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坛 第12章 NO.12

这话一出，纪随声的理智瞬间被拉了回来。

与此同时，那人也停下了他奔跑的步伐，把纪随声轻轻放下，然后趴在他的肩上笑道：“对不起啊，阿哥，吓到你了。”

这是徐弦和的声音。

纪随声瞳孔地震，却没有转过身，而是放任徐弦和靠在自己的背上。

“你怎么，会在这儿？”

徐弦和听着纪随声呆呆的问题，没忍住喉咙里的笑意，但还是解释道：“阿哥，你看到、不干净的东西了，对不对？”

“我是不是、早就说过了，这寨子里、可是有不干净的、东西呢。”

“刚刚的鬼火，阿哥也看到了吧？”

纪随声犹犹豫豫地点了几下头。

谁知，徐弦和却突然一把扯着纪随声的肩膀，强迫对方转过来面对自己。纪随声被他这一举动吓了一跳，却在刹那间对上对方的浅色瞳孔。

哪怕是在黑夜，那双瞳孔也亮得吓人。

“阿哥，这些东西你看不得，眼睛脏了，跟我回去、洗洗眼吧。”

纪随声不理解徐弦和话里的意味，尽管对方是自己比较信任的人，但在这种情况下，他的疑心很难不重。

他皱着眉，语气里多了一丝探究：“为什么？这些东西为什么我看不得？”

“今天是、苗年，那些个漂亮的节目，阿哥你也看到了。但这里、可是祭祀的场所，外人看了、有可能会被驱走的、邪祟，重新附身。”

“阿哥，你不怕吗？”

徐弦和的话语好像没什么问题，但纪随声还是不太接受这个说辞：“那你怎么会在这？”

“我是、这山崖子里的人，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跟着、他们一起驱邪？”徐弦和只觉得有些好笑，“但我是个小娃娃、没啥驱邪能力，只能站在那凑个人数，这不是、溜号的时候、看到阿哥你了吗？”

“难不成，我好心救阿哥，阿哥你还要、怀疑我？”

这倒打一耙的技术属实是给纪随声堵得没话讲，偏偏他又不能说徐弦和什么，但明天一早就要走，他还赶着回酒店收拾东西，这整得他十分两难。

但好在，最后徐弦和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阿哥，就一小会儿，你这要是不洗、我怕你回去了、生病什么的，我到时候见不到你，多难受啊。”

“……”

没办法，在徐弦和的软磨硬泡下，纪随声最后还是无奈妥协，回徐弦和家里去洗洗眼睛然后再下山。

这一次上山的路倒是格外的好走，到徐弦和的木屋里时，纪随声都还没反应过来。

“怎么这么快就到了？”纪随声左看看，右瞧瞧，发现徐弦和的小屋里面有不少稀奇玩意儿，木刻雕像、昆虫标本、没见过的花等等，应有尽有。

徐弦和也看出来纪随声的好奇心了，他笑道：“这次、没有绕路，蝶子溪那条路，要进村里、是要兜圈子的，自然显得这一次、更快。”

“哦哦，原来如此。”纪随声没有太在意徐弦和解释，开始认真看起徐弦和的小屋。

“阿哥，等会儿再看吧，先洗眼睛怎么样？”

纪随声回头，却见徐弦和手上端着一盆清水，这一阵仗搞得好像真的是要洗眼睛。

见纪随声站在原地一副惊呆了的模样，徐弦和歪了歪头，露出疑惑的神情：“阿哥？”

“啊？真的是洗眼睛吗？”纪随声呆呆地接了这么一句。

徐弦和失笑：“那阿哥觉得、应该是什么？”

“我以为会有符咒啊、蛊虫啊、阵法啊什么的，毕竟你们苗家人传得最多的传说就是这个蛊虫了，我还以为洗眼睛是什么暗语呢。”

“哈哈哈哈哈哈，阿哥、苗家人会下蛊，但不代表、事事都依赖蛊。”徐弦和一边笑，一边抹了一把清水到纪随声脸上，“更何况，我们、不会轻易下蛊。”

纪随声被水糊了脸，立刻用手去擦拭，嘴上还问道：“那你们在什么情况下才会下蛊啊？”

“很、极端的、情况下吧。”徐弦和答得很模糊，但后半句却意味深长。

“比如、我深深地、爱着一个人，可他、却一心、向往自由。”

“那我、唯一的手段，便只有、蛊。”

纪随声接过徐弦和递来的纸巾，擦拭了脸之后，顿时感觉自己都神清气爽不少。听完徐弦和的话后，他无奈笑笑：“那照你这么说，只要你爱上一个人就会一直是那一个人不放手咯？你怎么敢确定你不会变心呢？”

“我们、阿离村的人，一生、都只守着一个人过。”徐弦和说这话的时候却十分坚定，话语里带着不可置疑的强硬，“生要跟着，死、也要守着。”

顿时，两个人之间陷入沉默。

纪随声盯着那双眼睛，心里只觉得一片陌生。在这一刻，那浅棕色不再澄澈，也不再稚嫩，里面装着的只有那浓厚的占有和不容抗拒的意味。

徐弦和温和的模样似乎被纪随声的追问撕裂一角，显露出一些让人难以理解的执拗。纪随声没有继续说话，而是微微偏头，不再看向对方。

沉默了好一会儿，徐弦和才起身把盆子端走，随后对纪随声说道：“阿哥，走吧，我、送你下山。”

