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肉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交集或交敌

秦燚已经不知道被邱然冉拒绝了多少次。

说实话，邱然冉的外貌，只能算是中上，跟他交往过的那些女朋友相比，也没有多么出众。

但她毕竟是一个艺术生，专业还是绘画，每当她拿起画笔的时候，总有一种独特的气质，流转于她的周身，让秦燚完全移不开眼。

她对自己越是冷漠，自己就越是执着。

他的那些朋友，总是对他说，他就是求而不得的心态在作祟，实际根本没有陷得那么深。

也许吧。

秦燚只能撇撇嘴。

无论是好还是坏，都得让他先到手再说，至于后续怎么样，他得试过才能评价。

四年的时间，哪怕是一块石头，他都能把它给捂热，更何况是一位正处在恋爱欲旺盛期的女性。

秦燚对自己很有自信。

然而，转眼就过了三年，他不仅没有把邱然冉拿下，对方对待他的态度，还越来越厌恶。

秦燚简直气疯了。

他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他只能将答案归结为——

邱然冉对男性压根儿没有兴趣。

毕竟，即使自己的魅力再大，他也无法改变自己的性别。

失去了跟他交往的机会，无疑是邱然冉的损失，他只能替对方表达一句“遗憾”。

很快，这个说法就在他的朋友圈，小范围地流传了开来。

邱然冉一直没有对象，也没有跟其他同学，产生过所谓的暧昧传闻，这个解释似乎非常合理，取得了大部分群众的信任。

既能保全自己的颜面，又从侧面加深了自己一往情深的形象，秦燚对于现状十分满意。

然而，他还没得意多久，一个跟他略有龃龉的同学，忽然当众嘲讽他，指责他是个撒谎精，证据就是几天前的清晨，有人看见邱然冉和蒋雀巡从校外归来，两个人举止亲昵，一直到宿舍区才分开。

显然，他们一起度过了一夜。

一个本该对男性没有兴趣的女性，却跟另一名同系的男生，孤男寡女地在校外待了一整夜。

凑巧看到这一幕的同学，还用手机偷偷抓拍了一张照片，位置是在男生宿舍楼下，邱然冉轻盈地踮起双脚，附在蒋雀巡的耳边，似乎正在说着两人专属的悄悄话。

邱然冉的表情是难得一见的温柔，蒋雀巡虽然只有侧脸入镜，看起来也颇为专注。

女的貌美如花，男的气质出众，搭在一起确实养眼。

看到这张照片的刹那，秦燚将涌到嘴边的话语，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更讽刺的是，这场事件的主角之一，还是秦燚的同寝舍友，这让刻意宣扬邱然冉性向不明的秦燚，瞬间成为了一个惹人发笑的小丑。

