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和“他是小孩,让让他怎么了?”一个意思,一样让人心里窝火。
俞墨宸没在意太多,“你们想要什么?钱,或者我的蛇种病毒?”
他很清楚面前两人不是变异体,变异体之间相见会有极强的领地排斥,就像小狗用自己的毛发尿液来标记自己的领地,这种特有的气味也跟着他们本身。
同一级别的变异体相见会嗅食对方的气味,由气味判断对方的毒性是否高于自己,往往都是相安无事,除非有一方是真的饿了,那他会选择吃掉低于自己级别的变异体。
而正常人类本身就没有这种带有毒性的气味,对于变异体来说,他们嗅到的,只是一盘菜肴的香味,正如面前这两位。
Arvilon阖眼笑着,“你猜对了一半,我们发现单法官和你的基因在做抵抗,所以也想来分一碗羹尝尝咸淡,不过你放心,我们不会把人害死,只需要你配合我们做一些事情。”
“什么事?”
俞墨宸问得直白,如果能保证单君羽暂时是安全的,他需要抬高自身的价值,让单君羽的安全和自己仅存的价值联系在一起。
Devotee走进他,从他身上摸出鲍阳的手机,转手扔下船,扑通一声,随着俞墨宸的心脏朝胸腔上一撞,一同淹没进海面下。
“具体的情况到了地方才能告诉你。”Devotee从甲板的角落里拿出一个布环手铐,正要给他戴上,Arvilon制止了他,“不用戴,这种东西对变异体没用。”
他们生来可以自由改变大小的体质提供了很大的便利,完全不受这些条条框框约束,随时可以改变自己的身形体态。
Arvilon跷起舌尖吹了口脆哨,远处的那只跳蛛用蛛丝卷上车内的两人,扔在甲板上,三人再次齐聚。
鲍阳和Willow的面色皆是铁青,鲍阳手心紧紧攥着刀刃,尚有一丝理智而言,没有完全被这只跳蛛的幻象逼疯,Willow的情况就不太好了,自己紧咬着下唇,猩红的血液顺着下巴往下流。
“你的两位朋友也带上吧,我怕你一个人路上孤单。”Arvilon朝那只跳蛛摆了摆手,示意他放开两人,“这次我只请了你和这几位,希望接下来的时光,我们能好好相处。”
俞墨宸坐上他身旁的座椅,“你是AST计划的幕后主使对不对?”
他问得过于直白,Devotee睁了眼睛瞥他一眼,刑政局至今没人知道AST究竟代表什么,但这也许就是人名。
Arvilon莞尔道,“对,但你说的不太准确,我算不上主使,只能说是一个帮忙打杂的。”
他的话也不能全信,俞墨宸的视线斜向从幻象中缓神的两人,现在疑点颇多,AST究竟是做什么的,带着什么目的而生。
最开始接触到是人体器官的贩卖,以新鲜的器官来减弱因二代变异损害的那部分,可以算作为了弥补器官损伤的缺陷,或是单纯地满足他们的虐·杀心理。
再到如今的抵抗基因,抵抗体内变异毒株的侵占,这无疑是为了阻止变异的发生,或是为了更好地利用变异体毒株那一点长寿的基因,即保持了正常人类的模样,又超脱自然而生存下去。
俞墨宸没再提问,两人也没再和他搭话,他观察这两人,Arvilon是一个脾气温和的人,大概也就四十出头,而Devotee这个养子,多少带着点不学无术的混混味,半天下来,围着他这个养父吵吵闹闹。
海面上风平浪静,海风卷着淡淡的海盐味扑向脸颊,潮湿清冷的早间被海平面升起的一抹亮色打破,倒映在海面上的一条条水波泛着橘红的太阳光。
俞墨宸扶着双腿抽搐的Willow起身,搀扶着他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海风灌了他一脖子,刚从跳蛛的幻象内缓过神来,被冷风一刺,后背上的神经又绷紧了。
“俞哥,我们这是……”Willow看清楚周围,明白自己被抓了,“去哪里?”
俞墨宸斜觑一旁仰头小憩的Arvilon,自己那一点不易察觉的视线却被他精准逮到,抬起眼皮和他对视上,俞墨宸又急忙收回了视线,听到他说:“City-ebb tide.”
