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屿归舟 第14章 奶油

在场所有人，除了谈舟，都没有搞清楚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谈舟的手不自觉地在身侧握紧，小臂绷直，平和的神色下是微缩的瞳孔，静静看着目瞪口呆的韩翎。

他很怕韩翎下一句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出来，所以在沉默的间隙，他及时举起手机，冲韩翎晃了晃。

“来找我吗？怎么不给我发消息？”

好在韩翎是和他这么多年的兄弟，很有默契，立刻就领会了他的意思，拿出手机来看了一眼微信。

然后他才意识到，站在谈舟旁边的这位就是舒瑾，而按照剧本，谈舟现在才是韩翎。

那他叫自己谈舟的意思是？

他成谈舟了？

舒屿进店之后就没有说过话，她看着面前两人，柳叶眉微微皱起来。

她分明听到了一个名字：谈舟。

哪个谈舟？

谈家的谈舟？

要和云霓联姻的谈舟？

就是面前这个穿着粉色工服、瞪着清澈而略带愚蠢的大眼睛、以一种滑稽又僵硬的姿势看着他俩的人吗？

这和云霓所说性格冷漠的商业精英哪点沾边了？

不过她想得更多的还是另外一件事：如果这真的是谈舟，她该以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他。

舒谈两家从外公那辈开始就几乎是老死不相往来，所以他们小辈之间完全没有见过，但说到底谈家现在对舒繁而言已经完全不足为惧，他们之间似乎也没有必要敌对或者尴尬。

可他是要和云霓联姻的人，无论是否是他的本意。出于这一点，舒屿又很难对他有什么好感。

思来想去，舒屿还是决定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毕竟联姻是云霓的私事，她不该擅自插手。

“啊……我是过来找你，但是看你不在，店里又这么忙，就帮了会儿忙。”

韩翎一边往出走，一边在工作群里给所有人发紧急通知。

【一级戒备！！！千万别叫我店长！！！从现在开始，谈舟是我，我是谈舟！！！迅速传播扩散！！！】

谈舟终于松了一口气。

紧绷的脊背稍稍卸了劲，他站在韩翎和舒屿中间，介绍着。

“这是谈舟，是我NYU的同学兼室友，”谈舟牵起舒屿的手，有了一点笑意，“这是我女朋友，舒瑾。”

舒屿礼貌颔首，伸出手去：“久仰大名。”

韩翎的脑子还在转：“为什么会久仰我大名……啊，对了，你是舒繁大小姐。”

谈舟瞪他一眼，显然很不满意韩翎说话的态度。

他无声提醒：好好说话。

韩翎瞪回去：临时抓我演戏还那么多要求？

“咳，听说你们两家是有一些渊源，”谈舟解围道，“阿瑾，你要是不想看见他，我把他撵走。”

韩翎立刻拧眉：“不是谈……韩翎你怎么这么见色忘义啊！”

舒屿被他们逗笑了，她摆摆手示意他们停战：“没关系，长辈们的事和我们无关。没想到是在这样的巧合下认识你，谈舟。”

“是挺巧的，”韩翎瞥谈舟一眼，“不过江城的圈子也就这么大，咱俩迟早都能认识——你说对吧，韩，翎？”

谈舟无视他的话，娴熟地从柜台后拿出一件工服。

“阿瑾，我先忙，你如果无聊就吃点东西。”

舒屿看着粉红色的围裙略显拥挤地套在谈舟身上，忍俊不禁。

她还是第一次见谈舟穿粉色。

别有一番风味。

“好，那我不打扰你们了。”

舒屿往休息区走去，结果发现座位都满了，她无奈地站在原地看了一眼，正在思考怎么办，忽然有个阿姨戳了戳她。

“哎，小姐，我问一下，这款是新品不？”

舒屿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是一个摆在橱窗里的蛋糕，价签上有很大的“新品”两个字。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问自己，不过这是WS的顾客，她想着不能冷落人家。

于是她回答：“是的，您要试试吗？我想应该——啊，这里，给您。”

舒繁的商超里只要出了新品甜点，一定会安排试用柜台，舒屿想这里应该也是如此，所以她眼睛转了一圈，果然在一个不远的桌子上看到了试吃装，她用牙签扎起一小块，递给阿姨。

“嗯，真好吃，我来一份这个。”

阿姨喜滋滋地把牙签扔在垃圾桶里，指着橱窗又对舒屿道。

舒屿很自然地再次抬头寻找，看到餐盘后，她拿来给阿姨装上那款新品蛋糕，递给她。

“您到那边排队结账就可以。”

“哦呦，谢谢你呀。我刚刚看到你和店长说话，还不确定你是不是店员，想说店里什么时候又招了这么漂亮一个小姑娘。”

“您客气了，喜欢的话欢迎下次再来。”

“一定的一定的。”

