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雨至 第6章 共赴舞会

夏日明媚，天蓝云舒，廊亭前的鹅卵石小路上，洋装小姐和清汉女子面对面而立。

赵锦雨拉着姜绣宁的双手，让她慢慢跟随自己，一步又一步前进，后退，旋转。跟梨园戏曲和传统舞目完全不同，学了大半天，姜绣宁终于学会了华尔兹的基础舞步。

“现在加上手部动作。”

接着，赵锦雨分开面前人的手，顺势搭在自己腰的两侧。

“锦雨小姐！”像触碰到什么禁忌一样，姜绣宁惊慌脱离。

赵锦雨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扬起笑靥开朗的解释道，“这是华尔兹的舞蹈动作，我跳的是男步，你跳的是女步，你的右手需要和我相握，然后把左手搭在我的右肩上。”

“好……好的。”

尽管对这样的肢体接触很不习惯，姜绣宁还是按照赵锦雨的讲解，努力摆好自己的姿势。

“很棒！我们就保持这个姿势，继续跳刚才的舞步。”

“嗯。”

脚上的舞步与刚才练的一样，但搭在肩上的手臂却绷得僵硬，始终无法放松下来。赵锦雨也感觉到身前人的紧张，于是放慢了步调，鼓励她舒展姿势。

在对方耐心的引导下，姜绣宁逐渐找到感觉，手臂放松了许多。

“啊！”刚抬手一个转圈，还不熟练的脚下忽然一滑，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后仰去。

“当心！”

赵锦雨眼疾手快的将身前人拽回到自己的怀抱。

垂在那人肩头的长发随惯力摇晃到洋装身侧，两只鼻尖轻轻相触，唇瓣贴近微热。

“对不起……是我没跳好。”

姜绣宁赶紧退后，微微低头抱歉，暗自捏了捏又发疼的手臂。

“没关系，你跳的已经非常好了。”说着，赵锦雨观察到对方细微的动作，连忙又上前，“你的手臂抻到了吗？还是坐下来休息一下吧。”

姜绣宁摇摇头。自己已经在床上养了好几天，舞会马上就要到了，再不抓紧练习一定会给锦雨小姐丢脸的。

“我们只是去一个好朋友的舞会，随意玩玩就好，不用这么紧张的。”

赵锦雨把姜绣宁拉到旁边的亭子里，扶她坐在石凳上。

“这样，你先坐下来歇会儿，我来帮你演示你的部分，你在脑中记着，那么我练习就等于你练习了。等到正式舞会的时候，你就可以熟练的和英俊的男士们共舞啦。”

听赵锦雨这么说，姜绣宁像发现了新方法一样，立马开心的点点头，心里面也忍不住想，还是她的锦雨小姐聪明。

赵锦雨跑到亭下刚才的位置，转头看了亭中人一眼，然后将头微微扬起，轻闭双眸，让灿烂的阳光尽情洒向年轻的面庞。

接着，她抬起双手，轻踮脚尖，搭在面前的空气上，嘴里一边哼唱着愉悦的外文歌，一边轻快旋转，纯白的裙摆在绿树青草前肆意飞扬。

全世界都不知道的是，赵锦雨脑中想象的场景，是自己就和那人在阳光下共舞。

而想象中的那人，此刻也正想象着，要是时间永远能留在这一刻，该有多好呢。

……

到了舞会这天，赵锦雨早早起床，穿上露肩花边小白裙，戴上一顶缀着珍珠和羽毛的网纱帽。然后给姜绣宁挑出一条波浪纹的过膝红裙，尽显她窈窕妩媚的身材，又帮她换高跟鞋，卷头发，喷香水，忙得不亦乐乎。

“锦雨小姐，我穿成这样……是不是太暴露了。”

姜绣宁不好意思的拽了拽裙子，眼睛久久不敢直视铜镜里的自己。

“是啊，很暴露，简直把你所有的美丽都暴露出来了。”身旁人走到她身边，将她拘谨的双手放下，望向镜子笑着说道。

在身旁人的肯定和鼓励下，姜绣宁终于抬起双眸，重新看向铜镜。

“走吧，时候不早啦。”

“好。”

赵锦雨拉着姜绣宁朝府门走去。赵老爷两日前去了外地，今天钱姨娘也跟其他两位姨娘去庙会上香，要很晚才能回到府里。没了拘束，她们一人兴高采烈的讲述接下来的舞会，一人跟在后面认真听着，时不时低头莞尔浅笑。

“大小姐？”

刚走到门口，钱姨娘几人正好推门而入，跟她们直接撞上。

“姜氏，你怎么……穿成这样？你这是打算偷偷瞒着我出府吗？！”

钱姨娘看到换了个人似的姜绣宁，顿时大惊失色，接着气得手指直发抖，“如果不是马车坏在半路只能回府，我竟不知你会如此丢人现眼！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还不赶紧回房脱掉这身不规矩的衣裳！”

“我，我……”

姜绣宁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然而身旁人一下挡在她身前。

“这套裙子是我送给嫂子的，原本是我的裙子，钱姨娘难道认为我的裙子不规矩吗？”

“自然……不是。”钱姨娘立马变了嘴脸，放低姿态笑着回应，“大小姐是留过洋的人，穿这西洋的衣裳当然没有问题，但姜氏是大少爷的妾室，是个有夫之妇，一定要穿着得体，才不会被外人诟病。”

