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子在一旁出声提醒道:“主人,这盔饼要浸水后才好入口。”
“哦哦,原来是这样。”
他依照甲子的指示将饼浸在水中,过了一会儿再拿起来,就见原本的盔饼吸水膨大了一圈,看起来虽然没有多少食欲,但君九倾也没嫌弃,咬下一大口。
随后他便被噎到了。
近乎窒息的感觉并不好受,君九倾猛锤胸口,想把喉咙里的东西咽下去,却发现好像没多大的作用。
甲子见状连忙起身,端起一旁的海碗,将水喂给他。
君九倾将水喝下大半,终于舒了口气,甲子紧张地问道:“您还有哪里不舒服么?”
“咳咳,没事,不小心噎到而已,咽下去就好了。”
君九倾摆了摆手表示不在意,却也没有再去动碗里的饼,那吸饱水的喇嗓硬饼实在是难以下咽。
甲子看出君九倾眼中的嫌弃,自责道:“还请主人能宽恕属下的过错,实在不应让您尝试此等糟糠,属下会去野猎抵罪。”
君九倾随口应了声,本想说这门从外边上了锁,该怎么出去,就见甲子走到门前,用细铁丝三两下便撬开门锁。
君九倾还没来得及反应发生了什么,刚想叫住他,却发现他已经消失在夜色中。
只留下敞开的大门与地上的锁头……
甲子于林间迅速穿梭,不费多少力气就捕到了一只野鸡,而后寻了处小溪处理猎物。
利落地用匕首斩掉首尾,再掏去内脏,血水混着绒羽在溪流带动下无影无踪。
林间忽然传来几声鸟鸣,甲子把清理好的野鸡放在岸边,沉声问:“京城那边情况如何?”
他的声音完全不似在君九倾面前的顺从,仿佛寒冬里的风雪,凌冽而冰冷。
风刮过树叶窸窣几声,从树上跃下一人影,一身黑衣,面上扣着玄铁面具。
他迅速走到甲子跟前,垂下头恭敬道:“回少主,一切皆依计划而行。”
“三皇子已于四月末旬入了翰林院,其才思聪敏,颇受各授课侍讲喜爱赞誉;二皇子前不久纵火不慎烧了京郊行宫,被太后罚关了两月禁闭;而太子动向……一切如常。”
甲子略微颔首,沉声道:“小心为上,莫要让李淮起疑。”
“属下明白。”
待下属离去后,甲子伫立于原地,垂首沉思。
当今李成膝下共七位皇子,只太子、二皇子与三皇子三人年岁过束发。
二皇子李骁略生性飞扬跋扈、盛气凌人,整日纵马嬉闹、不学无术,可因其母族势力庞大,在朝中支持者甚多。
而三皇子李淮便完全是另一个极端,由随侍宫女所出,生性怯弱无依无势,早些年还因病缠身,一步三咳。
虽说现今喘病有所好转,可也还是畏风惧寒,出不了远门。
再便是太子李思贤,于世人眼里正如其名,才思过人、贤德有方,可有不少重臣权臣亲近,颇具威望。
此人城府极深,面上端着一副虚伪和善的做派,手腕狠辣果决,是为一大隐患。
一切如常么……
当甲子回来时,君九倾正无聊地低头数着蚂蚁。
瞧见来人,他脸上立即洋溢出笑容,站起身迎接:“回来啦!”
甲子将君九倾面上的欣喜尽收眼底,心上不知怎的涌起一抹异样的情绪,他语气平稳道:“属下回来晚了,还请主人责罚。”
说罢就要跪了下来,却又被君九倾的眼神止住。
君九倾轻轻推着他的后背,催促他道:“先烤鸡,我快饿死了。”
“……是。”
甲子垂眸应了一声,便赶紧到角落捡柴火去了。
将几块木头垒在地上,甲子搭时特意离门口近了些,如此待会生火的烟便能吹到门外,而不会熏到坐在里边的君九倾。
他又从外头捡了些干草当作引燃物,取出一管火折子,轻吹后先点燃干草,再点燃木头。
如此不到半盏茶,房间便被火光照亮。
甲子利落地将整鸡穿在两条干净笔直的木棍上,架于火上烤。
君九倾坐在旁边看着,愈发愈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只会吃喝玩乐的废物,什么也不会。
君九倾越想越颓,想要证明自己尚有用处,他朝甲子道:“要不我来试试吧。”
甲子专心地看着火,轻声回答:“不必劳烦主人,您坐着便好,对这些并不熟练很有可能会将鸡烤得焦黑发苦。”
完了,又被嫌弃了!君九倾暗戳戳地想,不禁更加沮丧了。
甲子悄悄瞥了一眼略带失落的君九倾,指尖暗暗摩挲了下粗糙的木枝。
他心想,此等小事交由下属去做便是,养尊处优的君九倾又为何会想亲为?
之后两人在无声中度过这段烤制时间,直到甲子手上的鸡泛出金黄的光泽,一股肉香充斥着整个房间时,甲子才站起身,用几张洗净的阔叶端着热气腾腾的烤鸡到君九倾面前。
“主人?醒醒。”
他蹲下身在君九倾耳边轻唤,语气温柔平和。
君九倾早已打起了瞌睡,听到有人叫自己,他下意识循着声音的方向转过头。
嘴角似乎擦到一片粗糙,但他没太在意,揉了揉眼睛便睁开湿漉漉的眸子,看向来人:“嗯?怎么了……”
君九倾的声音带着一丝倦意,糯糯地直击人心。
“实在是抱歉打扰到您的休息,属下已经将鸡烤好了,您要不要吃一些?”