把阿姨招呼走，舒屿刚想喘口气，又来了下一个顾客问她问题。

估计是刚才和阿姨的对话让大家都以为她是店员了，她推脱不过，抬头看了一眼，发现店里所有人都忙得不可开交，确实一个人手都腾不出来。

舒屿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帮帮忙吧。

于是，就这样，她一会儿介绍产品，一会儿帮忙拿甜点，一会儿又推荐试吃，愣是半个多小时没离开橱窗前。

谈舟中途看见舒屿当起了店员，被人围得水泄不通，想过去帮她，但他面前也是一堆顾客，实在走不开，只能隔着人群和她对口型交流。

谈舟：累吗？

舒屿：不累，你忙吧。

谈舟：麻烦了。

舒屿：没事。

“对的，您到那边结账……”

舒屿不知道第几次抬手指向前台，说完话，正要回身，忽然面前一个小孩脚下不稳，端着蛋糕就栽到她身上。

“哎呀！怎么这么不小心！”舒屿还没反应过来，小孩的家长就急急忙忙把他拉起来，十分抱歉地看着舒屿，“真不好意思，快给姐姐道歉！”

舒屿看着自己最新款法式复古长裙的裙摆上沾满了奶油，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这是舒瑾特意从新加坡给她带回来的，国内还没有上的款。

这下舒瑾又该骂她了。

“姐姐，对不起。”

嫩声嫩气的道歉从下方传来，舒屿看着还没她一半个头高的小不点，叹了口气。

“没事，地上有奶油，注意别滑倒。”

舒屿正要找人来收拾一下，忽然感觉被一个身影挡住了光线。

“没事吧？”

谈舟不知何时过来了，紧蹙着眉，握住舒屿的手腕，把她拽离那片区域。他身后跟着两个店员，及时清理着地面。

“没事，”耳边终于清净了一点，舒屿有些疲惫地弯了弯腰，“你快去忙吧，我处理就行。”

“我送你回家换衣服。”

“不用，我自己回去吧。”

“先拿纸巾擦一下，车钥匙给我。”

“韩翎——”舒屿见眼前的人完全说不动，甚至直接蹲下身去给她擦裙摆，无奈地拖长语调道，“你店里这么忙，不用管我的。”

谈舟不为所动，仔仔细细把她裙子上的奶油擦干净，然后才起身。

“这里不缺我一个。”

“你确定？”

“确定。”

他本来就没想到韩翎店里今天这么多人，更没想到他和舒屿真的在这帮起忙来了。

“好吧。”

舒屿拗不过他，拿出车钥匙，被谈舟牵着手，穿过人群。

-

车子一路开到舒屿家楼下。

停好车后，舒屿思考片刻，询问道：“上去坐坐吗？”

高云霓这几天都在外地演出，所以家里没人。

都已经到楼下了，再不邀请他一下，似乎也说不过去。

“可以吗？”

舒屿经常在意阁过夜，但谈舟却一次都没有去过她家。

“当然。”

舒屿走在前面，没有和谈舟并肩。

九月即将过去，天气逐渐没有那么热了，下午四五点钟的时间，风也褪去浮躁，卷着裙摆，飘飘悠悠地摇晃。

谈舟跟在舒屿身后不远，看着她的步子，在她迈出左脚时迈出左脚，在她迈出右脚时迈出右脚，直到与她同频。

“喵呜~”

一只身型庞大的缅因猫从草丛里踱着步出来，刚睡醒的样子，径直走到舒屿脚边，伸了个懒腰，又躺下了。

“小黑？好久不见呀。”

舒屿显然与猫相熟，停在原地，从包里翻出猫条，蹲下身去喂它。

谈舟站在她身后，目光落在她身上。

似水波平静，又偶起涟漪。

她很温柔地伸着手，见小黑吃得优雅又可爱，忍不住揉揉它的头，絮叨两句。

“又长胖啦。”

“脏兮兮小猫，毛都打结啦。”

“吃饭还是这么慢，不靠我们给你开小灶，你哪里抢得过大橘。”

谈舟觉得眼前的舒屿有些陌生。

他显然未想过她会有这样一面。

小黑吃完一整根猫条，舔了舔嘴角，又蹭了蹭舒屿的脚腕，一溜烟，跑回草丛中了。

舒屿起身，看着它身影消失，才回过头：“走吧。”

谈舟迈了几步，这次，走在了她身边。

“流浪猫？”

“嗯，我搬来的时候它就在，听说是被弃养的。”

“你很喜欢它吗？”

“挺喜欢的。”

“那怎么不收养。”

舒屿顿了顿，像是在思考：“我没有长性，不适合养宠物。”

不过很快，她又补充：“我给它做过绝育了，这里的人都很喜欢它，它平时吃穿不愁，有住的地方，还有朋友，猫贩子也进不来，流浪日子过得也挺好的。”

谈舟笑了笑：“没想到你是会喜欢小动物的性格，有点反差。”

“那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样的？”

“不会花精力在没有回报的事情上。”

舒屿听后，轻笑一声，未作思索。

“那我不也花精力在你身上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