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 宇宙第一帅。”
“嗨,宇宙第一大可爱。”
三年未见,我和五条悟先是来了一拨商业互吹, 然后不约而同笑了笑。他翻开菜单,推给了我。
服务员在旁边等候点单。
“一份海鲜杂烩拼盘, 一杯曼特宁咖啡, 不加奶不加糖。”
五条悟在听到我说“不加奶不加糖”时, 嘴角撇了撇。
他点了一杯十二分甜和几样甜品。
“你看起来状态不是很好,吃点甜食吗?”他推荐道, “这家店的桂花挞不错。”
“不了。”我摆了摆手, “我吃不下任何甜食,会牙疼。”
他盯着我看了片刻, 才给出评价:“心理作用。”
的确。
我尝试过代糖,明明不含令牙齿疼痛的成分,但我咬一口还是觉得疼。
不吃甜食、怕咒术师、不过生日、不敢推门。
这些都是我九年前经历噩梦后,恐惧和焦虑情绪的延伸。
我和五条悟尝试过交往。也是五条空蝉的意思。
“我记得我问过你,愿不愿意和我过一辈子的无性生活。”
五条悟嘴里的一口奶茶差点喷出来。
他在从前和现在都没想到我会这么直接。
“然后你没说愿意。”我抽了一张纸巾给他, “你说了,‘啊这’。”
这个代价太大了,无论是对年轻的五条悟来说, 还是对人丁单薄本就需要继承人的五条家来说。
五条空蝉向世界首屈一指的实验室订制过一种药物, 能够抑制我对咒术师的生理反感。
定制时的口味填写的是草莓味。
到货后,出于好奇的五条悟试吃了一颗, 半天没说话。
我也吃了一颗,差点当场去世。
并不是草莓味的。
而是如同处理过呕吐秽物的抹布。
唇齿间充斥着**的气味,肮脏,混乱不堪。
“这是商业欺诈!”
实验室更换了配方, 重新研制。
但不管改成什么口味,最后都会被其中的某一有效成分同化成抹布的味道。
小小的一颗药丸,吞下去如同吞下……传闻中的咒灵。
我在咽下去的那一刻,想到了夏油杰。
他以前究竟是怎么一边笑着,一边欺骗我咒灵是水果味的呢?
后来五条空蝉没有再撮合过我和五条悟,但后者一直很关照我。
我有了网恋的第一任男朋友,约好在电影院见面时,也是五条悟暗中陪同的。
那个男孩天真活泼,长得很美,不认生,见到我就兴奋地过来牵我的手,嘴里念叨着:“红色的!你的眼睛是红色的,我最喜欢红色了!”
我吐了,因为他是个术师。
五条悟抓住了他的手,迫使他放开我,然后让我去洗手间整理。
等我出来后,那两人已经不见了。五条悟再回来时,是一个人,我问起那个男孩,他叫我以后不用联系那人了。
之后我交的每一任男朋友,五条悟都会把关。
虽然,这是空蝉的要求。
“谢谢你。”
无论如何,我都应该向他说声感谢。
五条悟用勺子戳着盘子里的桂花挞,在听到我的下一句话时,他停下了这个动作。
“我见过夏油了。”我喝了一口咖啡,苦涩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开来,“我可能还是要去他那里,先跟你说一声。”
“铃。”
我看不到他眼罩下的表情,但他的声音里听得到警告,“不要想着感化他,不可能的。他也洗不白。”
“没想感化,没想洗白。”我放下咖啡杯,“我亲眼看到他弑亲,要不是我狡猾,也死了。而且,他对此事并没有说过后悔。”
连个道歉,我们都没得到。
源光溪是诅咒师,也杀了很多普通人,但至少他没杀自己的家人和朋友。
“夏油是我放跑的,如果那时我当机立断的报警,可能——”
2007年的9月那天,我从天堂跌进了地狱,直到现在,也不敢说自己爬上来了。
我没精神失常,是奇迹。
“这些年我浑浑噩噩,找的每一个男朋友,我都觉得像他。正常的社交没有了,生活也一塌糊涂。”周围还有别的客人,我尽量把声音压低,防止引起别人的注意,“直到刚才,我才想到,我应该做些什么。”
云咲给了我很大的启发,她一直强忍着恐惧和悲伤,留在荼蘼教,等待为兄长报仇的机会。
我却一直在逃。
有什么好逃的呢?
