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江海别 第2章 第 2 章

2008年的伶阳夏季炎热非常，坐在这大巴车内就感觉到异常闷热。即便将窗户打开之后，还是不能够将那种烘烤的皮革味道驱散干净。

沈秋屿抑制胃里那种翻江倒海的感受，整个颠簸的路程，他抱着自己的行李包全程没有睁开过眼睛。终于能够感觉到大巴车停了，人们拥挤着从这地方下车，他并没有着急下去，而是想要等人都走完了不用拥挤。

这个时候，他听到车窗外面有人喊了一声：“你好！你好！”

原本沈秋屿以为这不是在和自己说话，但是那声音一直就在自己的耳边，好像就是对着自己所在的窗户喊的。他就只能睁开眼睛看来，看见在外面仰着头看着他的一个年轻青年。

看起来年纪和他相仿，皮肤晒得呈现麦色，浓眉俊眼，头发有点长了，刘海能够遮挡住眼睛。抬头的这个间隙，刘海微微散开，倒是能够看清楚这双澄净明亮的眼睛。他看见沈秋屿看他了，似乎很高兴，随即笑着说道：“你是沈秋屿吧？”

沈秋屿略微愕然地看着他。但这种神态在沈秋屿的脸上并不明显。先不说他脸上本来就表情少，再加上现在他晕车晕得厉害，也没力气摆什么表情，也就是看起来这样面无表情地看着外面的青年。

对面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开心地笑着，他说道：“我是蒋翊，你妈妈和我妈妈在我家打牌呢。说是让我来接你回去。”他将手扒拉在窗户处，歪着头想了一会儿，“你妈妈——你妈妈是叫沉月吧，我听见我妈这样喊的。”

听到自己妈妈的名字，沈秋屿再一次将目光落到蒋翊的身上去。蒋翊从外面伸手进来，他说：“把包给我吧，看着挺重的。”

现在沈秋屿确实有些难受得没有什么力气了，只能先将手中的包从窗户口递给蒋翊。沈秋屿对他说了一句：“谢谢。”声音沉沉漠然，却又清雅动听。

蒋翊一点都不吝啬自己的夸赞，他说道：“嗳，你说话声音真好听。”这边沈秋屿没来得及回答他什么，因为他正站起身下车。那边蒋翊已经跑到车门口来了，又对沈秋屿说了一声：“你好啊。”

沈秋屿怔愣了一下，没想到这蒋翊性格还挺热情，于是面对这一次的问候，他也点了点头说：“你好。”

蒋翊说：“我家不远的。往前面走就是了。你妈妈本来就是来等你，因为我家离镇口近，就先在我家待了一会儿。没想到和我妈妈打牌打入迷了。”他说着，带着沈秋屿从这条路过去。

道路两侧都是青砖瓦砾建造的房屋，家家紧挨在一处，脚底下的青石板路缝隙当中溢出几抹青绿色的苔藓。这几天天气变热，这漂亮的苔藓恐怕活不了几天。

沈秋屿盯着脚底的苔藓有些出神，耳边也是蒋翊那不停地说话声。好像从刚才他们见面，蒋翊就没有停下来过。

“你这气质真是不一样，一看就是县城里来的。和你妈妈一样，就是那种感觉说不出来，你懂吧。反正和我这种毛头小子就是不一样。你看，往前看那棵大榕树下面就是我家了。是距离得很近是吧。哎呀是谁家的狗在我家晒的玉米棒上拉了屎——二宝！二宝！是不是你家的狗！”蒋翊忽然对着路上一户人家的二楼喊了一声。

一个胖墩打开窗户喊了一声：“蒋翊，别啥都赖我家旺财。它在我这呢。”说着两只手举起一只小黄狗来。小狗立着耳朵，神情懵懂，随后汪汪叫了两声。又被重新抱回去了。

蒋翊又对着那窗户说道：“除了你家旺财，这附近哪里会有狗。快出来让我兴师问罪！”

回答蒋翊的是一声关窗户的声响。“嘭”的一声。蒋翊的嗓门还是够大的，本来就在家门口了，他妈妈显然嗓门更大，喊了一声：“蒋翊！快把小秋带进来！不要在外面吵吵嚷嚷的。”听他妈妈这嗓音，就知道蒋翊完全是遗传他妈妈的。

听到白海岚这样的声音，蒋翊哪里还敢耽搁，直接一把拽着沈秋屿就进门去了。

里面打牌正打得火热。几个镇里比较熟稔的妇女们聚拢在一起，因为天气炎热，穿着凉衫，拿着蒲扇，一边扇一边打。还唠着八卦。

蒋翊带人进去的时候，就听见她们又在说河东的那两口子了。这些话蒋翊听得耳朵都起茧了，对这些根本就不在意，只是带着沈秋屿偷偷想要穿过堂屋，先躲一下清静。哪里知道白海岚眼睛厉害得很，一眼就瞧见蒋翊了。直接说了一句：“干什么去呢。”