“我们现在要去参加舞会，要是还穿平日那身迈不开腿的衣裳，才会被外人诟病笑话呢。”

“舞会？大小姐还要带姜氏去跳舞吗，这恐怕不行，要是老爷知道也一定不会同意的。”

钱姨娘将赵老爷搬出来作说辞，明摆着今天不想让姜绣宁踏出府门。

“好，那我们不去了。”

赵锦雨回答的十分干脆，让其他人霎时愣住。

“姨娘说的有理，父亲一定不会同意我们去舞会。作为子女，我应该听从父亲的意愿，按照父亲的安排，去接手咱家的生意，履行赵府大小姐的职责，为父亲分忧。”

说着，她拱起手告辞，“姨娘，嫂子，那我现在就去布庄了。”

“大小姐！”

钱姨娘反应过来，赶紧拉住赵锦雨，眼珠滴溜溜直转。

“大小姐……刚回家不久，还需要多休息休息，不用这么着急接管生意的，其实……其实去府外玩玩也好，毕竟年轻人都喜欢尝试新鲜的事情。”

得到想要的答案，赵锦雨微笑道，“那现在我可以去舞会了吗？”

“自然可以。”

“嫂子也可以和我一起去吗？”

“这……嗯。”

“姨娘一定不会让爹爹知晓这件事吧。”

尽管心中极不情愿，但为了不让赵锦雨去布庄，钱姨娘还是赔笑着点点头。

“还是姨娘通情体贴，那我暂时先不去学习做生意了，舞会马上要开始，我和嫂子就先走啦。”

赵锦雨朝其他人摆摆手，然后无视她们的表情，直接拉着姜绣宁离开。

“锦雨小姐，我们就这样出府了，钱姨娘不会生气吧……”姜绣宁小声凑到耳边，隐隐担忧，而身旁人却自信满满。

“和一时的生气相比，钱姨娘更在乎她儿子在府中的地位，只要我拿接管家族生意威胁，她以后都别想欺负你。”

身旁的目光和语气无比坚定，这是第一次有人为自己撑腰。姜绣宁笑着回应，安心把自己交给那人，然后慢慢走进她的世界。

步行一会儿，她们走到街中心几条交错纵横的轨道前，一节黄色铁皮车伴着哐哐声响，朝她们所在的站点驶来。

“这……这是？”

“这是有轨电车，比乘轿子快多啦，我们就坐它去舞会。”

听着身边人的解释，姜绣宁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电车在面前停下，车门缓缓拉开。赵锦雨先跨上车，然后转身伸出手。

“上来吧，小心一点。”

姜绣宁忐忑的踏上台阶，在身旁人的带领下找到座位坐下。

穿着露出胳膊和小腿的红裙，坐在皮革靠垫上，车内挨满了陌生的男人女人，姜绣宁感觉十分不自在。

“电车是不是很快？你第一次坐，有没有觉得头晕难受？”

“我还好，锦雨小姐。”

为了不让赵锦雨担心，姜绣宁强撑出一个微笑，转头望向快速闪过的车窗。

窗外的景象恍若隔世，旧与新的事物并立在从小长大的苏州城中，让姜绣宁觉得既熟悉又陌生。身旁人察觉出她的情绪，默默拉紧了她的手，给了她莫大的面对新奇未知的力量。

下了电车，二人又走了一会儿，终于到达玛丽莉亚的洋房别墅。洋房已经被布置成流光溢彩的宴会场地，都是西装革履的和男人和盛装打扮的女人，也有许多姜绣宁从未见过的外国长相。

“Zhao！”

走到喷泉旁，身后传来一声热情的招呼。只见玛丽莉亚手持一支盛着红酒的高脚杯向她们走来。

“Zhao，你怎么才到，我等你很久了呢。”

“抱歉啦玛丽莉亚，刚刚家里有点事情耽搁了。”

“没关系，你来了就好。”玛丽莉亚拍了拍赵锦雨的肩膀，然后朝她身后张望，“咦？你的父亲没有和你一起来吗？”

“他前几天去外地出差了。”

赵锦雨暗自想着，虽然父亲送自己出国留洋，接受新事物，但他的思想还没开放到接受陌生男女共舞的场合，就算父亲没有去外地，想必也不会同意和自己来。

“这样啊，那真是太遗憾了……”玛丽莉亚脸上掠过一阵难掩饰的失落，接着重新调整表情，她好奇的指向赵锦雨身旁的红裙女子。

“这位是？”

“我，我……”姜绣宁紧张的捏紧裙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下一刻，身旁人率先开口，直接开朗的介绍道。

“她是我的朋友，姜绣宁。”

朋……朋友？不是嫂子，不是家里人，而是……朋友吗。

在姜绣宁惊讶的目光中，赵锦雨歪头和她对视，不见丝毫的胆怯或犹豫。

听到是赵锦雨的朋友，玛丽莉亚的态度更加惊喜热情，围着窈窕的红裙转了好几圈，“既然是Zhao的朋友，想必家境也定不俗，而且还是个标准的大美人，今晚一定有许多男士想跟你搭讪，邀请你跳舞呢。”

“不，不是的……”

玛丽莉亚止不住的夸赞着姜绣宁，惹得她十分不好意思。

这时，大厅里传来一阵更大的喧哗声。

“应该是英国公使夫人下楼了，舞会马上开始，我们快进去！”

说着，玛丽莉亚连忙拉着赵锦雨她们走进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