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屿归舟 第7章 失重

舒屿一直抓着谈舟的手，路上又遇到了七八个NPC，终于走到最后一关。

根据旁白的提示，他们需要在破旧剧院里和一堆人偶坐在一起，并将自己伪装成人偶，如果能躲过NPC的巡查，就可以往出口跑了。

舒屿屏息凝神，和谈舟在剧院的椅子上坐下。

谈舟感觉舒屿攥着自己的手更紧了些，大概是怕自己害怕。

他记得韩翎说过，和他这种完全不怕鬼的人去鬼屋、密室之类的地方，真的很没意思，他不会尖叫也不会乱跑，既没有氛围、也没有体验。

谈舟觉得他说错了。

舒屿也不害怕，可谈舟借着微弱亮光看到那双越恐怖越兴奋的眼睛时，觉得这是这趟鬼屋之旅最有意思的事情了。

哒哒哒，三声急促的敲击声，从门口传来。

NPC用细棍敲着座椅，在每一排人偶前停下，仔细检查。

“小心不要被抓到哦~”

“不然就把你吃掉！”

舒屿松开手，趁NPC在前面说话的时候，几乎没有张嘴地小声道：“先把手放好，一会儿我带你跑。”

细棍很快敲到了他们这一排。

NPC用手电筒照着谈舟旁边的人偶，看了许久，嘴里还一直说着一些吓人的话，絮絮叨叨，快把他念得神游了。

忽然，刺眼白光照到他脸上，他下意识收起呼吸，直直地看着前方。

“你是真的还是假的？”

NPC敬业地露出瘆人的笑，阴风阵阵，穿过椅子间的缝隙，撞在后背上，谈舟难得紧张了一下。

不过他一动不动，保持得很好，NPC看了半天，看不出破绽，于是从他身前走了过去，站在了舒屿面前。

舒屿很有信心，她在心里计算过，NPC每次停留的时间最长不过一分钟，她只要呼吸浅一点就好。

但千算万算，没有算到NPC的假发落在了她脸上。

粗糙的硬质发丝随着NPC的动作不停挠她的鼻子，舒屿一忍再忍，生生忍了半分钟。

然而，就在NPC要离开的时候，她忍不住了，打了一个清脆的喷嚏。

“阿嚏！”

声音一出，三面相觑。

“额，”舒屿好声打着商量，“你能假装没听到吗？”

被喷嚏打懵的NPC反应过来，伸手就去抓舒屿，舒屿敏捷地矮身躲过，从谈舟身前跨了过去，顺手拽起了他。

“跑！”

两人不顾一切地跑了起来，NPC在后面紧追不舍，他们越跑越快，诺大的剧院里响起此起彼伏的鬼叫，舒屿调整着呼吸，耳边是飕飕的风声。

终于，她推开了尽头的一扇门，把一切黑暗关在门中。

舒屿和谈舟十指相扣，紧紧握在一起，她抬起头，对上也有些兴奋的眸子，笑了起来。

许久不见的阳光照在两人身上，她越笑越开心，谈舟也跟着笑，她弯了腰，顺势靠在他身上，他便把她半拥在怀里，感觉她的身体随着笑声摆动。

两人都忘了松手。

笑够了，舒屿拿出手机，看着经理推荐的其他几个项目，挑了一个。

“过山车坐吗？”

谈舟视线僵了一下，从她的脸转移到了外面的吉祥物雕塑上。

他虽然不怕恐怖的东西，但过山车，不行。

这个他是真怕。

“还有别的吗？”

舒屿显然没有意识到他话里的犹豫，拽着他往过山车的方向走，一边走一边指着那个长长的轨道说：“你看，很有意思的！相信我！”

经理说这次新建的过山车项目，更长、更高、更陡，舒屿最喜欢刺激的东西，听了经理一堆天花乱坠的夸赞之后，恨不得立刻就坐上。

谈舟面露难色，欲言又止，悄悄扯着舒屿拽他的力，但最终还是被拉到了入口处罚站。

救命一般，谈舟的手机响了。

“等下，我看个消息。”

他希望是周成喊他回去工作的。

点开之后，谈舟的情绪迅速降温。

好不容易因为舒屿而短暂忘却的那些烦恼，一瞬间就击碎他的屏障，再次把他扔进现实的泥潭。

【下周先在行政部挂个职吧，去不去公司都行，部门里那几个老人办事很放心，你就当好好休息】

【高云霓的联系方式我发给你，尽快联系】

谈舟维持着姿势没有动，手机越攥越紧，卡在指节处，有些疼。

眼前忽然钻入一张脸，打破沉默。

“怎么了？”舒屿用手指捋平他紧皱的眉，“这么不想坐过山车？”

她的指腹柔软，谈舟脸上紧绷的肌肉随着她的动作放松了些。他看看舒屿，又看看天上的过山车，思索几秒，收起手机。

“坐。”

他现在很需要一些能够释放情绪的活动，而连绵不绝传来尖叫声的过山车，他觉得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舒屿开心了：“就是嘛就是嘛，哪有来了游乐园不坐过山车的。”