Willow的父亲是北美人,他自然听得懂这是什么,他们要去北美靠海的落潮市,北美本身就是一个较为混乱的地段,那里的变异体不仅种类多,并且数量庞大。
落潮市靠海,北美人靠海吃海,也有不少因此丧了命,里面靠海沿岸有不少人鱼变异体,他们的种类各不相同,多为——虎鲸,白鲨,海豚,因可化为半人半鱼的模样,统称为“人鱼”,虽然没有童话故事里蛊惑人心的美妙歌声,却有身为变异体的致幻能力。
这些北美人为了猎杀人鱼变异体想出了各种恶心手段,不乏有荧屏造影,在地面安置上一圈造影点,根据空气的密度,对应的射线强度不同,穿透空气的同时也穿过其他射线。
光线与光线交叠间形成一种假想,误导人鱼上岸,一旦人鱼彻底脱离水面,造影点将利用射线射杀人鱼,在半分钟内精准找出这条人鱼的致命点。
被杀害的人鱼也就自然而然成为了人类的研究材料,从□□内提取各种毒株,或是恶意泛滥,或是高价售出。
“你在那里生活过吗?”Arvilon温声问道。
Willow摇头,忍着脑颅中的刺痛,抱起鲍阳来,日出时的光辉落在他的眼睫上,映红了整张脸,伸出手指颤颤巍巍在鲍阳鼻尖下试了试,还好,还有呼吸。
他缓了口气,手臂垂落在甲板上,发出東的一声闷响,原本绷紧的神经也跟着松了下来,扬头看着海平线升起的太阳,速度要比他想象得快。
这时的他是茫然的,人一旦久处于精神紧绷的状态,就很难再恢复平静,而如果又是一瞬走出这个状态,内心将会一片茫然。
就像原定的计划突然被完成了,刹那间的欣喜过后,将会是永久且漫长的空虚。
这即是该有的报应。
俞墨宸在裤腿上蹭了蹭手心的汗,内心再过镇定,身体还是下意识地表现出不冷静,他现在就像海面上丢失了罗盘的航船,漫无目的地漂着。
Arvilon和Devotee两人坐在甲板上吹海风,没有动武力,也没有做其他的,他的目的对俞墨宸来说完全就是个秘,无论怎么猜测都离不了AST,而这个计划本身就不清晰。
Willow抱着鲍阳,等她醒来,手上割伤的部分也缠上了布条,还是Arvilon好意给的。
这艘船到了落潮市,即他口中的City-ebb tide,岸上的北美人在收渔网,越靠近停滞码头,海边的捕鱼船就越多越密。
不只有海风的腥味,还有浓郁的血腥味,不少捕鱼的被人鱼撕咬下船,这里就像是一个斗兽场,凭实力生存,弱者没有活下的机会。
其他的人全为观众,任何一方死亡都不会赚得一丝眼泪。
这座城市,更像是一座死城。
船上拿枪的船员从船舱内搬下两个大木头箱子,很明显就是一个成年人大小,他猜到一个是单君羽,至于另一个,不清楚。
俞墨宸刚抬脚朝箱子迈出一步,砰——
Arvilon转头看向他,“如果是抵抗基因,那自愈效果也会稍微弱一点吧?大概……致命点也会好找一些?”
俞墨宸吞咽了口唾沫,向后撤了一步,现在他们的命全在这一人手里。
威胁他,如果是单君羽,那会很容易。
就像现在一样,他的致命点已经不在自己身上了,而是单君羽这个软肋。
码头停了四五辆车,盛装单君羽的箱子被放在最前面的那辆车上,而俞墨宸和其余几人,在码头等了足足有半个小时才乘车前往。
身后的海岸凝成一个黑点,俞墨宸的心在胸腔下忐忑不安,Arvilon坐在他身旁,跷着一条腿,望着窗外。
俞墨宸沉声问道,“AST的根本目的应该不止是利用毒株做交易吧,你们不仅要赚钱,还要以此恐吓整个社会。”
Devotee坐在副驾驶上,抚摸着枪身,“你真的不是很聪明,甚至有点蠢,你觉得我们会告诉你,是吗?那种烂大街的黑转白,是不可能发生在这里的。”
Arvilon将手搭在前座位的靠背上,手指点了点他的肩膀,“别多嘴。”
“俞先生,我们是想和你合作,至于是什么,等到了地方,你自然就知道了。”
海边的房子都偏矮一些,朝市区走去,层层叠加在一起的高楼拔地而起,轿车变得渺小,弯弧状的公路缠绕着楼身。
透过窗子向上看去,不知还有几层公路,一路转弯而后急转而下,是隐匿于高楼后的旷野,却没有一点绿色,铅灰色的扬尘扑打着车窗,车外只有席卷荒野的飓风。
一排排灰白色建筑紧挨在一起,这里只剩一片荒芜,凄凉,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几乎没有逃出去的可能。
宽广的公路两旁是整齐的平房,每个从外看去就是一模一样的外形,只有从南至北的编号,A1-A99中断,接下来就是B1-B99,几乎没有尽头。
中间明显有一处为两层楼,俞墨宸所在的轿车停在那栋楼之前,Devotee从口袋里拿出上船时的环布手铐,拷上俞墨宸的双手。
Arvilon拿出对讲机,和声和气道,“我们到了,开一下门啊。”
那扇铁门应声响了,Devotee握着俞墨宸的手臂走进那扇门内,环形走廊位于一楼偏上的位置,大厅内有一处电梯里,直通地下。
也就是这一整片都是这样的结构,地上有飓风沙尘,所以房间建在地下,四面墙上皆是刺眼的白炽灯,走廊上站着冷眼旁观的人,每人身上的白色大衣上都有“AST”的勋章。
那种凝视着的视线就像是在欣赏宿敌挣扎着死亡的样子,一群陶醉于名利场的疯子。
“俞先生,AST计划很欢迎你的加入,看你的意思。”Arvilon摆手同他客气说道,“如果俞先生不喜欢,或者是无意向,我们也不会强求。”
俞墨宸跟在他身后,上了电梯,扫过电梯上的按钮,从2--20,地下是一个完全不同于地上的世界。
“你觉得现在的我有得选吗?”