秦燚感觉喉头有团火在烧。

他自认待人足够真诚，不想却遇见了这种忘恩负义的混蛋。

他的那几位舍友，除了一位的家境，能够勉强跟他媲美，其余都穷酸得不像样。

他不仅没有嫌弃他们，还愿意跟他们平等地进行交流，已经是莫大的恩赐，更别提自己还施舍给他们了一大堆他不怎么看得上，对方却这辈子都不一定会舍得买下的东西。

秦燚其实没有早睡的习惯。

他单纯是为了享受那种别人敢怒不敢言的感觉。

他几乎每天都会早早地上床，然后勒令他的舍友，不准再发出任何声音。

哪怕心中有一万个不满，他的舍友依旧会战战兢兢地照做。

这还不算结束。

秦燚会在别人上床之后，开始高调地制造动静，从打电话到打游戏，甚至是放音乐，他会一直耗到自己困倦为止。

这个过程短则半个小时，长则两三个小时，他的舍友却只能忍耐，连开口提醒一句，都没人敢带头。

毕竟，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

即使气得睡不着觉，第二天起床之后，面对秦燚又一次提出的天价请客邀约，他们的怒火也会立刻烟消云散，只剩下谄笑着点头，这一种堪比本能的反应。

跟狗一样。

从小到大，秦燚身边最不缺的一种动物，就是会摇着尾巴的哈巴狗。

他早就学会了训狗，也常常乐在其中。

但蒋雀巡很不一样。

对方的经济条件，似乎还比不上其他几位舍友，但在面对同样的招数时，蒋雀巡显得格外无动于衷。

不是不屑一顾。

而是完全没有反应。

秦燚也是第一次碰上这种类型的人。

他甚至有一种感觉，蒋雀巡瞧不上自己，哪怕自己比他富裕了无数倍，对方也不打算用平等的眼神看待自己。

这可真是怪事一桩。

他难得纡尊降贵一回，对方却毫不领情，跟那个见到他就绕道走的邱然冉，简直有异曲同工之妙。

直到他强迫对方收下了他已经用腻的手机。

一段时间之后，他偶然从同学的口中得知，蒋雀巡一声不吭地完成了本该由他负责的那部分作业。

你看。

其实也没什么不一样。

他在心底嗤笑了一声。

秦燚决定小小地修改一下自己之前给出的评价——

他不过是第一次碰上这种类型的狗。

不是不会讨好，只是平时爱端样子，看似与众不同，实际骨子里流的血，还是低贱卑劣的味道。

一条冷漠的狗罢了。

秦燚总结了对方的属性。

但无论如何，狗就是狗，哪怕再不亲人，也不能噬主。

他如今就成为了一个被狗咬下一块肉的主人。

这应该是他记事以来，最令他丢脸的一次经历。

秦燚打定了主意，绝不轻易饶恕对方，但他万万没想到，面对他的质问，蒋雀巡竟然会是如此冷漠的态度。

因此，他决定狠狠地报复对方。

但人怎么会报复狗呢？

秦燚终于愿意承认，蒋雀巡是人，是跟他一般无二却又截然不同的人。

区别于过去那种无关痛痒的孤立，他在寻求他那些朋友的帮助之时，明确地表达了他的意愿——

他要彻底毁了对方。

……

邱然冉觉得自己非常倒霉。

她只想好好地读完四年的大学，却总有人不肯让她如意，尤其是多次向她表白的秦燚。

从前，邱然冉也因为自己的外表，招惹过一些麻烦。

但很少有人会像秦燚一样“执着”。

与其说他是在疯狂地追求真爱，不如说对方是在借着这个行为，一边感动自己，一边巩固自己的人设。

邱然冉早已看透了一切。

她从最开始的好言相劝，逐渐演变成了臭脸和怒骂。

但秦燚依旧不肯放弃。

好不容易熬到了大三，课程渐渐变少，让她终于可以合理地躲避秦燚，她喂养了一段时间的流浪猫，却又离奇地凄惨而死。

邱然冉本以为这是一场意外。

但蒋雀巡当初的那番话语，令她产生了警惕之心，她私下告知了几位她信得过的同学，让他们一起帮忙打听，小猫出事的那一天，有没有人在附近，看到什么奇怪的人。

一个星期之后，她竟然真的获得了一条消息。

有人告诉邱然冉，黄昏即将结束的时刻，秦燚曾经出现在那里，行迹略显鬼祟，但他背对着路过的人，又有灌木遮挡，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邱然冉瞬间被吓了一跳。

她隐约地回忆起，也就是同一天，她在食堂吃完晚饭之后，被秦燚堵在了门口，目的还是让她接受自己的表白。

邱然冉当然选择了拒绝。

她赶着去干兼职，态度相当恶劣，话也说得很重。

将秦燚骂走之后，她发现她坚持喂养的小猫，主动来到了自己的身边，正轻轻地蹭着她的裤管。

邱然冉明白这是小猫饥饿的讯号。

距离她再次归来，还有几个小时的时间，邱然冉索性倒出了一把猫粮，让小猫先填填肚子。

她守在小猫的身边，耐心地逗弄了一会儿，等到小猫吃完了猫粮，她才想起自己的兼职，终于匆匆忙忙地离开。

等她忙完了兼职，精疲力尽地回到学校，打算再喂一次小猫，却看到了让她心碎不已的画面。

“……真的是他吗？”邱然冉一脸的不可置信，“可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这还不简单？”跟她关系最好的舍友，不以为奇地瞥了她一眼，“你对他那么不耐烦，口口声声地说着自己赶时间，却转头就开始喂猫，不仅脸上笑开了花，动作还一点儿都不急，他估计一直守在旁边，越看越生气，等你走了之后，他干脆把怒火，发泄在了小猫的身上。”