然而等真的坐在座位上，扣上安全带的那一刻，谈舟有点后悔了。

释放情绪……好像也不用非得玩命。

“那个，”谈舟努力保持声音的冷静，“你刚才说这是新建的是吧。”

“对啊，怎么了？”

“所以你没坐过吗？”

“没有。”

“那它……安全吗？”

舒屿扭头看去，发现谈舟正襟危坐，双手紧紧抓着扶手，正目不斜视地看着前面人的后脑勺。她看出他的紧张，轻笑一声。

“怎么什么都害怕啊，阿翎？”

谈舟顾不上回答，因为过山车出发前的铃声已经敲响了，清脆的撞击声在他耳中和催命符一样，他的心跳也跟着越来越快。

余光看到舒屿的双手离开了扶手，谈舟心里一惊，刚想提醒她放好，就感觉自己脸颊一热，一双手捧着他的脸转过去。

然后，一个温热的吻轻轻落了下来。

舒屿碰了下他就离开，很快抓好了扶手，笑颜明媚，声音被呼啸而过的风吹散，又被周围人的尖叫声聚拢，挤回谈舟耳中。

“还害怕吗？”

谈舟不知道自己还害不害怕，他什么都来不及想，来不及判断自己升到了多高，就已经垂直俯冲；来不及适应头晕目眩，就已经180°倒立；来不及想舒屿刚才为什么要亲自己，就已经被她的欢呼声填满了整个大脑。

他深呼吸，再深呼吸。

各种各样的声音，很吵，真的很吵。可舒屿的声音是最清晰的，谈舟发现，只要他想仔细去听她在说什么，其他人的尖叫就会被自动屏蔽，他的心跳声就不会像要冲出胸腔一样震耳。

他听见舒屿说：

“好开心啊！”

这到底有什么可开心的？

真的很恐怖啊……

他真的很想跟大家一起尖叫……

可是……

从最高点冲下来的时候，好像真的挺爽的。

他是为什么要坐过山车来着？

他已经忘了。

谈舟侧过脸去，看着舒屿。

她张开双臂，迎着风，笑得很开朗。不是平时面对他的那种浮在表面的笑，是真的开心、真的兴奋、眼角眉梢都弯成了月牙的笑。

她的眼睛很亮，比天上的太阳还亮。

原来她笑起来是这样的。

很好看，谈舟想。

一趟过山车下来，舒屿似乎还没有玩尽兴，蹦蹦跳跳地走出出口，回头一看，谈舟正在后面扶着栏杆顺气。

“这么不舒服啊？”

谈舟摆了摆手，刚想说没事，一阵恶心翻涌上来，他伏低了身子，又被迫点点头。

虽然是比他想象中开心一些……但他以后还是坚决不坐。

舒屿扶着他到长椅上坐下，然后去便利店买了两瓶水。

“喝点水吧。”

她的兴奋还没有消退，脸颊红扑扑的，笑容和刚才无二。

谈舟抬起头，接过水，说了声谢谢。

“要回去吗，还是玩一些温和的项目？”

“比如？”

“旋转木马？”

谈舟往四周望了望，视线停在不远处的一个大型建筑上。

“摩天轮吧。”

“你不是恐高？”

“不是。只是不喜欢失重感。”

舒屿站起身，身影嵌在光里，朝他伸出手。

“走吧。”

封闭的摩天轮观光舱里，两人相对而坐。

舒屿今天真的很快乐，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意。谈舟看着她，也有些思绪出走。

“所以你今天为什么不开心？”

舒屿忽然出声，眼睛依旧透过玻璃往下看着。谈舟下意识偏了视线，对她这个提问感到些许意外。

他以为她已经信了他的伪装。

“没有，我很开心。”

“不想说就算了。”

谈舟侧了侧脸，顺着舒屿的目光看去，一对巨大的吉祥物雕塑立在游乐园的中心。

“它们很可爱。”

“是吧，那是我妈妈专门找设计师以我和妹妹为原型设计的。”

舒屿说起这些的时候，会不自觉透露出些难得一见的骄傲、甚至是稚气，而不再是克制的、冷静的、成熟的舒屿。

她瞳孔微涨，太阳缩影在她眼中，变成点点金光。

“萨摩耶和缅因猫——你猜哪个是我？”

“缅因。”

谈舟很快回答。

舒屿眼皮跳了一下，没想到他一下就答对了。

“为什么？因为我可爱？”

“因为你高傲，独立，神秘，但是，又很可爱。”

舒屿低笑，嘴上还是为了维持人设而否认：“不是哦，缅因是我妹妹。”

谈舟又看了看那对雕塑，不置可否地笑笑。

他几乎能想象到舒屿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下长大的，她与他截然不同，所以这段关系，对他而言是背离束缚的偷欢，而对舒屿来说，也许只是一时开心的游戏。

他忽然很好奇，于是他看着她，问道：“你会跟我结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