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
舒良轻挑眉梢。
“真的!”康正诚来来回回地滚动着喉结,即使他已经吓破了胆,他也还是迟迟开不了口,直到他感觉贴在他颈部的刀片,又开始蠢蠢欲动,“我、我因为去做按摩,患上了性病,还是比较严重的那种,可能终生无法生育,一时间,我万念俱灰,本以为藏好了报告,却意外被我老婆看见,我骗她报告是假的,她却直接带着报告,冲到了医院,我怕她闹大,才会提前下班,赶去医院拦阻她。”
“按摩?”舒良意味深长道,“我还是头一回听说,按摩会导致性病。”
“我去了医院,她正好也在,我们大吵了一架。”康正诚兀自说了下去,“她气得直哭,我让她有事回家再说,她却说什么都不肯答应,她先是给自己预约了身体检查,然后就怒气冲冲地回了娘家,我觉得丢人,心里也很烦闷,正好相关的科室里,有一个我的老同学,我就约了他吃饭喝酒,顺便问问他病情,我们一直喝到凌晨四点,我还是不想回去,干脆借宿在了他家,第二天昏昏沉沉地去上了班。”
“他家只有他和你吗?”舒良略有怀疑。
“不是不是。”康正诚本想猛力摇头,以示自己的真诚,但考虑到贴在他颈部的金属,只能小幅度地摆动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他家还有他的老婆和小孩,都可以为我作证,医院那么多人,肯定也有看见我和我老婆吵架的,酒馆里也有不少人,虽然都是陌生人,但总有记忆好的,只要你们愿意找,迟早能够确认我这番话的真实性。”
“为什么要请三个月的假?”舒良继续盘问道。
“为了治病。”康正诚苦涩一笑,“我的同学告诉我,国外的技术更好,我才抱着期待,跑了几个国家,却还是这副样子。”
“那你现在治好了吗?”
舒良的嗓音忽然变得柔和。
“啊?”康正诚愣了一下,“没、没有,你看我都这把年纪了,还是没有子嗣,应该就明白了。”
他企图博取舒良的同情。
“也就是说,你明知自己患有严重的性病,却还去祸害那些小姑娘?”舒良的话音一转,“还是在已婚的情况下。”
“我——”
康正诚立马哑口无言了。
“希望病魔早日战胜你。”
舒良送上了衷心的祝愿。
“……”
闻言,对方徒劳地张了张嘴巴,终究是没有发出声音。
“如果你是实话实说,那你代替我父亲去招标的那一天,你的状态应该很差。”沉默许久的蒋雀巡,终于再度开口,情绪似乎不太明朗,音色也趋向于低沉,“宿醉了整夜,还因为病情而忧心,夫妻关系也几近决裂,却能够在一个临时接手的项目里,发挥得几近完美?”
“这其实不是我的功劳。”面对合理的质疑,康正诚忽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是你父亲的功劳。”
“什么?”
蒋雀巡的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说实话,我也不想临时接手如此重要的项目,因为失败的风险,远远高于成功。”康正诚回忆道,“领导找到我的时候,我立即表示了拒绝,但他却让我放宽心,还拿出了你父亲提前准备好的资料,让我大致翻看一下,到了现场,直接照着读就行。”
“你的父亲真的是一个工作能力很强的人。”也许是斯人已逝,也许是为了讨好蒋雀巡,过了这么多年,康正诚居然愿意承认这一点了,“这个项目太重大了,你的父亲也压力很大,他几乎事无巨细地做了准备,还特地写了一篇极为详尽的文档,里面涵盖了所有现场可能会出现的问题,他不仅一一列出了解答,还针对后续可能会提出的质疑,又一一进行了反驳,内容条理清晰,语气不卑不亢,我在现场确实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照本宣科。”
现场忽然安静了下来。
垂眸思索了片刻,蒋雀巡慢慢地放下了自己的手。
明明被他移开的东西,只有一把锋利的美工刀,但他的动作,却仿佛移开了整个世界。
如释重负和不堪重负的矛盾感,交织着出现在了同一个人的身上。
“你走吧。”
他的咬字很轻。
“什么?”
康正诚没有听清,也可能是听清了,却觉得难以置信。
“他让你走。”舒良字正腔圆道,“不高兴吗?”
“高、高兴!”
康正诚试图扯出一抹笑容,却笑得比哭都难看。
“对了。”舒良突然又想起一件事,“为什么每周五都要过来一趟?”
