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声如丝,钻入耳膜的瞬间,伏劫已经扯下斗篷一角塞住了双耳。他看见卿月棠倒地,夜语气扶着桌子勉强站立,稻十七铜棍杵地支撑着身体,巴掌和江空互相搀扶,而刚来的曰古曰直接瘫软在楼梯口。
"闭气!运功抵抗!"伏劫低吼一声,手中软剑"铮"地弹出,划破窗纸直射笛声来源。
笛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闷哼。伏劫箭步冲到窗前,只见对面屋顶上一个黑影一晃而过,月光下隐约可见那人手中持着一支碧玉短笛。
"是'碧血笛'羅驍的人!"夜语气咬牙道,额上渗出细密汗珠,"这笛音专破内家真气..."
话音未落,楼梯处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一个身着锦缎华服的少年气喘吁吁地冲上来,手里攥着个青瓷瓶:"快!每人一粒!"
少年约莫二十出头,眉目如画却带着几分稚气,腰间玉佩随着动作叮当作响,一看便是富贵人家子弟。他不由分说地掰开卿月棠的嘴塞入一粒药丸,又依次分给其他人。
伏劫剑尖抵住少年咽喉:"你是谁?"
"苏、苏灏舟..."少年咽了口唾沫,剑尖的寒意让他脖子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我家是开药铺的...这是解'**引'的'清心丹'..."
夜语气服下药丸后脸色稍霁,微微颔首:"确实是苏家的标记。"他指了指瓷瓶底部的云纹。
稻十七晃了晃脑袋,药效让他清醒不少:"苏家?开封府那个药材世家?"
"正是家父。"苏灏舟见众人逐渐恢复,脸上露出得意之色,"我偷跑...呃,游历至此,听闻醉仙楼有江湖人士聚集,特来结识。"
巴掌揉了揉太阳穴,没好气地说:"小少爷,江湖不是你想的那么好玩。刚才要不是伏劫出手快,我们现在都躺平了。"
伏劫收回软剑,皱眉看向窗外:"羅驍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羅驍?"苏灏舟眼睛一亮,"可是那个'碧血玉笛'羅驍的弟弟?传闻他们兄弟二人效忠于..."
"慎言。"夜语气突然打断,目光警惕地扫视四周,"此地不宜久留。"
伏劫点头,一把提起仍在昏迷的卿月棠扛在肩上:"先离开这里。苏公子,可有安全去处?"
苏灏舟兴奋地点头:"我在城南有间别院!父亲不知道的!"
一行人趁着夜色悄然离开醉仙楼。伏劫走在最后,余光瞥见巷口阴影处似乎有人影闪动,但他假装没看见,只是手指微微一动,一枚铜钱悄无声息地射入黑暗,传来一声极轻的"叮"响。
苏灏舟的别院确实隐蔽,藏在清河县最破旧的巷子深处,外表看起来与周围茅屋无异,推门进去却是另一番天地——青砖铺地,红木家具,墙上挂着名家字画,角落里甚至摆着个半人高的青铜香炉。
"嚯,小少爷挺会享受啊。"巴掌吹了个口哨,毫不客气地往太师椅上一坐。
稻十七小心翼翼地把江空扶到软榻上,转头问苏灏舟:"苏公子,你刚才说羅驍兄弟效忠于谁?"
苏灏舟正要开口,夜语气突然咳嗽一声:"此事容后再议。先看看卿兄情况如何。"
伏劫将卿月棠平放在地毯上,探了探脉象:"毒已解,但气血逆行,需要调息。"
"我来!"苏灏舟自告奋勇,从怀中掏出个绣囊,取出几根银针,"家学渊源,略通针灸。"
银针在烛光下闪着寒光,苏灏舟手法娴熟地在卿月棠颈后、手腕处施针。片刻后,书生模样的卿月棠长舒一口气,缓缓睁眼。
"我这是...?"
"差点去见阎王。"巴掌笑嘻嘻地说,"多亏这位苏小少爷救了你。"
卿月棠挣扎着坐起,向苏灏舟拱手:"多谢苏兄救命之恩。"
伏劫站在窗边,耳朵却听着屋内每一句对话。夜语气走到他身旁,低声道:"苏家与羅家是世仇。"
伏劫挑眉:"所以苏灏舟随身带着解羅驍独门迷药的解药?"
