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棠沁月 第5章 天谴

“阿棠，我们去画像吧。”

独孤殇烨的幻术炉火纯青，只要棠灵不阻止，他就能将幻岛变成真正的烟火人间，形形色色的男女老少，各式各样的店铺摊位，真假难辨。

“画像？”棠灵转头看他。

“是啊，我们第一次一起过节，画张像留个念想。”

“这么说应该画两幅呀。”

“无妨，画一幅给你就好了。”

“为何？”

因为这张画像，我早已偷偷画了无数张了。

因为没有画像，我也会生生世世记住你的。

“因为画两幅太久了，我还要去给你买好吃的好玩的呢。”

“好。”棠灵情不自禁地笑，低下头的瞬间两颊已经染上了海棠红。

“姑娘，买个平安符给你家男人吧，图个吉利。”

棠灵走在前面，为旁边一个摊子的老婆婆的叫卖声停下了脚步。此前也有各式各样的摊贩让她买东西，她都不曾驻足。

平安符，有用吗？

她想开口问，但自己已经有答案了：平安符有没有用其实都不重要，如果她的平安符能让他惜命一点，那就足够了。

“阿婆，这平安符怎么卖啊？”

“我看姑娘面善，这平安符就赠予姑娘啦。”老婆婆笑着将一对海棠粉色符纸，金色海棠花流苏递给她。

“谢谢阿婆，祝你吉祥如意。”棠灵知道这一切都只是幻象，便没有再送她什么东西，只赠一句“吉祥如意，百无禁忌”。

此时的独孤殇烨正在街对面买小吃。

“阿烨。”

独孤殇烨怔住：阿棠不会这样叫我的。但他还是自言自语道：“我在……”

他转身，她的笑颜近在咫尺：“此符送你，祝你平安。”

他几乎被她的笑容迷惑，接过平安符：“有你此言，我定平安。”

独孤殇烨凑到她面前，将他精雕细琢的海棠木簪插入她的发间，心满意足地笑了笑：他终于光明正大地轻抚她的发顶，而非若无其事地触碰她的发梢。

二人回到殿前，棠灵拿着刚买的糖人坐在了最高的台阶上，独孤殇烨也在她旁边坐下。

“我可以问点扫兴的事吗？”棠灵没有看他，咬了一口糖人，甜丝丝的。

“可以，但是你问我问题得有称呼吧。”独孤殇烨玩味地看向她，这番久违的神情，忽然叫人想起他是睥睨四方的魔尊。

棠灵知道他话中的意思：“阿烨。”

独孤殇烨心满意足地抿了抿唇：“问吧，阿棠。”

“谁背叛了你？”

显然，独孤殇烨没想到会是这个问题，毕竟她对他从来都没什么兴趣，或者说他并不想回忆也不想让她知道这些事：“无关紧要。”

“不想说的话，当我未曾问过吧。”

“没什么想不想的，告诉你又能怎样，难不成神女还能现在出去将他手刃？”

二人皆笑。

“确实，我也只是好奇罢了。”

“舟渡。”他知道她不会追问，但不愿让她失望。

她扭头对上他的眼眸，一瞬间又别开眼神：“嗯。”

独孤殇烨失笑：“糖人好吃吗？”

“很甜。”甜得心如鼓擂，一往情深。

“那是不是轮到我问了。”

棠灵点头不语。

“如果幻岛没有出口，我们是不是就能长相厮守？”

棠灵思索片刻，转而笑道：“幻岛中只有你我二人，可不就是要长相厮守了？”

独孤殇烨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她的双眸，眼里是读不懂的雀跃和藏不住的遗憾。

“幻岛不会没有出口，你也不会一直留在这里。”

“所以我只求一句如果。”独孤殇烨眼底一片湿意，仿佛能将二人都溺入其中。

“好。如果……我愿意。”

“这就足够了，阿棠。”

两人相视而笑，笑得眼角泛红、鼻子发酸才舍得移开目光。

夜深，月落，星沉。

“时候不早了，回房歇息吧。”尽管万般不舍，却也不愿强留。

独孤殇烨颔首：“可要现在就将幻象收了？”

“收了吧，终究是一片虚无。”嘴上说着虚无，背在身后的手却悄悄攥紧了平安符，仿佛能攥住良宵美景，停住心心相印。

“或许并非你想的那般虚无缥缈呢。”

棠灵回头，幻术所造的景致已全数消失，可那平安符还被她牢牢地攥在手里，画像也还别在她腰间。

一瞬间，她终于明白了。

幻象中，他的爱是可触的真迹；幻岛中，他们的爱是可感的实体。

“阿烨……谢谢你。”

“阿棠，跟我还这么客气做什么。”独孤殇烨转身，“我回去了，你也早些歇息吧。”