“好。”纪随声也起身准备离开，但刚准备走出大门，就听到门外的喧闹。

徐弦和立刻拉住纪随声的肩膀，将他往里拽了拽，眼睛望向窗外，周遭的气息也开始紧张起来。

纪随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呆呆地看向徐弦和，里面充斥着疑惑。

“阿哥，别动，是、我们村的、大祭司回来了。”

“你先在这里，千、千万别出去！”

听着徐弦和紧张又小声的回复，纪随声的心也不自觉地提了起来，他刚想问为什么不能动时，就被徐弦和一把抱起来，往屋子里边走。

徐弦和抱着他，在耳边低声地说了句：“抱歉了，阿哥，但、这是为了、你的安全。”

紧接着，纪随声就被安置在二楼的一个房间里。

徐弦和走之前还特地叮嘱他：“千万、不要让大祭司、知道阿哥你、在今天被带了、回来。”

“不然、我们都会、有危险。”

对方留下这两句话后便急匆匆地离开屋子，只留纪随声一人在房间里。看着眼前空荡荡的小屋，纪随声并没有恐惧，恰恰相反，更多的是好奇。

他从床铺上爬起来，轻轻行走在房间内。

柜子上摆着琳琅满目的小玩意儿，甚至还有很多瓶瓶罐罐，里面的颜色各有不同。桌面上是一堆他看不懂的苗文书，书页有些泛黄，上面甚至还有未书写完的字迹。

房里没有开灯，但今夜的月光非常亮眼，让房屋里的黑暗显得不那么孤寂寥落，反而增添上一份不可靠近的清冷。

纪随声随手翻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纸张，却在文段的开头处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纪随声”。

那汉字写得歪歪扭扭，看上去一点都不像一个正常人能写出来的，反而像虫子在上面乱爬踩出来的。

纪随声皱着眉，继续看了下去。

中间全部都是大段大段的苗语，完全看不懂。纪随声索性放弃，直接看向结尾，发现上面写着徐弦和的名字。

尽管他不知道这张纸上写的意思是什么，但纪随声却觉得有些不痛快。

为什么徐弦和写自己的汉名那么好看，但写他的汉名就像虫爬的一样？

纪随声下意识地把手插进兜里，却摸到了被他狠狠塞进口袋里的照片。他立刻取了出来，发现照片早就被蹂躏得满是折痕，这让他不禁有些悲伤。

点开手机，发现已经快要接近午夜十二点，看着林淼一个小时之前发来的信息，问他在哪里，纪随声的心开始有些松动。

他的双手攀上窗沿，偷偷看向窗外，试图寻找到一丝离开的机会，但很可惜的是外面的路上灯火通明，而一位身穿华丽服饰，带着银质面具的人站在徐弦和的面前，正向他说着什么。

但徐弦和背对着纪随声，导致他看不清楚徐弦和的表情和眼睛。

纪随声低头打算给林淼发个信息，却发现山里根本就没有信号，什么都发不出去，只好作罢。纠结了半天，他最终还是决定把照片留下，并且给徐弦和写个字条，告诉他自己的去向。

纪随声下定决心后，做事情的效率极快，他坐在徐弦和的书桌前，将字条和照片的一角压在了苗文书下，确保徐弦和能第一时间看到这张字条和照片，随后便拿起自己的东西，轻轻地退出了房门。

徐弦和的家里可不止前门这一个离家的通道，经过纪随声的探索，他发现徐弦和家里还有一个后门。

后门打开后，走的便是建在所有村屋后面的一条小道上，在黑夜里，除非视力极佳，否则根本看不到什么人在小道上行走。

因此，纪随声很大胆地离开了阿离村。

小道建到了山下，纪随声惊奇地发现，这条小道通往的方向正巧就是千苗寨，只是他走出来的地方是个胡同巷子，特别隐蔽，要不是打着手机里的手电筒，纪随声根本看不清路。

回到了千苗寨，纪随声瞬间觉得松活多了，他飞快地回到酒店里。

林淼给他开门时，眼睛里全部都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后怕。纪随声被林淼狠狠地打了一下，听着对方全是担忧的责备，心里却有丝丝的暖意。

“纪随声，不发火你是真当我纸老虎啊！你知不知道，你在外面晃这么久还不回信息，我们三个有多担心你吗？”林淼朝着他说道，“我们打算，你要是今天晚上不回来我们凌晨就报警。”

“你到底去哪儿了？”

“我去办了点私事，抱歉啊三水，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没有下次了。”纪随声朝着林淼连连求情，最后才被放进了房间开始收拾东西。

一开始，纪随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一想到徐弦和叮嘱自己的那没头没脑的两句话，感到一阵奇怪。

对方到底为什么会这么说？

自己擅自离开真的没问题吗？

带着这些疑问，纪随声闭上眼睛，直到凌晨才强迫自己浅浅入眠。

却在梦里见到了一抹擦不去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