“……啊?”不知为何,康正诚看起来有些心虚,“你懂的,虽然还没离婚,但我这个状态,婚姻也算是名存实亡了,男人嘛,总要有点自己的时间,让自己得以喘息。”
“哦——”舒良刻意拖长了语调,“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是在背着你的老婆,藏一些见不得人的东西呢。”
“你别乱说啊!”康正诚的眼珠子开始疯狂地在眼眶里打转,“我可什么都没做!”
“别急啊。”舒良被他逗笑了,“我也没说我不信啊。”
康正诚再次沉默了下来。
“还不走?”
少顷,舒良用力踹了他一脚。
“绳、绳子还没解开。”康正诚在神情屈辱地在原地蠕动了几下,“我站不起来。”
“抱歉抱歉。”舒良夸张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忘了。”
语罢,他才不疾不徐地蹲了下来,开始给对方解绳子。
“我跟你商量一件事呗。”舒良的语气和动作都是慢慢悠悠,“你看,我们虽然绑了你,但你既没缺胳膊,也没少腿,顶多是脖子那里,擦破了一点儿皮,连骨头都没伤到,就算你把事情捅出去,估计也没人相信,但你今天交代的这些事儿,我们随便捅出去一桩,你这领导的位置,可就岌岌可危了,怎么选,你心里应该门儿清吧?”
“你们尽管放心,我知道规矩。”康正诚嘴上服着软,脸色却陡然阴沉了下来,“我就是走路摔了一跤,我今晚……谁都没碰到。”
“真乖。”舒良终于解完了绳子,他绕到对方的正前方,跟康正诚对视到了一块儿,“顺带一提,我们的记性,你刚刚也已经见识到了,为了能够记得清楚一点,他的包里还有一支录音笔,质量特别好,肯定把你的那些话,录得分毫不差。”
闻言,康正诚的神情一僵。
“傻了?”舒良用手在他的面前一晃,“绳子也解完了,话也说完了,你该不会还要我给你打辆车吧?”
“不用不用。”
康正诚立即歪歪斜斜地站了起来,开始一步三回头地远离他们。
“他——”
舒良正想开口跟蒋雀巡搭话,才走出没多远的康正诚,忽然又一脸凶悍地冲了回来。
对方的目标是蒋雀巡。
但舒良恰好位于他们中间的斜侧方。
见状,几乎没做考虑,舒良就选择挡在了蒋雀巡的面前。
狠虽狠,但康正诚的身上没有武器,赤手空拳地对上两个比他年轻的男性,他也没有任何胜算。
于是,他干脆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死死地咬住了横在他眼前的那条手臂。
嘴里瞬间弥漫上了浓重的铁锈味,但他仍旧不肯松口,犹如一只咬上了猎物喉管的豺狼。
直到他的颈部传来一阵剧痛。
康正诚抬头就看见了一双阴霾密布的眼睛。
他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目光。
仿佛他已经是一块死肉,对方只有一个打算,那就是把他捏烂。
康正诚当即胆战心惊地松了口,却没能换来对方的宽恕,反而被一股暴烈的力量,狠狠地掼在了他身后的断壁残垣之上。
后背痛得让他想要大叫,但他能够出声的地方,正牢牢地掌控在对方的手中,随着他无力的挣扎,还在不断地收紧。
窒息感扑面而来。
康正诚的双眼开始发黑,手指也扭曲地倒扣进身后的墙壁,指缝因为抠挖溢出了鲜血,他却已经毫无所觉,仅仅是凭借本能求生。
一抹洁白忽然环扣住了扼死他的手腕。
舒良特地使用了自己安然无恙的那只手,生怕他的伤口,会进一步刺激到对方。
“没必要。”他冲着蒋雀巡轻轻摇头,“不值得。”
顷刻间,戾色如潮水般褪去,蒋雀巡将眼睛上翻的康正诚,重重地甩向了地面。
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康正诚一边拼命地咳嗽,一边大口地呼吸着满是扬尘的空气。
他平缓了一会儿,哪怕距离恢复,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也不敢继续待在原地,跌跌撞撞地冲向了未知处,很快便踪迹全无。
“他这个方向,好像不大对吧?”舒良歪了歪脑袋,“别把自己给埋这儿了。”
“那样也好。”
蒋雀巡依旧是面无表情。
“我主要是怕牵扯到我们。”舒良收回视线,“他肯定是早死早超生了。”
“手臂怎么样?”
伴随着平淡却不掩关切的询问,蒋雀巡的眉间涌上一层浓重的郁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