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肉 第11章 第十一章：“事不过三”原来是这个意思

为了蒋雀巡的身高，舒良着实做出了很多努力。

买牛奶就是其中最关键的一项。

舒良小的时候没喝过牛奶，因此，在将蒋雀巡领回家之后，他也没有要给对方喝牛奶的意识。

直到他在电视上看到了一条广告——

原本又胖又矮的小孩子，在灌了一瓶牛奶之后，不仅浑身充满了力量，还变得又高又帅，整个人都像被拉长了一般。

内容肯定存在夸张的色彩，但舒良还是突然醒悟，他是不是应该给瘦骨嶙峋的少年，也额外补充一点营养？

“你想喝牛奶吗？”他戳了戳少年的脸。

“随便。”

“随便”就代表着“想喝”，舒良觉得自己算是问对了。

他原本打算订牛奶，但他住的地方太偏，不在□□的范围之内，只能改成从超市购买。

保质期短的牛奶固然新鲜，但他没时间隔三差五地跑超市，干脆成箱成箱地往家里搬。

然而，明明回答了“随便”的少年，主动喝牛奶的次数，却仍然屈指可数。

每次都是快要放过期了，舒良发现还剩了一大半，才赶紧催着少年把库存消灭。

重复了几次之后，舒良终于觉得不太对劲。

他决定跟少年谈一谈。

“你是不是不喜欢喝牛奶？”舒良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

“没有。”少年摇了摇头。

“那就是我买的牌子不对？”舒良进一步猜测道。

“不是。”少年又摇了摇头。

“那是因为什么？”舒良搞不懂了，“每次让你喝牛奶，都跟逼良为娼似的，我都不好意思再张嘴了。”

“什么牌子都可以，品种得换一换。”沉默了片刻，顶着舒良循循善诱的目光中，少年终于说出了关键。

“品种？”舒良却愈发疑惑了，“牛奶还有品种？不要告诉我，你都这么瘦了，我还得给你买减脂奶？”

“……不是这个品种。”少年似乎无语了一瞬。

“那是什么品种？”舒良不依不饶道，“还请大人明示。”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了一会儿，蒋雀巡终于确认舒良是真的没听懂，也是真心想知道答案。

“我想喝——”

少年的声音突然含混了起来。

“什么？”舒良将耳朵凑近，“后面几个字没听清。”

“……”

“你再说一遍呗。”舒良催促道。

“儿童牛奶！”

这一次，少年干脆破罐破摔地喊了出来。

闻言，舒良先是愣在了原地，等他想明白之后，他丝毫没有顾及蒋雀巡的颜面，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笑声，差一点就笑得背过了气。

“你、你千万别误会。”舒良努力擦拭着眼角的泪花，“我就是觉得，你这个反差，特别萌，真的，你信我，哈哈哈哈哈！”

“……”

少年的脸上写满了后悔。

当然，乐完了之后，正事还是得做。

舒良特地跑了一趟市中心的大超市，带了八箱不同牌子的儿童牛奶回来，以满足少年的需求。

因为一下子买了太多，哪怕蒋雀巡爱喝，他也没法在保质期结束之前，将它们全部消灭。

于是，舒良也被迫加入了喝牛奶的小队。

这不喝还好，一喝他发现，儿童牛奶，还真是有点东西。

不仅比普通牛奶多了一丝香甜，口感还特别醇厚，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他每天一瓶，喝得比少年还规律。

几年之后，蒋雀巡不再爱喝儿童牛奶，舒良也发现比起纯牛奶，儿童牛奶更像是一种饮料，不仅营养成分不高，还额外添加了糖分，其实一点儿都不健康。

但他已经养成了喝儿童牛奶的习惯。

即使蒋雀巡去了省会上大学，他也早就过了长个子的年龄，舒良还是忍不住在逛超市的时候，顺手买上几箱儿童牛奶。

牛奶里的甜，似乎能够稀释生活里的苦。

过去的这四年，舒良从没觉得自己有多么想念蒋雀巡，但是每当他把吸管，插进牛奶盒的那一刻，他好像能够看见那抹挥之不去的影子。

蒋雀巡回家之后，发现了角落里成箱的儿童牛奶，却什么都没说，也没有再主动喝上一瓶。

有些习惯，消失了就是彻底消失，无法再培养回来，也没有追忆的意义，蒋雀巡比谁都拎得清。

不过，他依旧感到窃喜——

曾经属于他生命的某个片段，渐渐转移到了舒良的身上，仿佛打下了一个专属于他的烙印。

除了买牛奶这种花钱的招数，舒良也搜寻了一些民间的土办法，帮助少年长高。

比如在房间的顶端，黏上一个气球，每天让少年跳起来够一够，也能够对身高有所帮助。

由于成本低廉，操作简单，收到这个方法的当晚，舒良就在客厅墙壁的最高处，黏上了一个红色的气球。

“看见那个气球没？”舒良朝着上方指了指，“你试试看，能不能把它打破。”

“奖励呢？”少年看起来兴味索然。

“……还要奖励？”舒良觉得不可思议，但他转念一想，少年从不做没有目的的事，假如他不设置什么奖励，少年估计会把这个气球忽略到死，“如果你能把它打破，我就给你做一周的红烧鲈鱼，怎么样？”

他最近在练习做鱼，成果还算不错，少年尤其喜欢他那道红烧鲈鱼。

“成交。”

少年慢悠悠地喝完了碗里的汤，迎着舒良充满期盼的目光，去厨房拿了一个削尖的棍状物，走到气球的正下方，抬手这么一戳，气球就“啪”的一声，变成了碎片。

舒良：？

下一秒，他才怒吼道：“你这是作弊！”