我从来就没有逃出去过。
我不找夏油杰报仇,因为我很难下手杀人,但,“我想阻止他做一些事,他肯定还有其它疯狂的计划。”
“我不同意。”五条悟拒绝的很干脆。
“你不用担心我的安全,我这么狡猾,会随机应变。夏油现在没有非杀我不可的理由了,教众里也有很多非术师。”
“铃,你不怕吗?”
“不怕。”
怕,但没有想象中的怕。
置身黑暗中,便不用提心吊胆黑暗会随时降临了。
五条悟还是不同意。
“我不会让你去,这件事你自己跟空蝉去解释。”
于是我又跟着五条悟回了五条家。
三年没有给他们写过一封信问情况,到如今才知道空蝉生了病,很严重的病。
原本苍白的面容更苍白了,屋子里飘着浓重的药味。
但眼神依旧坚毅,不容置疑。
“我不可能会同意,咳咳咳——”
五条家的人本性都很善良,很会为他人着想。
她伸向我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似是想起我对咒术师的身体抵触,她放弃了抚摸我。
“孩子,那不是你的错,不该你涉险。”
我握住了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
“阿姨,你看,我差不多克服了对咒术师的恐惧。我虽然只是一个普通人,但我也有自己的用处。我向你保证,最后我会活着回来的。”
“不行!他连亲生父母都能杀,根本就已经放弃了人性。”空蝉摇头,“在他的大义面前,非术师都是蝼蚁,你也不是例外。”
空蝉一步不肯退缩。
最后,我才告诉她和五条悟:“我的术师养子贤治,还在夏油的手里。他现在还小,如果整天被夏油洗脑,三观一定会扭曲掉。”
空蝉怔怔地看着我。
又像是隔着我,在看另一个人。
“贤治是我很重要的人,我希望他成为一个好人。”
“所以,你算准了我们没办法拒绝你,对吗?”
“……对。”
“铃溪,你太像你父亲了。”
“也许吧。”我看着空蝉,告知了光溪最后的遗言,“父亲他和我见过面,我全部都想起来了,他说他最喜欢五条家,喜欢和你们一起学习的日子。”
我拥抱了空蝉,她变得很瘦,“放心,我会活到最后。”
她哽咽了,攥紧了我的衣服。
这一刻,她让步了,她没有态度强势的叫五条悟去把贤治给我找回来。
“阿姨,你也要保重身体,小悟只有你一个家人了。”
空蝉需要休息,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
五条悟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托腮看着只有流云的夜空。
听佣人说,他经常半夜一个人坐在这里。他在默默的守护她。
“阿姨会好起来的!”我很肯定的说。
“嗯。”他垂下了手,低声重复了一遍我的话,“……会好起来的。”
在这个最强的咒术师身上,我竟然看到了一丝流转的脆弱。
大概是我看花了眼,他很快又笑着跟我说:“你要看看惠吗?他胖了。”
伏黑惠今年国三,还住在我住过的院子里。
在看到我的时候,少年惠没什么表情。但还记得我的恐惧,替我推开了房门。
“惠君,你胖了。”
“……哦。”他翻出一个无语的眼神,去冰箱里给我找水果。
他切了两只酸橙给我吃,因为我不爱吃太甜的东西。
“你想好当一名咒术师了吗?”我记得他之前对此很反感,说不想当咒术师。
“想好了。”伏黑惠说,“明年就去咒术高专报道。”
“为什么?”