Arvilon沉吟片刻,“你很聪明,但我觉得俞先生有些聪明过头了,别忘了你的两个朋友,以及心上人还在我们手里。”
“你们需要我做什么?”
Arvilon抚掌在楼层按钮下的面板上,一道荧光蓝线扫描过他的掌纹,随后抬头,按钮上的一块四方屏幕亮起他的面孔,双重检测通过,电梯门才打开。
地下-5层档案室内
俞墨宸被请到这里,只有他和Arvilon两个人,反杀的概率还是挺大的,俞墨宸攥了攥手心,这个念头很快就被面前这人的话打消了。
“想杀我是没用的,这件档案室是重点保护对象,看见墙上的小孔了吗?每个都是高频率射线,随便一个都能射杀你。先不说致命点,在你自愈恢复前,这些射线就已经把你切成肉酱了。”
俞墨宸环视一圈周围,确实如他所说的那样,密密麻麻的针孔,就连存放档案的铁皮柜上都是,细看简直能把人逼疯,铁皮柜围绕着电梯一圈。
Arvilon踩上可移动的梯子上,站在最高处取下一本文件夹,扔给俞墨宸,“接着。”
他又一阶一阶下了梯子,有身为中年人的自觉。
翻开那本文件夹,里面是密密麻麻的人名,用表格框着,“这是最新的一本,我是这间档案室唯一一个自由出入者,你该庆幸我带你来了。”
俞墨宸没什么情绪,“你带我来办入住手续?”
他把加入AST这个组织说的清新脱俗,神他妈的入住?
Arvilon面上一点也不恼,还很认真地回答他:“你加入我们的话,入住也可以,有五险一金,还包吃包住,一周两休,公司聚餐也有。”
俞墨宸生前吃过的最大的饼在此刻画出来了,他一噎,“加入你们,有什么好处?我能接触到什么工作?什么人……”
他的目的还是太过明确了,Arvilon合上文件夹,让他娓娓道来,“能接触的太多了,你可以看到各式各样的毒株,观察他们是怎样让一只变异体发狂致死,又能看到这座地下城内时刻上演的厮杀,地下几层的地牢内随便一个,都可以成为你的实验品。”
“不仅有这些,我们同样会提供给你稳定毒株的药剂,不过我印象中你是纯种变异体,大概不会用到这个。”
俞墨宸连眼皮都不抬,“为什么一定是我?”
Arvilon慈祥笑了两声,却让人后背渗汗,“你可以理解为你是纯种变异体的原因,不过我们不会借此来对付你,我也是员工,我也会为以后的老板考虑。”
说完,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支钢笔,递给俞墨宸,垂眼看着文件夹,用拇指将它掀开,“签字吧,保证你不会后悔,你的两个朋友也不会收到伤害,他们是人才,AST虽然最不缺的就是人才,但多两个要比少两个好。”
这话确实不是自吹自擂,就刚进门站在环形走廊上的那些人,头脑都是个顶个的好,脸臭的同时,也不忘给新人下马威,但这些全被刚入门时的俞墨宸置之门外了。
他只关心单君羽在哪,还安不安全,有没有受伤。
俞墨宸接过钢笔,“你们什么时候放了单法官?”
“那位美人法官啊?是你的姘头吗?”Arvilon见他签完字,架着双臂斜倚在铁皮柜上,“现在就能带你去见他,作为我们AST的成员,你需要知道以后三点。一,任何除你以外的活人都可以成为你的实验品;二,员工间禁止交叉使用指纹掌纹;三,没能力保护自己的爱人就不要怪别人手下不留情。”
第三点像是有意说给俞墨宸听得,他跟昨晚从他身边掳走单君羽的那人比较,他确实比不上那人,况且现在身处这样一个大本营内,他甚至都是自顾不暇。
很多东西都是无能为力,纯种变异体在海市那种坏境下也许还占一点优势,但在脱离刑政局管理的北美,这种优势反而成为了劣势。
俞墨宸后背上冷汗涔涔,手心攥了又攥,这种无力的茫然感涌上心头真的让他很窒息,“我已经加入AST了,能让我见见大老板吗?”