“好。”棠灵没有转身，只是望着他的背影，落寞得像个遗弃的孩子。

独孤殇烨回首，见她眸中湿润，便再也迈不动步了。

棠灵闭目，泪滴将落未落，忽觉一抹温热抚过眼底，他的呼吸无限放大，几乎占据了她的全部天地。

她没有睁眼，静静地体会着这一瞬的天旋地转，妄想着他与她的天荒地老。

他尝到了她的泪，苦涩中夹杂着甜蜜，让他深深上瘾，想在她身上清醒至极地永世沉沦。

乌云从四面八方聚集到幻岛上空，遮蔽日月，吞噬了所有的光线。

是天谴。

棠灵立于岛上，仰头凝望着乌云密布，拧紧了眉头，她回头环顾幻岛，红了眼：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她挥袖在独孤殇烨寝殿外设下一层结界，又融入一半元神不断加固，随后坚定地走向了天谴。

“棠灵，天谴诛魔不伤神，让开！”

“我不，除非我死。”声音里没有波动，只有神女睥睨天下的凉薄。

“现在让开，交出魔界余孽，你依旧在这里安稳度日，做回你的神女，擅动私欲一事，我可以既往不咎。”

殿内的独孤殇烨听见了外面的声音，起身向外走去。

天谴！独孤殇烨并非没有见识过天谴的威力，他想冲上去挡在棠灵身前，却被那牢不可破的结界挡住去路。他欲施法强行破除，却感知到其中已融入了她的原神内力，强行解除便是毁她神识修为，于是只好收回法术，静静地看着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

“是我先动的情，又对他用情至深，是我不守神职本分，妄动私欲，于公于私，这天谴都该是诛我！”

独孤殇烨望着她的背影，心头一热。

“棠灵，你可是执意要逆天而行，代那魔头受下这百道雷刑？”

“是，一切因棠灵而起，棠灵甘愿受罚。”

“你可知从古至今，凡受雷劫者，无一不魂飞魄散，灵识尽毁。”

“棠灵知晓，但心甘情愿。天机在上，纵吾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冥顽不灵！”

第一道天雷狠狠地落在棠灵身上。

天雷本是世间极刑，是对魔的天谴，如今落在棠灵身上，其体内的神力与天雷之力相撞，使天雷的威力又增强了数倍，足以震断全身的经脉。

“阿棠！”独孤殇烨眉间的魔族血印渐渐加深，双目赤红地望着奄奄一息却依旧倔强挺立的棠灵，他深知此时破坏结界只会加速她的神力殆尽，所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扛下所有。

八十道天雷结束，棠灵已经倒在一片血泊之中，动弹不得，周身光华退去，睫毛和发梢结上寒霜，如同一具死尸，但结界依旧牢不可破，独孤殇烨这才明白：她是用半条命护着自己，拿另外半条命去抵挡天谴，从一开始，她就没想过全身而退了。

“阿棠！快把结界收了！来不及了！棠灵！这是我应得的，万劫不复我都认了！”

棠灵还是一动不动，眼角滴落一滴清泪，霜雪退去，她用尽最后的力气站了起来：“可我不认，这次，我要让天命向我妥协。”气若游丝却掷地有声。

百道天雷结束，刹那间云消雾散，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结界渐渐散去，独孤殇烨冲过去跪倒在血泊之中，轻轻抱起棠灵。

“为什么？这些本就是我的报应！我不过就是个误落幻境的魔头，你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要为我逆天？为什么！”

“阿烨，天地万物皆道我是神女，要拯救苍生，唯独你说我只是阿棠。于我，救你义无反顾，因为从你出现在幻岛的那一刻起，你便是我的苍生了。”

“若我早些离开，是不是便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非也……若你早些离开，我为谁穿这一身喜服，同谁赏这万家灯火？今朝已得同淋雪，我从未奢求共白头。”

独孤殇烨摇头，几近疯魔地想擦去棠灵淡粉色喜服上刺眼的血迹，眼底的猩红却浓的化不开，失神地喃喃道：“我就说今日的衣裳怎么这么好看，从前听闻女子穿喜服是最美的，我还不信，原来是真的，原来是真的……可是阿棠穿什么都好看，以后我们不穿喜服了，不要再受伤了，可好？”

“别哭，我现在唯一担心的，是那平安符果真无用。”她笑着阂上双眼，笑容还是那么不可方物，只是没有了往常的温度。

他看着她化成一阵海棠香风，感知着她离开自己的怀抱。留不下，抓不住。泪打湿那支木簪上，他将木簪插向心口，鲜血溅红一地海棠落花。

先虐为敬，后面甜不甜不一定[菜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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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天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