“我姐姐被诅咒了,现在住医院里,她是个很好的人。”他所说的姐姐,不是他的亲姐姐,“我想当咒术师,去创造一个让好人幸福生活的世界。”
——创造一个让好人幸福生活的世界。
区别条件是好人。
而不是术师和非术师。
“你怎么哭了?”
“橘子太酸了,酸哭了。”
“那就别吃了,喂——”直到被我抱住而发觉我没有呕吐,伏黑惠才松了口气,“你没事吧。”
“……我想去一个反派那里,那个反派是被我放走的,我想阻止他的计划,我不想他再有更疯狂的行为,你可以,精神上支持我一下吗?好像没什么人愿意支持我。”顿了顿,我补了一句,“不要看不起我的能力。”
“没有看不起你的能力。”伏黑惠将装酸橙的盘子推远了一些,防止被我碰到打翻,“想去就去吧,但你要注意安全。有什么事可以跟我商量,靠谱的话,可以找五条老师商量。”
“谢谢你,惠君。”
“对了,你妈妈前年回来过,给你带了礼物。”
伏黑惠突然提起了我那不太靠谱的妈妈。
我和她也很多年没联系了。
妈妈给我的礼物——
咳,看了一眼,就觉得无语。
是一面等身镜。
原来她不仅爱买镜子爱照镜子,还爱送镜子。
“嗤,我又不是镜子控——”
我走到镜子前,愣住了。
镜子里照见的,并不是我的脸。
而是夏油杰。
——高中时期的夏油杰。
意气风发的DK杰。
“铃溪。”我听到他叫我。
温柔的声音。
没有任何恶意。
“你过得好吗?”
我伸出手指去碰他,碰到的只有冰冷的镜面。
“一点也不好!”
我都要哭了。
我真的哭了。
“铃溪,你别哭啊,我没有办法帮你擦眼泪。”
“杰鸭鸭,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从咒灵手中保护我的夏油杰;
不准我说诅咒人的话的夏油杰。
——你把我变成了不坏的人,自己变成了坏人。
在冬夜里让樱树开花的夏油杰;
送我戒指预订我余生的夏油杰。
——这些美好的回忆,在推开那扇门之后,就成了彻底的噩梦。
“杰鸭鸭,我想阻止未来的你杀更多的人。”
镜子里的夏油杰平静的注视着我。
“我很弱,他一只手就能把我掐死了,但我从他手里逃掉过,我会努力狡猾下去的!力量并不是评判强大的唯一标准……”我语无伦次的说了很多,“你愿意相信我吗?”
“我愿意。”夏油杰伸出手,隔着镜面,与我的手贴在了一起,“我的铃溪,好女孩,你一定可以的。不用害怕,我会永远陪着你。”
我终于明白,我没有必要忘掉那些回忆。
因为我一辈子都不会遇到DK杰那样的人了。
他的信念影响了我的一生,他是一个很正直的人。
“要加油哦,铃溪。”他嘴角牵起一个温柔的笑容,“去阻止他吧。”
镜子里的人像消失了,我只看到了泪流满面的自己,还有旁边的伏黑惠。
我问伏黑惠:“你看到里面是什么?”
“我看到我姐姐醒了,过得很幸福。”
——这是一面幻象镜,能够照见人心底的愿望。
“我的戒指!”
我想起了被我扔在铃溪里的那枚戒指,赶紧跑了过去。
“在哪里?拜托,一定要找到啊。”
我在溪水中摸索,伏黑惠也下来跟我一起找。
我们在溪水中找了很久,除了石子,一无所获。
“别找了。”
一道淡淡的声音响起。
我看向溪边,五条悟朝我摊开了手。
那枚被我扔到河里两次的戒指,就躺在青年的掌心里。
一缕月光从云层的缝隙中挤出来,照在戒指上,让它折射出细碎的流光。
在那些流光里,我在某一个瞬间,找到了自己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