“这不是变态吗？”邱然冉愤怒地站了起来，“猫跟他无冤无仇，还比他弱小，他朝着猫撒气，手段还如此残忍，简直不是人！”

“他确实不是人。”她的舍友附和道，“我劝你离他远一点，这种人，没有人性的底线，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我知道。”邱然冉咬着嘴唇，“这不是躲不开吗？”

“再忍一年吧。”她的舍友也很无奈，“只要顺利毕业，你就能脱离苦海，别怕。”

“……嗯。”

时间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又熬了三百多天，邱然冉总算是迎来了大四下的学期。

她忙于自己的毕业作品，秦燚也很久都没有骚扰过她，这让她渐渐将这件事，本能地抛在了脑后。

然而，一个天气明媚的下午，刚刚喂完学校里的流浪猫，她就看见了那张让她极度厌恶的脸孔。

“四年了。”对方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还跟我犟吗？”

“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邱然冉强忍着恶心道，“我对你没感觉，不是犟，也不是欲擒故纵，就是明摆着的事实。”

“感觉可以培养。”秦燚向前逼近了一步，“我保证，等你试过我的好，梦里都忘不了。”

“感觉确实可以培养。”邱然冉意外地露出了笑容，她不再像过去那样后退，反而静静地打量着秦燚，目光中没有丝毫的畏惧，“但负的永远都变不成正的，就跟臭狗屎永远不会变香一样。”

“原来你喜欢臭狗屎啊。”秦燚佯装着恍然大悟道，“所以你喜欢哪一种臭狗屎？专门剽窃别人学术成果的那一种？”

“我听不懂你的意思。”邱然冉的神色转冷。

“别装了。”秦燚狠狠地啐了一口，“早就被人玩烂了，还在这儿给我装圣女，也不嫌晦气。”

“就算你喜欢吃屎，也得记得在吃完之后，刷了牙再出门。”邱然冉没有被他的言语激怒。

“只可惜，你看上的那一位，到了关键时刻，还得剽窃我这种公认的差生。”秦燚唉声叹气道，“真是可悲啊。”

“是吗？”邱然冉意味深长地看向对方的眼睛，“究竟是谁剽窃谁，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希望你问心无愧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秦燚陡然激动了起来，“你是在质疑学院的判断吗？”

“我可没这么说。”邱然冉淡定地摆了摆手，“我这不是在祝福你吗？我希望你能够问心无愧，不仅是对你嘴里的那个人，还有一些其他的物种。”

“其他的物种？”

“比如——”邱然冉的咬字很重，“猫。”

“你是说畜生啊？”秦燚一边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一边满不在乎地挠了挠自己的脸颊，“说实话，我一直不喜欢畜生，就是因为它们太不通人性，无论你有没有钱，也无论你是什么地位，它们只会亲近手里有食物的人，简直是又蠢又笨。”

“你！”

邱然冉怒不可遏地扬起了手。

他们又一次不欢而散。

邱然冉本想转身就走，但她想起自己刚刚喂过的流浪猫，又想起秦燚明目张胆的恶劣态度，忍不住产生了一丝担忧。

于是，她悄悄地跟在了秦燚的身后。

她看见秦燚走了一会儿大路，忽然拐向了一条小径，脚步也轻了不少。

不对劲。

邱然冉眉头一皱。

她果断地跟了上去，生怕对方再次对无辜的动物下手，却跟着跟着就来到了一间废弃的器材室。

正当邱然冉犹豫要不要继续跟进的时候，她突然听见器材室里，传出了熟悉的说话声。

她蹑手蹑脚地移动到窗口，将眼睛贴上窗边的缝隙，小心地向内侧望去。

除了刚刚进入的秦燚，她还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蒋雀巡。

在被打扰之前，对方似乎正在使用自带的画板，专心致志地画着什么东西。

联想到蒋雀巡这几日的遭遇，邱然冉大概猜出了他在画些什么。

“这么努力啊？”

秦燚笑得刺耳。

闻言，蒋雀巡仅仅是漠然地扫了他一眼，就再次拿起手里的画笔，在画板上勾勾画画。

“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吧？”秦燚哪壶不开提哪壶，“还来得及吗？”

