透过树叶间隙在她脸上投下斑驳光影,唇边噙着的笑意未达眼底,反倒让那双杏眼更显冰冷。
伏劫的软剑瞬间出鞘三寸,剑刃在晨光中泛起秋水般的寒芒。夜语气压低的声音里带着警告:"卷帘秋,羅驍麾下'四影'之一,擅用毒与幻术。"他说这话时右手不自觉地按在左胸位置——伏劫记得那里有道三寸长的旧伤,正是五年前被羅驍的碧血笛所伤。
"这位公子好生眼力。"卷帘秋歪着头,指尖绕着鞭梢打转,指甲上涂着诡异的紫色蔻丹,"我家主人让我来捎句话——"她突然甩鞭,空中爆开一团紫色烟雾,鞭影如毒蛇吐信般穿过烟雾直取伏劫咽喉。夜语气软剑出鞘格挡的刹那,悦宁奚的大刀已带着破空声横扫而至。卷帘秋轻盈后跃,袖中射出三枚细如牛毛的银针,被温滸挥袖击落时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
"羅驍就这点本事?派个女人来送信?"伏劫冷笑,手中软剑抖出七朵剑花,最后一朵故意慢了半拍,正好划过卷帘秋的袖口。紫纱裂开的瞬间,露出她小臂上诡异的青色纹身——盘绕的毒蛇衔着朵云纹,与孤云令上的图案有七分相似。
卷帘秋退到屋顶瓦片上,咯咯笑声里带着几分恼怒:"主人说了,若诸位执意要去开封..."她突然甩出个锦囊,卿月棠展开折扇凌空截住时,扇面金线竟被锦囊上浸的毒液腐蚀出几缕青烟,"不妨看看这个再做决定。"
锦囊落地散开,滚出枚带血的羊脂玉佩。夜语气脸色骤变——那是他妹妹夜雨晴及笄时他亲手雕的玉佩,边缘还刻着小小的"晴"字。五年前夜家满门被屠那夜,这玉佩就戴在妹妹脖子上。
"混账!"夜语气纵身跃起时身形快得拉出残影,软剑化作一道流光直刺卷帘秋心口。紫衣女子却早有准备,借着烟雾弹遁走时撒下一把毒蒺藜,瓦片上顿时腾起阵阵紫烟。飘忽的尾音从远处传来:"三日后,开封城南旧巷,过时不候..."
烟雾散去后,众人神色各异。夜语气攥着玉佩的指节发白,玉上血迹在他掌心化开,像朵凋零的梅花。伏劫注意到温滸盯着那枚玉佩的眼神异常复杂,似乎既震惊又带着某种恍然大悟的神情。苏灏舟想凑近看,被悦宁奚一把拽回,大汉粗糙的手掌在少年腕间留下红痕:"小崽子别瞎凑热闹!这玩意儿沾着'断肠散'的毒!"
"现在怎么办?"巴掌不知从哪摸出个苹果啃着,汁水顺着下巴滴在衣襟上,"还按原计划去开封?"她问得随意,眼睛却紧盯着温滸的反应。
卿月棠"唰"地合上折扇,扇骨相击声清脆如刀剑交鸣:"羅驍既然下了战书,这开封城怕是龙潭虎穴。"他说着瞥向伏劫,意有所指地补充道:"尤其对带着孤云令的人。"
伏劫收剑入鞘的动作很慢,剑刃与鲨鱼皮鞘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他目光扫过众人,在温滸脸上多停留了一瞬:"兵分两路。夜语气、我和苏灏舟先行探路,温公子与悦大侠护送其他人走官道。"他特意在"护送"二字上加重音,温滸会意点头,手指在剑柄上轻叩三下——这是江湖人表示"明白"的暗号。
"我呢?"曰古曰从马车后蹦出来,发间银铃叮当作响。她今天换了身鹅黄色衫子,看起来像个不谙世事的富家小姐,但伏劫知道她袖中藏着二十四枚淬毒银针。
"你跟着江空。"伏劫看向稻十七,大汉立即挺直腰板,熟铜棍在地上重重一顿:"放心,俺就是拼了命也护好姑娘们!"
晨雾散尽时,三辆马车悄然驶出清河县。伏劫驾着首车,注意到车轮轧过的青石板上留着几不可见的紫色粉末——卷帘秋方才撒下的毒蒺藜被碾碎后形成的痕迹。他不动声色地弹指,一枚铜钱射入路旁草丛,惊起的麻雀恰好掠过那些粉末,飞出一段距离后突然栽倒在地。
车厢里,夜语气用绢帕仔细擦拭着那枚染血玉佩,绢帕上渐渐浮现出几行褪色的字迹——是夜雨晴生前用特殊药水写下的密信。苏灏舟凑过来小声问:"夜大哥的妹妹...是被羅驍害死的?"少年声音里带着不合时宜的好奇,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香囊。
"五年前的事。"伏劫甩了个响鞭,马儿加快脚步,"当时夜家上下十七口,只逃出他一个。"他说得轻描淡写,却记得那夜在乱葬岗找到夜语气时,对方浑身是血地抱着妹妹残缺的尸体,眼中已无活人光彩。
车厢帘子突然被掀起,夜语气的眼睛在阴影中亮得吓人:"不是羅驍亲自出手。"他掀起车帘的指节泛白,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但玉佩最后出现在羅家地牢。这次,我要亲手撬开羅驍的嘴,问出当年雇凶之人。"
道路前方,层云低垂如铁幕。伏劫想起卿月棠昏迷时说的梦——铁牌与开封城头的剑。或许五十年前的秘密,就藏在这座即将抵达的古城里。他下意识摸了摸怀中的孤云令,金属的冰凉透过布料渗入掌心,与五年前师父临死前塞给他时一样冷。
车轮碾过官道的石子,发出细碎的声响。谁也没注意到,苏灏舟腰间的香囊不知何时裂了道细缝,几缕金线般的细沙正悄然漏出,在阳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更远处,一只信鸽掠过树梢,爪上绑着的纸条写着:"鱼已入网,孤云将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