甲子摩挲着被君九倾唇瓣碰到的指尖,不禁动了动喉结,他耳尖红得发赤,不自觉地回避了目光。
君九倾听到鸡烤好了,瞌睡瞬间消了一半,他伸出手拿过甲子递来的烤鸡,惊叹过后就一大口咬了上去。
烤鸡肉质嫩滑,略有嚼劲,虽只简单地撒过盐做调味,但每一口都让人回味无穷。
香气令人垂涎欲滴,初尝时,是咸鲜中隐隐泛出的一丝甜意,紧接着,爆开的滚烫汤汁在口中肆意流窜,冲刷每一寸味蕾。
君九倾竖起拇指赞叹道:“好好吃!”
甲子道:“主人喜欢就好……”
烤鸡分量十足,君九倾吃了小半个就已经感到饱腹,他咂了咂嘴,看到一旁同样看着自己的甲子。
他忽然僵直了身子。
靠,别人辛辛苦苦烤好的鸡都没得尝一口,就被自己狼吞虎咽啃去半只,吃得太尽兴全然忘记甲子还饿着肚子呢。
他僵硬道:“甲子……额,你嫌弃我吗?”
让甲子吃自己剩下的残骸简直是太不道德了!
君九倾在心底强烈地谴责自己,尽管他并未动到另一半,可边缘处还是会沾上自己的口水啊!
甲子却一怔,他本想就着凉水吃旁边的盔饼就行,未料君九倾会将那半只鸡分给自己。
君九倾看着甲子停顿的动作,恨不得抽自己几巴掌,怪自己贪吃。
“多谢主人。”
然而下一刻,甲子接了过去,那深色眸底里好似闪过一抹微光。
甲子慢条斯理地开动,面上丝毫没有表露出任何嫌弃,君九倾暗地里不禁松了一口气。
甲子吃得很快,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解决了手上的东西。
放下木架,他将残骸收拾干净,将它们尽数丢到外面,回来又把火堆的木头摊了摊,让它们受热均匀。
“主人?”
甲子捡起一根木棍挑着炭火,扭头看着分明有了睡意但还是强打起精神姜太公钓鱼的君九倾,问道:“您是想要歇息了吗?”
君九倾眨眨眼睛,打了个哈欠点了点头:“确实是有些困了……”
他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想着睡在地上应该也能凑合一晚上,便听到一旁的甲子提议:“属下去找寨子多余的棉被,这样主人睡下时垫在身下也能舒服些。”
君九倾不想再麻烦甲子,自顾自地躺了下来,怕甲子不信,还舒服地叹了一声。
“不用,这样就挺好。”
他又以一种近乎诱哄的语气朝甲子道:“只是夏夜寒凉,就怕后半夜睡地上着了凉。”
甲子疑惑道:“所以主人是想?”
君九倾眼里闪过一丝狡黠:“要不我抱着你睡吧!”
他见甲子面上未表抗拒,便拍了拍身旁空着的位置,装着委屈忽悠道:“夜深露重,阁主我实在是体弱畏冷,好不可怜,若身旁有一热源就好了……”
甲子定定地注视着君九倾,没多说什么,道了两字:“遵命。”
披风不大,两人躺下略显拥挤。
君九倾以怕冷为由凑过来,两人之间只有不到半指的距离,甲子静静地听着身旁人传来温热的呼吸声,心跳略微加快,身体不禁绷直起来。
近在咫尺……
可君九倾只是温声低语道了一声:“晚安。”
他双手揽过甲子僵直的腰,将脸埋在他胸前,脑袋轻轻蹭了蹭。
“主,主人!”
甲子早就面红耳赤,不知所措地看着怀里的人抱着自己乱蹭,语气里充斥着浓浓的慌乱和紧张,手都不知该放到哪里,只能虚虚地抬到空中。
得偿所愿的君九倾又得寸进尺地往前蹭了蹭,而后安抚似的拍了拍甲子僵直的脊背。
他丝毫不给甲子推脱的机会,打了个哈欠,在甲子怀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合了上眼,不过一盏茶呼吸便匀称深沉了。
甲子听着君九倾绵长的呼吸,确认他真的熟睡后,深深地吐出一口气,目光迷茫地望向虚空出神。
一炷香后,他才从发呆的状态慢慢回过神来。
甲子低下头,幽深的墨眸盯着熟睡的君九倾许久,眸中道不清的复杂情绪愈发深厚。
他眉眼里忽然夹杂上几分惶恐与慌乱,只是这一点负面情绪,下一刻便如海绵吸水般膨胀起来,几乎占据了他所有思绪。
他垂下眼帘,鬼使神差地抬起手去试探对方,轻缓的动作仿佛是想将人轻揽入怀中。
可下一瞬,他便猛然惊醒,碰触到君九倾腰间的手掌像是被烫到一般缩了回来,指尖微颤。
“……君九倾。”
他百感交集,望着君九倾低语轻喃着:“你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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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其十一·夜半共枕地为席