蒋雀巡依旧没有理会他。

“我知道你恨我。”秦燚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被诬陷的感觉怎么样？是不是特别憋屈？”

这一次，蒋雀巡总算是有了反应。

但他的反应却让秦燚傻眼。

蒋雀巡竟然直接开始收拾东西，连画板都收进了背包，似乎是嫌他太吵，准备换一个地方。

“我倒要看看，你能无视我多久。”秦燚怒极反笑道，“多亏了你前段时间的有问必答，才能让我找到你这个秘密场所，怎么说呢……果然跟你的人一样寒酸。”

“让一下。”

蒋雀巡终于开口。

比起气急败坏的秦燚，他平静得一点儿都不像是两人之中，惨遭诬陷的那一个。

“算你厉害。”秦燚咬咬牙，“本来想等到明天，再告诉你这个‘好’消息，既然你这么不领情，那我只能现在就跟你说了——”

“你可以停下了。”

“什么意思？”

蒋雀巡低头扫过对方的脸。

“字面上的意思。”好不容易找回了场子，秦燚立即摆出了一副小人得志的神气样，“你的努力注定是白费，因为我早就打通了关系，即使你按时提交了作品，质量也能够过关，你依旧会因为学术剽窃，被学校取消毕业资格，听懂了吗？”

闻言，蒋雀巡再度陷入了沉默。

“没想到吧？”秦燚一直在等待这一刻的降临，“我假意替你求来了宝贵的第二次机会，但当你拼死拼活地完成了，你就会绝望地发现，其实压根儿没有第二次机会。”

蒋雀巡继续保持沉默，但他垂在身侧的手，却开始不自觉地收紧。

“对了。”秦燚甚至因为极致的兴奋而颤栗起来，“你用我电脑完成的那副作品，我给你打印出来了，特地使用了最好的打印机，保证每个细节都栩栩如生。”

语罢，他将手伸向自己的名牌挎包，从里面取出了一张纸。

由于挎包的容量有限，秦燚草草地将纸张进行了折叠，随着他的展开，折痕清晰可见，几乎毁了这幅作品。

“真丑。”秦燚嫌弃地“啧”了一声，“我把它打印出来，也没有什么特殊的目的，就是为了给你留个纪念，顺便跟你说一声，我实在不想用这么一幅丑画毕业，所以已经取消上传了，但你毕竟剽窃了我，所以即便我取消了，你也没法继续使用这幅作品，至于我自己呢，你看，时间这么紧，好像也来不及再画一幅了，我干脆陪着你，一起放弃那张轻飘飘的毕业证，够意思了吧？”

“不过，我的家境你也知道。”秦燚拍了拍蒋雀巡的肩膀，“对我来说，毕不毕业根本就无所谓，就是不知道你，是不是也有资格跟我一样。”

蒋雀巡全程安静得宛如一尊雕塑。

“走了。”秦燚顿感无趣，他本想直接将画作甩下，却又临时起意，将纸张撕成两半之后，才鄙弃地扔向了蒋雀巡的脚边，“给你一个忠告，要是以后你还有机会作画，千万别再画这么丑的作品了。”

“当然，我仅仅是说如果。”

他笑容满面地转身。

然而，还没等他走出这个废弃的器材室，他右侧的太阳穴，就猛然传来一阵剧痛。

视野瞬间漆黑一片。

不仅于此，始料未及却又毫不留情的击打，还让他狼狈地倒向了地面。

秦燚一边摸索着试图站起，一边随手抓起一个硬质的物体，准备对蒋雀巡发起反击。

然而，身体还在不停地摇晃，后脑就又骤然袭来一股巨力，让他彻底昏死了过去。

见状，冲动闯入室内的邱然冉，握着手里的红色砖块，望着开始外渗的鲜红，感觉大脑一片空白。

“我……”

她茫然无措地看向蒋雀巡。

“走。”

蒋雀巡仅仅回复了一个字。

“可是——”

邱然冉也不知道自己在迟疑什么。

“走。”

蒋雀巡又重复了一遍。

自始至终，对方都冷静得如同置身事外，除了挥出拳头的那一个瞬间。

邱然冉近乎落荒而逃地离开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