蒋翊说：“带着人去躲一下清静。”

“怎么你这小兔崽子嫌我吵了？我能吵得过你。你将小秋带过来不让人家妈妈看看？快过来，小秋，让你妈妈看看。沉月，别看你那牌了，再看都看不出一朵花来。你儿子来啦。”

那边许沉月才抬起头来，看见沈秋屿站在那里，脸上顿时出现了笑容。她笑着说道：“小秋，你来了。”

白海岚随即说道：“好了，小兔崽子，带着人躲你清静去吧。”对蒋翊倒是一副不耐烦的模样，转头对沈秋屿就是和颜悦色，“小秋，你先跟蒋翊去玩一下，等会儿你妈妈就带你回去。”

蒋翊控诉道：“您这还两副面孔呐。”

白海岚摆了摆手说：“去去去。”

蒋翊又只得拽着沈秋屿到自己卧室去了。

这应该是蒋翊自己的卧室，屋内有些昏暗，看起来有些乱糟糟的，却也不脏。桌面上摆着的都是些吃喝玩乐的小玩意。零食、玩具、小人书、武侠小说等等。

他将沈秋屿的行李包扔在椅子上，又对沈秋屿说道：“没关系，你坐。她们打牌还要打好长一段时间呢。”说着，他眨了眨眼，神秘地笑起来，“其实她们根本就不是在打牌，是在讲谁的八卦呢。我妈就爱讲别人的八卦，我都拿她没办法。你妈妈看起来文静得很，别被我妈妈带坏了。还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耗子生的儿子会打洞。你看起来也挺斯文的，你会打游戏不？”

沈秋屿的耳朵到现在都得不到清净。晕车带来的感觉到现在都没有消散几分，一路走来，不是蒋翊在说话，就是蒋翊在说话，此时来到蒋翊的房间里面，这里面光线昏暗，窗户也没开。

沈秋屿只是先问了一句：“能开窗吗？”

蒋翊说：“你是热吗？我给你倒杯水就好了。还是不要开窗比较好，我等会儿用电视机打游戏，开窗了照得电视机都看不清了。”说着去桌柜里找了找，他找出一瓶饮料。

他说：“喝这个吗？这个可好喝了，我都舍不得喝。清凉解暑。”

饮料到了沈秋屿的手里，因为实在是难受得厉害，也只能坐下先缓神一下。随后看见蒋翊自己去拿出游戏卡插到那台笨重的方形电视机里。打开电视机，就开始找出游戏手柄来开始打游戏了。

很响亮的游戏开启声音，让堂屋的白海岚直接喊了一声：“蒋翊！电视机声音关小一点。”

蒋翊默默地将声音关了一点。仿佛是看见了沈秋屿的目光，蒋翊解释了一声说道：“肯定是我打游戏的声音打扰她听八卦了。”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又去按了几下电视机的音量按钮，让声音更小了一点。

沈秋屿将饮料打开，喝了一口。发现是柠檬茶的味道。确实清爽可口，除了柠檬味的清透感还带着糖精的微甜。还算可以。他现在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就只能盯着蒋翊玩游戏。

电视机上浮现一个像素小人，其他的场景也都是像素风格，很常见到的闯关游戏。吃金币、跳河道、过草地。蒋翊打游戏打得激情满满，很快因为拉着窗帘炎热，就将身上的这件短袖给脱掉了。就光着上半身在这里背着沈秋屿打游戏。

之前觉得蒋翊的皮肤是晒的，没想到这样去看他的脊背，却发现这麦色的肌肤好像就是蒋翊本来的肤色。在面前这光/裸的脊背看起来并不瘦弱，不像这个年纪的青年，不是过分肥胖，就是过分干瘦。肌理匀称，身材精瘦，手臂上隐约能够看见一层薄薄的肌肉。

因为一道关卡始终过不了，蒋翊看起来焦头烂额，皱着眉头不断打这一关，死了千八百次，直接将手中的游戏手柄一摔扔在毯子上，整个人泄力地往后倒在地毯上。恼怒地翻滚了两圈，嘟囔了两声“烦死了烦死了”，脑袋一仰，忽然就看见了坐在那里看着他的沈秋屿。

沈秋屿神色淡淡，继续喝了一口饮料。

蒋翊即便天生就是个厚脸皮，这种打游戏打不过的窘样还是第一次被人看见。显然刚才他打得太入迷，将沈秋屿都忘记了。

现在面对沈秋屿那看过来的目光，他只能傻兮兮地露齿一笑，还将扔在一旁的衣服缓缓地盖在自己裸/露的胸膛之上，其他别的话语，就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半天就憋出一个：“要一起打游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