“你有提前设置规则吗？”少年冷静地乜了他一眼。

“……”

好吧。

这的确是他的失策。

做了一整周的红烧鲈鱼之后，舒良痛定思痛，重整旗鼓，又搞来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红色气球，黏在了相同的位置，让少年第二次接受挑战。

“规则先提前说好，不许用东西戳破，必须用你自己的手。”舒良总算是学聪明了。

“奖励呢？”对方还是同样的问题。

“一周的糖醋排骨？”

“成交。”

看着不紧不慢走进卧室的少年，舒良忽然产生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很快，蒋雀巡就搬着家里最高的一个椅子出来了。

他将椅子垫到气球的下方，踩着椅子站到了高处——

抬手，拍球，球破。

整个过程丝滑且流畅。

舒良：……

他顿时有了一种自己是智障的绝望感。

俗话说得好，凡事都有三次机会。

做了一周的糖醋排骨之后，舒良勇敢地迎来了自己的第三次。

这一次，他一定会设置一个滴水不漏的规则。

舒良咬着牙端上了第七天的糖醋排骨。

还是相同的地点，还是相同的红色气球，还是相同的两个人。

“规则是不许借助任何工具，必须依靠自身的力量，用手把气球弄破。”舒良不信都说成这样了，还能有“惊喜”等着自己，“一次弄不破的话，也不用气馁，这是一个长久的挑战，时效是无限。”

“奖励呢？”少年简直像个复读机。

“一周的……麦当劳吧。”

尽管对规则很有自信，心有余悸的舒良，还是不想再继续给自己挖坑了。

“这么好？”蒋雀巡挑眉道。

“？”

舒良感觉受到了羞辱。

“时效是无限对吧？”少年确认道。

“对。”舒良迷迷糊糊地点头。

事实上，他不知道少年这么问的用意，因为他的话已经说得足够清楚，对方也不是耳背的人。

“那我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只要我能够一直挑战成功，奖励就可以一直叠加下去？”

舒良被少年问懵了。

“……你先挑战吧。”直觉让他拒绝给出任何承诺，“我试了好几次，也就成功了一次，你别想当然。”

他也不晓得少年的自信是从何而来。

要知道，舒良比少年高出了整整十公分，在优势如此巨大的情况下，他的成功率还不足百分之十。

“好。”

蒋雀巡点头。

这一次，少年终于选择朝着气球的正下方走去。

舒良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他本想再多啰嗦两句，少年却已经倏地跃起，身姿如同雀鸟般轻盈，没有一丁点儿的勉强，非常对得起他的名字。

舒良不由自主地张大了嘴巴。

大脑还没消化完从视网膜传递过去的画面，少年就已经稳稳地落回了地面，气球也变得四分五裂，似乎从未在墙壁上存在过。

舒良呆呆地望了望少年，又低头瞧了瞧地上的碎片，忽然觉得民间的方法也不可尽信。

至此，他算是看开了。

哪怕少年以后都长不高了，至少还拥有绝佳的弹跳能力，他没必要再为对方担心。

于是，舒良再也没有往家里拿过气球。

至于连吃了一周麦当劳的少年，自作自受地得了口腔溃疡这件事，舒良只能深表遗憾。

后来，少年总算是开始长个子了。

由于时机来得太晚，势头又太猛，生长痛经常将少年折磨得夜不能寐。

那时，他已经睡到了卧室的床上，躺在他身边的人是舒良。

尽管少年已经极力放轻了动作，但那股仿佛从骨头内部往外渗透的酸胀，还是让他止不住地辗转反侧，不断地调整着自己的姿势。

舒良的睡眠本来就浅，从床面的另一侧，时不时传来的动静，让他也变得难以入眠。

舒良轻轻地叹了口气，干脆翻身下床，直接离开了卧室。

大概是嫌他太吵，改去睡客厅的沙发了。

然而，少年还没来得及委屈，卧室的门就再次被舒良推开了。

他的手里拿着一个荧光绿的盆，一条崭新的毛巾，以及一个暖水瓶。

水是傍晚烧开的，此刻的温度刚刚好，舒良往盆里倒了一点儿，用手背试了试，才把毛巾浸了进去。

少年歪着头看着舒良，猜不出对方的下一步是什么。

直到舒良拿着拧得半干的毛巾，坐到了靠近床尾的位置。

“不用手帮我捂捂吗？”少年的声音和眼神都带着幽怨。

“捂有个屁用？”舒良把毛巾稳稳地扔向少年的膝盖，大半夜的睡不了觉，他的怨气也很大，“平时少看点不着调的东西。”

“……”

“别动。”舒良拍了一下少年的小腿，握住少年瘦得过分的脚踝，舒良将少年的双腿拉直，再把毛巾向两边扯了扯，确保能覆盖住少年的两个膝盖，“被子先盖上半身，反正天还不冷，不大可能会着凉。”

“哦。”少年乖乖地点了点头。

说实话，他现在有点不在状态，从舒良的虎口处注入的温暖，似乎还停留在他的脚踝，让原本的痛感蜕变成了酥麻，少年免不了的有些飘飘然。

“睡吧。”舒良躺回了他的身边，“别老想着换姿势，你就这么平躺着睡，保证一会儿就迷糊。”

“好。”

事实证明，舒良确实在生活方面非常靠谱。

少年一觉睡到了天亮，甚至睁眼的时候，那条毛巾还好好地搭在他的膝盖上。

睡在他身边的舒良还没醒，眼睛下面有淡淡的乌青，似乎休息得没他好。

少年拿起毛巾的时候，发现毛巾竟然还是温乎的，他又掂了掂水瓶，确认里面的水，已经被用了个七七八八。

他立即明白了什么。

“谢谢。”

少年近乎无声地对舒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