"不仅如此。"夜语气声音更低了,"传闻苏家祖上曾是孤云客的随行医师。"
伏劫眼中精光一闪,正要追问,忽听院外传来一阵窸窣声。两人同时噤声,伏劫做了个手势,夜语气会意,转身对众人道:"时候不早,大家先休息吧。苏公子,可否安排客房?"
苏灏舟连连点头:"有的有的!西厢三间,东厢两间,后院还有..."
分配房间时,伏劫坚持要守夜。最终决定由他和夜语气轮流值守上半夜和下半夜。其他人各自回房后,伏劫悄无声息地跃上屋顶,俯瞰整个院落。
月光如水,清河县的屋舍在银辉中起伏如浪。伏劫的目光扫过每一个可能的隐蔽点,忽然在东墙外的老槐树上捕捉到一丝反光——是镜片或者金属的光泽。
伏劫嘴角微扬,假装没看见,反而伸了个懒腰,故意大声自言自语:"困了,先眯会儿。"说完便躺在屋脊上,闭目假寐。
半刻钟后,槐树上的影子动了。一个黑衣人如蝙蝠般滑翔而下,落地无声,径直朝主屋摸去——那是苏灏舟的房间。
黑衣人刚踏出两步,突然脚下一空,整个人向下坠去。原来地上不知何时被挖了个浅坑,铺着稻草掩饰。黑衣人反应极快,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稳稳落在坑边。
"反应不错。"伏劫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羅驍派你来的?"
黑衣人身形一僵,却不答话,反手就是三枚透骨钉射出。伏劫早有准备,软剑一抖,将暗器尽数击落。两人瞬间交手十余招,黑衣人渐感不支,突然从怀中掏出一物往地上一摔。
"砰"的一声闷响,浓烟四起。伏劫屏息后退,待烟雾散去,黑衣人已不见踪影,只留下地上几滴黑血——他的软剑终究划伤了对方。
夜语气闻声赶来:"跑了?"
伏劫点头:"身手不错,不像普通探子。"
"是羅驍的'影卫'。"夜语气沉声道,"看来苏灏舟的出现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伏劫若有所思:"你似乎对羅家很了解?"
夜语气沉默片刻,月光下他的侧脸显得格外冷峻:"我妹妹死在羅驍手上。"
两人无言对视,一种默契在夜色中悄然建立。
次日清晨,众人聚集在正厅用早膳时,苏灏舟兴奋地宣布要加入他们前往开封的队伍。
"不行。"伏劫干脆利落地拒绝,"太危险。"
"我有钱!有药!还有人脉!"苏灏舟不服气地拍桌子,"开封苏家就是我本家,你们去查案,没个地头蛇怎么行?"
巴掌塞了满嘴糕点,含糊不清地说:"他说的有道理诶。"
稻十七挠挠头:"苏公子确实帮了大忙..."
卿月棠轻摇折扇:"在下认为,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
伏劫看向夜语气,后者微微点头。伏劫叹了口气:"随你。但约法三章——第一,一切行动听指挥;第二,遇到危险先自保;第三..."
"知道知道!不透露你们的行踪!"苏灏舟迫不及待地答应,眼睛亮晶晶的,"我这就去准备马车和干粮!"
看着苏灏舟兴冲冲跑出去的背影,江空小声问:"他真的没问题吗?"
曰古曰笑嘻嘻地搂住江空肩膀:"放心啦,这种富家公子最惜命了,跑得比谁都快。"
伏劫却盯着苏灏舟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昨夜黑衣人的目标明确,就是冲着这位苏家少爷来的。羅驍为何对一個离家出走的富家子如此在意?除非...苏灏舟身上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伏劫兄。"卿月棠不知何时站到他身旁,折扇半掩着嘴,"昨夜我虽昏迷,却做了个有趣的梦。"
"哦?"
"梦见一块刻着云纹的铁牌,和一把插在开封城头的剑。"卿月棠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你说,这是不是某种预兆?"
伏劫心头一震,面上却不露分毫:"书生就是爱胡思乱想。"
卿月棠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转身走向正在收拾行装的众人。
伏劫摸了摸怀中的孤云令,眼神渐冷。五十年前的秘密,开封城的剑,苏家与羅家的恩怨,还有突然出现的苏灏舟...这一切绝非巧合。
院门外,苏灏舟正指挥着家丁往马车上装行李,谁也没注意到他腰间那个看似普通的香囊里,隐约透出一丝与孤云令相似的云纹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