“大老板啊,”Arvilon有片刻迟疑,“你见不了,你想见你的小情人还是可以的。我送你去。”
让他见单君羽也算一种妥协,俞墨宸点头同意,“我可以带走他吧?”
Arvilon转头觑了他一眼,带着警告的意味,“如果你能保证自己有能力护好你的小情人,想带去哪里都没问题,但你能保证吗?”
俞墨宸:“……”
对,他不能保证,现在他完全处于劣势,外面的那群人对他几乎不抱任何好意。
他跟着Arvilon进了电梯,很不巧,上电梯就碰到了一位职员,宽脑门,扶着臃肿的啤酒肚,近乎谄媚地同Arvilon打招呼,“陈老板,近来身体怎么样啊?”
俞墨宸看了眼电梯门上的反影,那名职员很明显要比Arvilon年长,包括他说的话,他称呼面前这人为“陈老板”,外加上他异于北美人的海市长相,这个英文名大概也只是化名。
“身体还不错,你这是去哪?也去地牢?”
那人搓着长满厚茧的手掌,眯着小眼睛,眼尾挂着刀刻的鱼尾纹,“不不,我去-15楼检查毒株的液化情况,前两天,手下几个人往研究所运来两只人鱼变异体,从后颈的腺体挖出来的毒液基本是一秒就固化了。”
他说话丝毫不顾及一旁的俞墨宸,就像是在向他炫耀自己的功劳,Arvilon点点头,始终和他保持着距离,“不错,你们继续,有进展了就上报,组织绝不会亏待你们。”
“欸欸!好,一定完成任务。”
叮。
地下15楼到了,那人出了电梯还不忘目送电梯门合拢,俞墨宸的视线与镜面上Arvilon眼睛的反影相撞,他又假意躲闪过视线,实则余光依旧观察着他。
Arvilon意味不明地笑着,“你不用太在意他的话,在这栋大楼里,大家都靠本事活命,没本事只能和高层拉拢关系。”
“这里面的高层是?”
他侧眸一瞥,“高层就是AST组织的成员,他们服务于AST,但不都是里面的成员,我们只选用有能力的人或变异体加入组织,比如,你和你的两个朋友。”
俞墨宸只觉嗓子发痒,咳了一声,电梯就到了地下20层,是一圈水牢,向地面下陷入五米深,灌满了水。
那水却被血染红,两人身后传来几声锁链的碰撞声,俞墨宸转头看去,瞳孔陡然紧缩,一条半身蛇人被铁链捆束着双手。
两端被吊在天花板的铁钩上,身上缠绕着铁链,铁环上带着尖刺,末端带着倒刺,一旦陷入皮肤就再难往外拔出。
手腕处被铁环磨出血,顺着手臂流下,一头白发被血水打湿贴在后背和脸侧。
双手蜷在在一起,难以合拢,额角处正渗着丝丝血丝,又被天花板上落下的冰水冲散。
眼瞅着自己的爱人被折磨成这样,不心痛是假的,他正要跳入水池,被Arvilon喊住,“别下去,下面一样是带倒刺的铁针板,稍有不慎就会穿破他的蛇尾,不怕害死他你就去。”
俞墨宸攥上他的衣领,怒声吼道,“为什么这样对他?你们不是只想要他体内的抵抗基因吗?”
“确实是,不过我毕竟是生意人,”Arvilon拍了拍他的手背,“不用点极端手段,我想你也不会乖乖听我的话,所以只好辛苦你这个小情人了。”
他语气里满是无所谓,“毕竟也只是情人,我想应该也不会威胁到你,对不对?”
俞墨宸将视线落在身侧的单君羽身上,“要我做什么才能放了他?他现在半人半蛇,你们给他用了什么药?”
Arvilon阖眼笑着,面相再好,挡不住一颗狠如蛇蝎的心,“一点会压制他本性的药物而已,没有副作用,是会让他觉得很困。放了他,是不可能的——”
咚!
俞墨宸一拳疾风般挥在了Arvilon脸上,当场嘴角见血,霎时从天花板的一处射击孔□□出一针麻醉剂,俞墨宸软着身子倒在地板上。
Arvilon居高临下地蔑视他,皮鞋踩在扎在他肩膀上的麻醉剂,针头往皮肉下深入了两分,俞墨宸面色凝重,高鼓的眉心不下,咬紧后槽牙吱吱作响,“狗B玩意。”
“随便你怎么骂,”Arvilon的脚边旋转边用力,丝毫不顾俞墨宸的痛楚,“既然是AST的人,就该好好遵守我告诉你的那三点,别再傻傻违规送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